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霽鸟

    虽说在恶咒巨人彻底显形后，碍事的电光屏障就消失了，不过有巨人横在石碑前，紫翊根本无法接近分毫，更别说因为级别辗压，她被巨人摸一下肯定就是半管血，甚至更多。

    怎么办，难道要使用魔法方块吗？但是，就算她能把级别在短时间内提升上来，让各项天赋数值增加，极限也差不多在112至113等左右，此外还有装备跟不上的问题；最重要的是，光她和醒醉联手，能对付120等王怪吗？恐怕很悬，有兰心或血瓶足够还好说，可他们遭遇龙捲风本就是意外，事前根本没多作准备。

    紫翊瞄了眼避得很远的灰鸟，看来他也没辙，还貌似很害怕所谓的「恶咒」。

    这瞬间，心中的违和感立现。

    在出发前，是灰鸟主动阻止了沧海月和天雨琉璃归队，表明无需太多人领路──再想想，这其实是任务设定吧？是这个任务的内容限制了接取人数，假设今天四个人没有分开，或许他们就遭遇不到这个任务，或者领到的任务内容会有所不同。

    所以这个任务，只有两个人也能解！说不定无须打败恶咒巨人，他们只要避开巨人，完成「带灰鸟回家」这件事就行了。

    具体该怎么做？目光流转间，无数想法已在她脑海中跑过一遍。

    「飞花，我把巨人拉开，你去开啟入口。」当紫翊的目光投向醒醉时，他也正巧看过来，沉着地吩咐。

    看样子醒醉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紫翊没多加犹豫，将宝石紧握在手里，立刻点头，「好。」

    醒醉所持有的武器第一型态是匕首，第二形态却是枪，这让他除了拥有近战的凌厉攻击外，还能像远攻职业一样放放风箏。但风痕毕竟不能向掠鹰导师学习技能，想必他用枪时的远攻技能都是从技能书上习得。

    神之幻境除了各职业的主要技能外，还能透过技能书学习其他和武器搭配的技能，相当五花八门，各种技能的强度则跟随玩家的等级和天赋数值而提升。

    朝恶咒巨人开了两枪，第二枪暴击破防，顺利将巨人的仇恨引过去，醒醉后跃一大步，朝紫翊比了个手势，要她找机会行动，随后缓缓将恶咒巨人朝树林的方向拉，免得波及到负责开门的她。

    恶咒巨人的攻击十分棘手，既有物理也有法术，范围大速度还快，带着黑色电光的大掌朝目标拍击时，带有腐蚀效果，被拍到的草地会瞬间枯黄，冒出白烟，留下丑陋的痕跡；除此之外，它还能召唤落雷、召唤拥有束缚效果的魔法阵，让伺机靠近石碑的紫翊看得胆战心惊，深怕醒醉哪一个技能或动作没衔接好，会被拍死在地上。

    然而紫翊真的得称讚，醒醉的心理素质相当好，不愧是她曾长时间忌惮的玩家，情况愈是险峻他反而愈冷静，还能逮到空档扫她一眼，进而调整拉怪的方向，换成是她……solo打王还要同时掩护队友，双重压力下，要做得同他这般优秀恐怕也得打起十二万分精神才行。

    远远地绕背靠近石碑，确保不踏入恶咒巨人的警戒范围，当紫翊的手触摸到石碑时，她松了口气，飞快拿出宝石镶嵌到凹凿上。

    然后差点飆出脏话，她的手被黏住了。

    你、妹、这、个、石、碑、居、然、还、要、读、条！不是镶上去就完了吗！

    她神情凝重地望着宝石开始发光，接着以宝石为中心，石碑上的图纹也开始一点一滴发光扩散，速度缓慢到紫翊想起一首歌叫〈慢慢等〉，真的等到她都要睡着了！她不能慢慢等啊！

    正在心里咒骂，灰鸟的惊叫声便闯入脑海，「当心！」

    胸口一窒，紫翊回过头，就见恶咒巨人居然捨弃了醒醉，咆哮着朝她奔来，即使被他连续开枪攻击也置若罔闻。

    眼看仇恨抢不回来，醒醉愀然色变，大吼道：「飞花，离开那里！」

    离开这？目前她离开的方法大概就只剩剁手了，虽然也不是没剁过，可是……如果强制离开造成入口开啟失败，灰鸟就回不了家。

    紫翊的馀光瞥见不顾己身安危猛然飞近的灰鸟。

    他们答应了要带他回家，这可能是他生命最后的愿望。

    不知怎么地，紫翊突然想起她刚因车祸被送进医院的那个礼拜，连日来反反覆覆的急救和手术，她昏迷的时间佔大多数，偶尔恢復意识时面临的便是彷彿没有止尽的泪水和疼痛。

    她一度失去心跳和呼吸，全靠医护人员奋力和死神拔河才抢救回来。中间以为好转了，隔天又出现伤口感染引发败血症，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蹟。

    当时她卑微的心愿，就是能够回家。

    「小紫，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回家……mama带你回家。」最后一次进手术室前，紫翊记得mama亦步亦趋地跟着病床，不断对她说的就是这句话。

    回过神来，瞪着读条仅馀不到三分之一的石碑，紫翊果断放弃了逃跑。

    「再一下！就差一点点了，醒醉，想个办法拖住巨人，入口就快开了！」拋出请求的她甚至不晓得嗓音掺杂了微微的涩哑。

    下秒，醒醉拦到她身前，身上散出隐约的红光。

    自爆技能，他想赌风痕自爆后有一定机率会对目标產生的五秒晕眩！紫翊顿时错愕。这傢伙想不开啊！风痕自爆后就剩一百点血了，再被巨人的攻击馀波扫到，那点血也等于没有，会死得不能再死。

    醒醉现在是一百二十等满级，满级死亡掉的经验……

    「不要！」在思考出答案前，她已经脱口阻止。

    「别紧张，虹可以开復活。」醒醉的语气轻描淡写，没等紫翊再开口，他便转头迎上了恶咒巨人。

    紫翊完全忘了还有手环的復活技能，一心只想着不能让他掉级。

    他或许并不心疼，但她心疼，可能不是为了经验或等级，而是单纯为了对方想尽办法要达成她期望的心意。

    恶咒巨人挟着紫黑色雷电的大掌挥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际，却有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在醒醉的自爆技能使出来前，灰鸟忽然扑了出来，挡在巨人掌下，小小的身躯光芒大盛，却并不刺目，温柔而纯净的白光逼退了恶咒巨人，甚至将它的手掌消融了半截，恶咒巨人发出痛苦的沉吼。

    灰鸟不再是那隻灰扑扑、外形看起来像被恶搞以致没有半点特色的鸟了。

    全身羽毛都化为雪般的白，让紫翊联想到只在照片上看过的美丽白孔雀，尾羽和双翼末端泛着虹霓的光泽，流泻出七色光点，成为这一方地域中最夺目的存在。

    有段文字记忆在紫翊脑海中浮现。

    在神族的传说中，记录着一种早已绝跡的灵鸟，其名为「霽」，拥有足以抵御庞大恶咒的力量；然而，使出压制性力量的霽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衰亡，用任何方法都无法挽救，那是牠们一生中唯有一次的绚烂。

    霽此名，象徵着雨过天晴，破开黑暗。

    紫翊愣住了，连醒醉也不例外，两人被眼前的景况震慑，说不出话来。

    清澈而欢欣的嗓音却在下一刻响起，带着深深的孺慕之情问着：「主人，我做得好吗？」

    紫翊的手终于脱离箝制，她站起身来，朝醒醉和霽的方向奔去。

    「我终于……也可以帮上你们的忙了吗？」白光逐渐将霽的身体完全笼罩，看不清形体。

    不是，我们不是你的主人！不是你所爱而想拚尽全力守护的王和王妃！

    紫翊只能眼睁睁望着光团奋不顾身朝恶咒巨人飞撞过去。

    净化和恶咒之力交锋，强大的衝击力将紫翊和醒醉往后掀翻，双双滚在地上，如烟花般盛放的白光让他们睁不开眼，同时也代表着生命的殞落。

    好久好久之后，白光才完全散去，可怕的恶咒巨人已不留半点痕跡。

    紫翊挣扎着撑起身子，恢復清明的双眼迅速朝前方扫视，霽瘫软的身体落在草地上，覆着白色羽毛的翅膀和尾巴毫无生气地垂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她拍拍正要搀她起身的醒醉，焦急道：「快，去看看。」

    醒醉頷首，但仍先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才走到前方。在霽的身侧蹲下，他伸手放在松软的羽毛上，轻轻触碰，半晌后抿唇对紫翊摇了摇头。

    紫翊喘了口气，驀地衝近把霽的身体抱到了怀里。

    「飞花……」醒醉的语气略带迟疑，「霽鸟，神族的传说。」

    她知道！这隻蠢鸟傻傻地牺牲了自己，就为了救他们──或者该说，希望能拯救早已逝去的人。

    她大概明白这任务的触发关键了，一男一女组队、携带信物抵达墓室是最低要求，至于能否让霽显露出原形，则取决于两名玩家的互动和应对。

    「入口已经开了。」抱着霽，紫翊回过身朝古神族根据地的入口奔驰。

    跑过一段冗长的隧道，亮光出现在眼前。越过出口，极目望去是一片敞亮的溪谷，高耸的山崖，自崖顶倾泻而下的壮丽瀑布，底下淌出澄澈明净的湖泊，不知名的花恣意绽放着属于它们的娇艳，随处可见蜂与蝶的踪影。

    只是，杳无人跡。

    古神族最为悠久的一支，不知何时，已永远成为了歷史。

    传说中的霽鸟，从今以后，也只能是传说了。

    「回来了，我们带你回来了……你听见了吗？你不是想回家吗？」紫翊不晓得自己的声音是否正在颤抖。

    醒醉走到她身边，抬手按在她的肩上。

    她的视线开始模糊。

    静静安躺在她怀中的霽，洁白的羽毛缓缓化为点点星光，随着故土的风飘散而去，消逝在时间的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