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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号12

    12.

    我被警察吓大的,大概这样所以我对警察没有好感。

    小时候大人常说:「你不乖!叫警察把你抓走喔!你不吃饭,叫警察把你抓走!」

    有一次,我真的接到警察叔叔打来的电话。

    mama公司有台桌上型投币式电话,红色的,上头印有110、119,心里想着,不用投币就能打吗?按下这三个数字,真的会有人接吗?假设需要被实验!我来测试一下线路吧。呃……传来拨号音了,接着传来人声,『啪』,我赶紧将话筒掛上。

    那家里电话呢?也可以吗?测试成功。

    随后家里电话声大作,午睡的mama醒了,掛下电话mama说:「警察叔叔说,你下次再恶作剧,就要来把你抓走。」

    哈,说起来都是自己调皮捣蛋。

    警察,是一个会来把人抓走的权威。畏惧,从小在心底滋长。我小六,他17岁,我不知道这样是否构成什么罪名,。

    我彷彿听见牛魔王踏着厚重的脚步,大大的手掌敲打房门,扯开嗓子喊:「开门!」

    不是牛魔王,是我那发飆像巫婆的恐怖老妈。床与门的距离好远,步伐好沉重,把手好像生锈。

    『喀拉』门打开了。

    妈批哩啪拉的说了一堆话,简而言之,我被禁足了。

    隔天一早我被带到外婆家,上班前,她谨慎的交代外婆别让我乱跑,我只能乖乖就范,临走前还不忘提醒我,不,是警告。

    「你胆敢在和他出去,你就知道。」

    我摸摸鼻子目送她上车,引擎刚发动,我已踏上楼梯直奔舅舅房间,一手开啟电脑,一手拿起话筒按下他的手机号码。

    勇气是什么?,是一种蕴藏的能量,是人格特质的一种,我现在做的每件事情都需要十足的勇气。就像当初反鐘在金庸求婚时,需要爱的勇气,汤姆克鲁斯完成不可能的任务,需要冒险的勇气。

    至于我的勇气,掺杂了许多冒险的成份,外加准备承受皮rou痛的调味。我终于懂得为什么陈之藩在谢天这一课中说「要感谢的人太多了,不如就谢天吧。」非常好阿!!

    首先我得感谢我妈,在生下我的时候,赐与我打不怕的勇气。再者,我感谢微软创始者比尔盖兹,因为我家电脑是用微软的,最后,要感谢发明电话的贝尔。

    你们真是太伟大了!!

    再感谢完这些人之后,我已经在上一秒登入金庸,下一秒反鐘接起电话:「你在哪里?」

    昨晚没打给他的关係,他的口气有点着急,像是掉了什么宝贝的东西:「我在外婆家。」

    「昨天没事吧?你妈好像很生气。」

    「我没事,倒是你,我真对你感到抱歉。」

    「我?别傻了,昨晚还真担心你妈打你呢。」我觉得很欣慰。

    「你在阿嵐家吗?」

    「对阿,难不成你当真要我睡马路哦。」

    「睡马路好阿,你看起来就很像。」

    「像什么?」

    「颓废风-流浪汉、丐帮打天下。」

    他沉默两个,第一个是无言的沉默,第二个我想应该是在思考,如何治我的臭嘴。他不甘示弱:「是啊!昨晚睡马路的时候,你不是就在我旁边的垃圾桶捡垃圾吗?」

    「赛哩咩甲某?(屎你要吃吗)」我承认我的功力比他差,讲不过时就会耍脾气、赖皮。

    「免阿,斗不过我的嫩咖小。」拷!我在心里狠狠的骂着他。只可惜电话内无法对他踢、打、踹,否则他就得小心我的泰山压顶,之后还会听到一连串骨头碎掉的声音。

    掛下电话,我躡手躡脚的的走下楼,用轻功飞到客厅,轻轻的拉开大门。

    「123!」准备烙跑。

    碰!迎面撞见刚回家的外婆。

    「哩咩企斗?哩老母叫你卖乱造!(你要去哪?你妈叫你别乱跑)。」

    「我要出去买东西。」我又撒谎了。

    「厚啦!厚啦!卖咖暗瞪来耶,就威险喔(好啦!好啦!不要太晚回来,很危险喔)。」

    「我灾影啦!(我知道啦)」

    我想见他,很想很想见他,想跟他说话。他难得来找我,我不想再对着萤幕倾诉思念。不管前方可能是悬崖,也不管后头是否杂草丛生,明知道往下跳,可能死路一条,明知道警察可能会把他抓走,我都知道,我却明知故犯。

    因为不知道机会什么时候会再来,说什么也要抓住它,最坏的情况可能被鞭数十关入厕所,至少我已得偿所望。

    「pk啦!」

    他站在7-11门口,头上冒着汗,睥睨的眼神上下打量我:「我从不跟嫩b玩游戏的。」

    「拜託,我一招把你秒杀,省省吧你。」

    「哇,你好强,好强好强。」说哇的时候,他的嘴型特别夸张。

    「我可以打你吗?不过你怕我是应该的。」两手叉在腰际,硬是把头抬高。

    「何以见得?」

    「因为我是女生。」

    「歪理!」

    我在他头敲了一下:「天经地义。」

    「随便啦。」

    走入7-11,拿了杯子蛋糕,两瓶麦香奶茶,我抢着结帐,他把我的手推掉:「我说过,我不会让女生请客的。」右手一边伸入口袋拿零钱。

    走出商店,他抚上我的头,顺着发丝往下滑,两次。我心里觉得,这是一种疼爱的小动作,喜欢。

    公园里,我们坐在白色长椅上,吃着刚买的东西,当然也得顾讲话,两隻乌鸦在一起,不聊天还想怎样?虽然大多时候无俚头的斗嘴。

    「你家人知道你不在家吗?」

    他不以为然,耸耸肩:「知不知道有什么差,当然是不知道了。」

    「他们会担心你的。」我皱眉。

    「担心吗?从他们离婚那天,我不这么觉得。」垂头吃蛋糕的他,抬头与我眼神交会,眼神里充满不屑。

    「别忘了你还有爷爷奶奶。」提醒他家里还有两个关爱他的老人家。

    「嗯,我知道,那你们家呢?」吸着麦香奶茶。

    我咽下嘴里的奶茶,换我无所谓的耸肩:「你说呢?」

    「还不就那样。」抬头望向天空,一片蓝色的忧鬱,表情看来很无奈。

    「爸爸还是经常不回家,一回家就和mama吵架,有些夫妻看了一辈子总不腻,有些就像他们,还以为是遇到仇人了,看不对眼。」

    「唉~~~~~~。」我和他同时长叹,默契好得没话说!

    「连叹气也要学我。」

    「谁学谁还不知道呢。」我撑大两颗鼻孔恶狠狠瞪着他。

    我们一直坐在公园聊天,直到最后一刻。

    最近正逢雨季,午后不时有雷阵雨,恰巧在招揽计程车的同时,天空飘起绵绵细雨,想起昨天在海边唱的歌词:『你离去,那天忽然倾盆大雨,忘记关的窗,湿一地』。

    眼睛,是一个人的灵魂之窗,而雨就下在我窗前。虽然管不住阴晴,却控制得了心情,我放任自己悲伤。

    第一天,我的心里盛装见到他的欢喜,却忘了准备分离的勇气,走回路口时,他还是笑得灿烂,我勉强的笑了笑。

    「我要走了。」

    「嗯。」心情没有特别的高低起伏。

    「要记得想我。」

    「我知道,你也是。」

    他上了计程车,掛在背包上的吊饰若隐若现,发出清脆的铃鐺声,他摇下车窗和我挥挥手,作最后的到别,我看见很深很深的酒窝,如同他的话,他的模样,很深很深的烙在心底。

    「我走了。」

    计程车扬长而去,留下我站在原地,触摸着自己的唇,还回想着在公园深情的那一吻。

    思念总在分手后,开始燃烧……。

    这一切,是幻觉吗?你说,这是幻觉吗?

    『啪!』一巴掌火辣辣的从我左脸颊狠很的甩上去,我痛得咪起眼睛,下意识抚着脸颊,泪顺势滑落,落在五指掌印的地方,热得发烫,烫得发疼。

    这是我爸第一次打我,手上紧捏反鐘寄给我的信,信的内容很简短,却说明了我跟他的关係,信中夹着一张他的照片。

    「你要不要和他分手。」爸对着我怒吼,气得涨红了脸。

    妈的脸皱成一团,眉毛和眼睛挤在一块儿,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毕竟阻止也不是,说情也不是。

    「我不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大喊,我想,这就是爱的勇气吧?

    『啪!』又是一巴掌打过来,我抚着几近麻痺的脸颊,泪似乎是流不完的。

    「你到底要不要和他分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坚决的摇摇头,答案始终没变。

    爸爸作势想再打我一巴掌,却把手伸了回去,把气出向mama:「你是怎么管女儿的?让他交男朋友,有没有搞错阿你?」

    类似的话,回盪在耳边,只要我和我弟做错事,错的都是我妈。我知道,他们又要吵架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他们吵架了。

    而每次的结果不就都如此?铁门重重的声响回盪在心谷,痛的不是我,是mama。爸爸在盛怒之下甩门离开了家,听见汽车急速奔驰的声音。

    妈红着眼睛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的望着前方,也不知该如何责备我,好像有叹不完的气,永远流不乾的泪,也许他已经无力了,对于这段感情,他的小孩,似乎有处理不完的麻烦事。

    我一向都是很坚强的,很少在外人面前流眼泪,除了小涵。在男生面前哭,这是第一次,刚刚打我的老爸例外。

    我实在不想显现我的软弱,但有时候不是什么事情都能自己选择,现在就想听到他的声音,好想好想。

    巷口有一间杂货店,杂货店外有座电话亭,俐落的按下号码,拨号音不长,接通了。跟他讲电话,应该是要嘻嘻哈哈,没气质的笑会不断出现,现在才发现,原来难过的时候,在他面前我不会假装无所谓的样子,不需要。

    「喂……。」在眼泪的交织下,哽咽的挤出这句话。

    「你怎么了?」不改温柔的口气,对我突如其来的泪水显得焦急。

    泪爬满了脸颊,还好附近没有什么人经过,我的糗样没被瞧见。在他心里,寒幽或许是一个充满笑容的女孩,坚强、不轻易落泪的女孩,

    「我……。」他的耐性很好,忍受我一边哭,一边吐苦水,还得安抚我的情绪,我将刚才的事情详叙了一遍。

    「乖,不要哭了,还有我在你身边。」

    在爱人面前我们像回到母亲的襁褓中,年龄急速下降,时不时出现娃儿音。我真的很赖皮,用着小孩子的口吻说:「可是…可是…我怕我们不能在一起。」

    「不会的,不管是任何人,都不能将我们拆散。」他说话好轻,好柔。我投降了,像回到充满保护的羊水。

    「还疼吗?」

    「有一点。」脸颊还是热热的,红烫烫的。或许,被灼伤的是一颗心。

    「乖,帮你呼呼唷,痛痛都飞走了。」他像哄小孩一般的哄我。

    『噗哧』我笑出声。

    沉浸在他柔软的嗓音,我被拥在怀里,一掌一掌拍在身子上,好想沉沉睡去。在他的哄骗下,用着稚气的口吻说:「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傻瓜,我不对你好,又该对谁好呢?」他的回答我让我心安。

    心里其实清楚的知道,纸包不住火后,必酿成灾情,只是灾情如何蔓延、规模多大、死伤多少、重建规划,不得而知,也无从得知。让爸妈知道我跟他的关係后,要如何交往,如何偷偷在一起,都是件棘手的事情,只是为了爱,很多事情都可以不顾一切。

    我真的很喜欢有他在身边的感觉,至少他让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至少他让我知道,有人保护我在乎我。后来我才发现,不能被拆散的我们,应该背负的重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