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羈绊

    好不容易忍住笑意把她和醒醉的关係解释清楚了，寒鸦却隔了好阵子没回覆，等紫翊和仓库npc对话完成，密语提示才又再度传来。

    寒鸦一副世界真梦幻的口吻道：「我现在如果去论坛发个八卦帖，应该可以上热门吧？第一手爆料欸，我回去偷拍还来得及吗？」

    「你知道敢惹我的人，坟上的草……」紫翊反射性抬头朝周边张望，怕是那隻聒噪鸦真的躲在哪偷截图，「不对，他们根本就没有坟墓！」

    毕竟游戏里可以復活，才会「死无葬身之地」嘛。

    听懂冷笑话的寒鸦不太捧场，只乾巴巴地呵呵两声，便接着提醒：「虽然你现在加入了传说，还有醒醉跟着，但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心里一突，紫翊整理包背包的速度稍微缓下来，「怎么说？」

    「还怎么说咧！你忘啦？过去你不在的一年，你的形象跟名声都臭掉了，如果说这中间没有沉醉江湖……好，乾脆指名道姓，如果说这中间没有天雨琉璃的手笔我绝对不相信。她现在知道你没有删号走人，谁晓得还会想什么阴招对付你啊？说不定会爆根本子虚乌有的黑料。」寒鸦毫不留情地批评。

    紫翊的眼睫轻颤。她明白不再遮掩身分后，即将面对的就是那些残酷的流言蜚语，曾经捧着她的人在她地位不如以往的现在，还能站出来支持她、相信她吗？就算有，数量也肯定稀少，更别说抱着纯粹看戏心态的人所在多有。

    面对陌生人恶意中伤，她或许有绝对的自信可以挺过去；然而面对朋友背离，甚至狠心将她打落谷底，她即使能撑住，内心恐怕也会遍体鳞伤。

    「琉璃她……」紫翊叹了口气，「我已经表态跟她、跟沧海以及沉醉江湖划清界线了，现在的情侣也是醒醉。只要不去干涉介入他们，保持距离的话，她应该不至于咄咄逼人。」

    「我就怕她把你们两个一起拖下水！」寒鸦不善人际交往，脑袋却很精明，「例如，抹黑你跟沧海月还在一起的时候，就已经和醒醉牵扯不清了。毕竟有人开玩笑说你跟醒醉『相爱相杀』也不是一两次，而且你现在又真的在跟他交往。」

    思绪瞬间紊乱成麻，紫翊抬头，忧虑的眼神投向身侧正在cao作仓库页面的醒醉，后者注意到了，也偏头迎向她的目光，彷彿在无声询问。

    紫翊抿唇摇头，直接关掉整理好的仓库往外走。

    「谢谢你，我会提防的。」虽说真正认识的时间并不久，寒鸦却是真心在为她着想，即使讲出的话不中听，仍坚持说了。

    「谢什么啊？我又帮不上实质的忙。玩个游戏，真的没必要搞得乌烟瘴气。」寒鸦的语气满是无奈，「有些人就是不可理喻，不能开开心心就好吗？」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换到哪里都一样。

    正低头沉吟，醒醉就从后方环住她的腰，让紫翊猝不及防。

    「一直在跟谁密语呢？」也许是方才那个避而不谈的举动太过明显，他老大心情不美丽了，竟然还刻意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像某品种的大型犬在求关注。

    仓库周边人多嘴杂，紫翊几乎是立刻就收到了有人在查看她人物资讯的提示，且无法辨认出是谁。没办法，醒醉的脸太有标志性，而她的脸已经「过气」了……不认识她很正常，可惜看「忍冬」的个人面板也看不出什么来。

    「跟寒鸦。」紫翊抬手将他往后推，好气又好笑地说：「别闹了，我们谈的是正经事，路上跟你说吧！现在给我节制点。」

    心不甘情不愿移开头，醒醉仍故意掛着意兴阑珊的表情，紫翊只好安抚着去勾他的手，将人飞快往城外的方向拖。

    途中不忘採买了药水，两人才乘上座骑飞往碧丝緹亚的方向。神之幻境营运到现在虽然已经三年多，拥有空骑的玩家依然相当稀少，且绝大部分都被特定高等玩家囊括蒐集了，他们这一行并没有撞上什么人，比在陆上行动方便得多。

    关于寒鸦提及的可能黑料，紫翊最终并没有隐瞒醒醉，可他听了却一脸好笑，「有些人也只敢在背后说了，拿不出证据，简直天花乱坠。」

    最重要的是，怕明面上站出来指责会被分分鐘弄死，才耍这种小手段。

    「莫须有的罪名也很噁心人好吗？看戏的人不用证据，他们要的是有趣。」紫翊对自己一副过来人的沧桑心态感到哀伤。「我担心你会被连累，明明事情是因我而起，跟你没有关係──」

    「怎么会没关係？」醒醉打断她的话，斩钉截铁道：「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你已经没有机会跟我划清界线了，接受我就要对我负责，始乱终弃是不道德的行为。」

    前几句还是正常的，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紫翊按住自己正在抽动的顏面神经。能认真地把贴心话讲成这副德性，除了醒醉之外大概也没第二个了。

    「你可以换一种表达方式吗？」紫翊唯恐继续相处下去，她的文学造诣会日渐崩坏。

    「我怕你不能接受。」醒醉意味深长地说。

    「有什么好不能接受的？」紫翊轻哼。

    结果醒醉对她扔了羈绊契约……在神之幻境系统中，这就是以结婚为前提来交往的意思；想结婚的话，必定得先成为羈绊，此外较特别的一点就是，神之幻境的羈绊契约并未限定性别──男男、女女皆可成为羈绊，进而结婚。

    还有，羈绊契约会被公告，虽然不至于上世界，却会刷在当前、队伍和公会频道上。

    难怪醒醉怕她不能接受。

    紫翊沉默地凝视着眼前小小的方框。当初的她和沧海月也是这样成为羈绊的，公告刷出来的时候，整个沉醉江湖都在为他们祝贺，但是现在呢？

    会不会担心重蹈覆辙？她当然担心。

    只是，沧海月是沧海月，醒醉是醒醉，万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道理，以前者衡量后者，那对醒醉并不公平。

    如今最大的问题在，她的心境似乎尚未缓衝完成。

    犹豫不决之际，紫翊却听见旁边传来笑声，随后醒醉温和的嗓音传来：「别想了，现在不行就按掉吧！顶多我之后兴致来了就给你发一个，发到你愿意为止。」

    他并未表现出失落或挫折，愜意的语调彷彿与负面情绪隔绝了。

    紫翊吁了口气，原本沉重的心情陡然轻松起来。

    她点下面板。

    当公告在频道上刷出来的时候，紫翊的馀光瞥见醒醉睁圆了眼，一脸没回过神的模样，他大概以为她选择的是谢绝，不料她竟点了接受。

    而且公告非常实诚，谁是告白方谁是同意方都会写得一清二楚，完全不会有人误会「忍冬」倒追的问题，除非阅读理解能力有障碍。

    因为两人飞在空中又自组一队，当前跟队伍频道自然没任何反应，但本来还有人聊天的公会频道眨眼间寂静无声，像被关了静音。

    「我我我我我、我刚才看到了什么？」猫猫爱毛球率先打破了沉默，却喊道：「忍冬出来面对！出来出来出来！」

    咦，怎么是她？不该是醒醉吗？紫翊纳闷。

    她不清楚的是，醒醉作为传说中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风痕长老，只是名小团指挥的猫猫对他的熟悉度跟亲切感还不如不久前才一起下过副本、聊过天的忍冬。

    「小冬冬，你能不能争气一点？姐才把你收进来几天，你就被人拐跑了！你让姐的面子往哪里摆？」玉瑚紧接在后痛心疾首地埋怨。

    闻言，紫翊索性也痛心疾首地回应：「都是你没面子，才害得我不争气。」

    难得听见会长被将军的公会频道爆出此起彼落的笑声，也同时将紫翊吓了一跳，公会频比她想像中的还多人，要低调都没办法。

    ……也罢，反正点击接受键前，她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哎，翅膀硬了，没大没小了！小白脸呢，怎么不说话？叫他滚出来。」玉瑚总算还记得主角不只一个人。

    紫翊往飞狼那端投去一眼，从背包里掏出瓶红药水往醒醉的脑袋扔了过去，毫无防备被砸中的某人这才回神，在紫翊的瞪视下爬上公会频道。

    「身为传说中的门面，能不用滚的？」醒醉的脸皮跟他的顏值同样强大。

    「你好意思？姐记得传说中的没有门面这个职位。」调侃归调侃，玉瑚的口气却充满笑意，「心心念念这么久让你心想事成了，发表一下感想吧！」

    「我这辈子剩下的好运可能都用在今天了。」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传说公会频上的人集体感到牙酸。

    光用听的就受不了，更别说正用手阻挡隔壁灼热视线的紫翊，她真庆幸目前在半空中，醒醉根本靠近不了。

    「恭喜长老，贺喜长老！」曾被欺负过的偷偷摸摸冒出头来祝福。

    继偷偷摸摸之后，也陆续有不少干部和成员冒出头来道喜，当中还包含在混乱中给紫翊捎来密语的寒鸦，公会频道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热络。

    「等下！心心念念了这么久是什么意思，忍冬不是才刚加入吗？难道在加入之前跟长老就很熟？」一个锐利的女音突然响起，字里行间隐约夹杂着怒气。

    「小冬是老玩家回归呀，可能原本就认识了吧！」和紫翊一起下过忧伤沼泽的绿草茵茵跳出来回应。

    以这段回覆为分界，底下忽然冒出长串女玩家们的控诉和抱怨。

    「真的无法接受男神死会了……好难过……」

    「我也是，为了醒醉才进来的，不想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

    「眼见男神成了别人的男人，这个公会我也不想待了，多待一天只是多难过一天，大家抱歉，我要走了。」

    「呜呜呜以前还能有一点期待，现在连期待都没有了……」

    一个接着一个，估计有十来名女玩家在短时间内退出了公会，还留在公会频上哭哭啼啼的也不少，后来玉瑚乾脆将公会频道禁言了。

    「话说在前头，姐不管你是因为谁、因为什么理由来的传说，希望大家都抱着彼此尊重、包容、祝福的心态，不要以一己的私欲去限制他人，甚至口出恶言，这种玩家传说不欢迎！现在想退出的人请离开，十分鐘后解除禁音，不要再让姐听见类似刚才的发言，姐很久没踹人了脚正痒！」

    语毕，又是三个人退出公会，所幸就到此为止了。毕竟是排名第四的公会，成员对公会有相当的凝聚力和感情，离开的皆非主力玩家，所以对公会实力也并无太大影响。

    这发展约莫是醒醉始料未及的，他微微蹙起眉，转头去瞧紫翊的表情，却见她双臂环胸，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貌似那些吵闹于她而言毫无妨碍。

    的确，又不是对她言语攻击或暴力攻击，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诉自己有多委屈、有多心碎；紫翊不认为她是主动加害者，身为旁观者，她无法理解暗恋不成就想闹到人家分手是什么心态，她也不打算理解。

    「看什么？」紫翊莞尔，「她们再怎么吵，我的还是我的啊。」

    「嗯，让她们去吵。」醒醉心情甚好地附和了句：「反正早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