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寒鸦

    一瓶红药将人的血量拉回来之后，紫翊本打算扔了那男玩家就跑，但心想似乎不太道德，而且被骑宠踩到的玩家，系统肯定会提示他「你被xx的坐骑践踏了」这种话，所以紫翊留下来赔个罪总比畏罪潜逃好，虽然她不太明白这人为何看见棘刺玫瑰如斯大的坐骑，还不知要闪开。

    ……好吧，顾着整理背包没去控制坐骑的行进方向，她也有错。

    大约半分鐘后，男玩家终于幽幽转醒，在两人对上眼的瞬间，紫翊觉得对方有些面善，而后者则明显一愣，接着「哇」地大叫一声将扶着他的紫翊推开，结果两人双双向后头着地，一人一边躺着咕噥抱怨，片刻后才爬起来揉脑袋。

    紫翊莫名其妙地瞪着那男玩家，那玩家则满脸惊恐地蹭着沙土往后退。

    直退到能看清紫翊整个人的距离，男玩家才翻了翻白眼重吐出一口气，指责道：「原来你是玩家啊！包成那样想吓谁！」

    居然是被吓到？这人胆子忒小吧！紫翊拍拍衣服，没好气地说：「不好意思，我npc。」

    「骗人！」反射性回应后，男玩家似乎意识到什么，又张大嘴呆了一会，才尷尬地问：「呃，你是女生啊？」

    紫翊刚起身就听见这句话，顿时颇想补一脚把那男玩家踹回地上，但想想，她现在这模样若不论身高，远看确实很难辨识出性别，也就作罢，乾脆地点头了。

    紧接着，男玩家又霍地从地上跳起来，四处张望。紫翊这时已经将棘刺玫瑰收回来了，周遭是一大片广漠，只见几株突兀矗立的巨柱仙人掌，方圆百尺内除了小怪之外，仅有他们两名玩家。

    貌似没找到他的目标物，男玩家气得跳脚，扬声大叫：「忍冬呢？那个放坐骑踩我的忍冬呢？」

    原来在找她？他该不会以为「忍冬」是男的吧？紫翊无奈。

    「我就是忍冬。」边说，她边摸摸鼻子，「我不是故意的，系统通知后就拿红水救你了……总之，对不起。」

    男玩家再度张大嘴，瞠目结舌地望着她，半晌后，自己抬手将下巴推了回去，面露狐疑上下扫视了紫翊好几遍，眼神彷彿认为她是怪胎。

    又几秒后，他抽搐着嘴角问：「你取个那么中性的名字干么？」

    「个人喜好。」紫翊没想解释太多，索性一语带过，然后反问：「你呢？棘刺玫瑰的速度快是快，却不至于躲不过，你怎么没闪开，傻站着被踩？」

    「我哪里傻站着！我在挖小花仙人掌啊！」男玩家快步跑到棘刺玫瑰踏出的足跡旁边，朝某处一指，「你看！这很难出啊……我找了半小时才找到这棵而已，现在被你的坐骑踩坏了。」

    紫翊跟着走近，循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望见一株小小的、开着黄花的迷你仙人掌，然而此刻已经残破不堪，淌了满地汁液。

    不过，比起歉意，紫翊脑海中率先冒出了另个猜测。

    「这该不会是临雪餐城主厨委託你採的吧？要採几株？」她想起自己从餐城主厨手上接到的冰心草任务，与这男玩家领到的刁难程度不相上下。

    「对啊，你怎么知道？」男玩家频频頷首，「总共要九十九株。」

    「我领过类似的。」紫翊注视他吃了苦瓜的表情，忍不住多嘴道：「据我所知，小花仙人掌在铁蹄荒漠数量应该更多，主厨没叫你去那里吗？」

    孰料，男玩家却愤慨地反驳：「我去过了啊！可是那里被沉醉江湖公会的包场练级了，外人根本进不去。我解释过只想採仙人掌，他们根本不听。」

    被沉醉江湖的……包场练级？紫翊简直难以置信。沉醉江湖最初是她和沧海月精心培养出来的公会，成员为保证人品，也得经过引荐才能进入，怎可能会做出包地图练级，不让其他玩家靠近这种恶劣的行为？即使有，这么做的人也肯定会遭到干部惩处啊！

    「怎么会？开玩笑吧？」紫翊沉声质问。「没人阻止？」

    「我跟你开玩笑干么？本想偷溜进去，结果被围剿杀了一次，平白损失一堆经验。」男玩家嘖嘖，神情充满轻鄙，「这种情况持续几个月了，假如有人能阻止，早就阻止了！可是沉醉江湖那么大的公会，谁惹得起？」

    闻言，紫翊藏在斗篷中的双手紧紧握起。不可能，就算她有一年的时间不在，凭沧海的能力应该也不会导致沉醉江湖败坏，那这是怎么回事？

    「唉，可怜晴光瀲灩了，好好一个公会，在她离开后就开始走下坡。」下一秒，男玩家突然感叹起来，感叹的内容还让紫翊略感讶异。

    或许是察觉到紫翊直接而强烈的目光，男玩家微偏头看了她一眼，耸耸肩。

    「哦……我以前曾经是沉醉江湖的，算小成员吧！平常专注在练『烹飪』跟『工艺』，也不太参加团体活动，简单来说就是生活玩家。但该贡献给公会的，我绝对没有偷斤减两，虽然事到如今讲这些也没用了。」他解释了一番，句末还附上声明，让紫翊恍然大悟。

    「难怪。」怪不得她觉得对方眼熟，原来曾经见过；大概接触机会不多，所以印象才不深吧！紫翊心想。

    「难怪什么？」倒是男玩家不明白紫翊的反应，疑惑看她。

    「没事，你继续说。」紫翊挥挥手，视线则转往沙漠中，四处找寻着有无小花仙人掌的踪跡；她身为魔族，视力方面较身为精灵的男玩家更具优势。

    至于男玩家，他似乎被转移了注意力，对于眼前仙人掌遭踩坏的事情也没那么在意了，反而开始滔滔不绝地道：「喔。结果晴光瀲灩失踪后几天，我偶然听见天雨琉璃在其他人面前抹黑她，还说沧海月多可怜啊什么的……啊，你知道晴光瀲灩跟沧海月之间的事吗？」

    紫翊的身子一僵。琉璃抹黑她？而且那时，她才失踪不久？

    两人在游戏里，分明是最要好的朋友，可是琉璃非但没维护她，还抹黑她吗？她始终自以为是地认为，琉璃对她只是误会，气她伤害了沧海，还逃避整整一年，在那期间琉璃与沧海互相扶持，最后才走到一块……没想到，她从根本上就想错了？

    紫翊一阵恍惚，隔一会，听到男玩家「喂」了几声，她才拉回思绪，想起对方的问题后頷首回答：「我知道。」

    毕竟，晴光瀲灩跟沧海月的事情，正与她自身相关啊。不过紫翊了解的，并不单单是实情，先前熬夜看官方论坛时，她自然也看到了八卦帖，当中有些便是在讨论她与沧海月的传闻跟谣言，也是在读过几个相关帖后，她才会精神全无地倒到床上去，睡了个昏天暗地。

    ……结果睡醒后反而忘了。现在被男玩家的话勾出记忆，才全想起来。

    那并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帖子里除了推测者外，清一色全是指责她的人，明明所有人都不清楚实情，却能说得绘声绘影，将她无下限丑化，让紫翊几乎认不得那个别人眼中的自己。

    但这时，站在紫翊身侧的男玩家并不晓得她内心的鬱闷跟纠结，仍旧自顾自叙述着：「晴光瀲灩平常挺照顾生活玩家的，我当下一时没忍住跳出去跟天雨琉璃理论，后来她就用个莫须有的理由，让沧海月把我踢出公会了。」

    紫翊听他的口吻，像积聚了颇多怨气。

    「天雨琉璃要他踢，他就踢了吗？」紫翊心里仍存在疑虑。倘若她正好遇到个品行不良，因此被退会的前沉醉江湖成员呢？对方当然会狂造沉醉江湖的谣了。

    随后，她远远瞥见几公尺外冒出了小花仙人掌的踪影，忙对男玩家招了招手，率先起步跑了过去。

    男玩家跟着紫翊，约莫等级、速度都略高于她，所以追赶得很是轻松。一面跟随，他一面还继续嚷嚷，彷彿终于找到宣洩出口般。「其实天雨琉璃表面装乖装和谐，私下却很爱挑拨离间。我不懂晴光瀲灩这种聪明人，从前怎会跟她感情好，可能眼睛糊了吧……至于沧海月嘛，该怎么形容，大概是心志不坚？个性温和是温和，但也因为好说话，太容易被左右，没有晴光瀲灩在，他这会长就是个装饰品啊！出主意的都是天雨琉璃。」

    紫翊听罢，简直啼笑皆非。男玩家说话不拐弯抹脚，毫无保留，却句句锐利，要是忍受度低点的当事人听了，恐怕会立刻送他进墓园。

    然而，他方才讲的若没半句谎话或灌水……紫翊思考了下，便联想到沉醉江湖风气逐渐败坏的原因了。

    问题出在天雨琉璃身上啊。

    跑到小花仙人掌前方，紫翊朝下比了比示意，男玩家即刻欢呼一声蹲下採集了。同时，紫翊则淡淡询问：「你说话一向这么直？不怕得罪人吗？」

    「对啊！所以我没啥朋友，相处不了就别来往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男玩家仰头大笑，竟坦荡荡地说。

    紫翊勾勾嘴角，不置可否。採集植物一般需要十秒，且採集者不能移动，她乾脆站在男玩家附近，提防着周围的小怪，免得牠们靠近攻击。

    等採集进行了五、六秒后，男玩家忽然昂首问她：「话说，你这是在帮我忙吗？」

    不然，以为她间着没事呀？她还赶着去魂眠之地蒐集资料呢！要不是棘刺玫瑰把人跟仙人掌一起踩了，紫翊根本不会停留在这。

    「我的坐骑踏坏了你採集的仙人掌，所以找一株来赔。踩到你的……看要用几株赔，我也找给你吧。」她实话实说。

    语落，男玩家的採集也完毕了，可他却迟迟未起身，怔然地盯着紫翊。间隔数秒，才大笑出声，还边笑边拍大腿。「哈哈哈！你这人太好笑了吧，我没要你赔啊！道过歉就好了。」

    「是吗？」紫翊眨眼。对方的话让她松了口气。

    然后，男玩家站起身来，突兀地朝她伸手，在紫翊抬眸将微讶的目光拋向他时，他露齿一笑。「我叫寒鸦，一百一十三等，精灵族翩舞，很高兴认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