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不善 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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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没有理会,转身要折返回去,却是走了几步后,又莫名觉得有些不安,便又朝马车的方向跑去。 他好不容易赶到时,顾诚因已经坐回马车,然车夫抽马鞭的瞬间,猫在暗处的他看见车帘一动,一个纤细的手露了出来。 虽未看到人脸,但那只手一看便来自娇养的娘子,肯定不会是顾诚因的。 小厮守了顾府这般久,深知顾诚因府中的女子大都是干粗活的,他身侧根本没有亲近的女子,那么漂亮娇柔的小手,会是谁的? “小的当即便猜出来了!” 小厮原是想炫耀,林温温却蹙了眉头,忽然插话,“那你为什么不回去告诉我兄长呢?” 小厮顿了一下道:“小的来不及啊,而且……抓人抓赃,没有亲眼看到是三娘子,咱也不敢随便乱说啊,好歹人家顾诚因现在也是吃皇粮的人。” 林温温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马车里的人是我的?” 小厮眼神闪过一丝不自然,“就、就是昨夜,小的昨夜才知道。” 林温温“哦”了一声,片刻后,又道:“那你现在和我兄长说了么?” “那是自然啊,娘子被救出来的那晚,就已经送了消息的。”小厮道。 林温温再次蹙眉,“我随顾诚因离京已有半月,车速不及咱们快,如今咱们回去也走了七八日,应该快到了吧?” 小厮点头。 林温温问他,“那为何不见林家派人来迎我呢?” 按理来说,差个人快马加鞭先送些银子过来,让她吃住好一些,应该不成问题啊。 小厮语塞,摸了下鼻子,片刻后才又开口:“谁人都知,三娘子已经病故……小的人微言轻,但凭几句话,恐怕很难令人信服啊。” “也是。”林温温叹了口气,“只有等我真正回去了,他们兴许才会相信吧。” 小厮连忙应和,“就是这个理!” 可未等小厮松口气,林温温又蹙眉问他,“你不是说还有一人在守着珍珠的马车吗?” “啊,对!”小厮干笑两声,“那是奴才的兄长,同奴才一起做事的,奴才前两日就和三娘子说了啊!” “是么?”林温温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她左思右想,又不知到底错在了何处。 总之,不管怎么说,如今她已经得救,且还是被她当初狠狠责骂过的兄长派人救出来的。 林温温在心底暗暗对老天道,她要收回从前对林海的误解,这世上没有比林海还好的兄长了,哪怕日后他还是如从前那样训斥她,她也会笑着一一应下,绝不还口了。 马车又行两日,终是快至上京,可小厮却没有将她直接送进城,而是将她带到城郊的一处院子。 院子里干净整洁,还有一个婢女似乎早已在此等候懿驊多时。 见到林温温,她恭敬上前,又是给她烧水,又是给她温饭。 林温温觉得这婢女也十分眼熟,想了半晌才记起,这人也是林海院里的。 婢女看见她时,还摸了眼泪,这让觉得有些异样的林温温,心里多少放松一些。 小厮也与她道,说此处是林海特意帮她提前打理好的,让她先安心在此处休息,一切都等林海来了再详谈。 林温温这一路走了十日,连衣裳都没有换,在那破旧的客栈里也只能简单擦洗,她自己都嫌弃身上的味道,便也没有顾虑那么多,赶紧就随婢女去水房好好洗漱了一番,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吃了可口的菜肴,一觉便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林温温浑身像是散架一样,在床榻上躺了许久都没有起身换衣。 直到那婢女跑进来告诉她,林海已经到了,就在正堂候着她,林温温这才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连忙换好衣裳,发髻都没有细梳,只随意挽了起来,就提着裙摆朝外跑。 她推开厢房的门,看到正堂的门槛处端立的林海,林温温顿觉一股酸意直冲鼻根,眼睛也涨得难受,她直直扑进了林海怀中,呜咽着喊他,“兄长!呜呜呜……” 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打湿了林海的衣衫,他下意识抬手想要将她环住,却在手臂即将收紧的时候,猛然顿住。 他手掌慢慢握拳,缓缓落下,轻蠕几下并未出声的双唇,在片刻后,终是如往常一样,板着脸厉声开口:“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快随我进屋!” 从前听着就刺耳的训责,此刻仿若是最动听的声音,林温温没有垂眸委屈,反而朝林海傻傻地笑了起来。 林海又瞪了她一眼,林温温才赶紧抬袖抹泪,跟着他朝屋里走去。 屋中的四方红木卓上,放着刚做好的饭菜,四菜一汤,也都是林温温从前爱吃的那些。 她没想到兄长会这样细心,再一次又对从前对他的误解而产生愧疚,免不了又是一阵感动,正要抬袖抹泪,又听一旁落座的林海训道,“你没有帕子么,怎么这般粗俗?” 从前的林温温自然只用帕子拭泪,可这一路上,她贴身带的那条帕子,只三两日就脏得不成模样,早就被她扔了,后来这几日,她都是用袖子擦,或是直接用手背抹。 听到林海训责,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需要那样艰苦了。 一旁的婢女赶紧就递了干净的帕子给她。 看到她松散的发髻,林海意识到她方才没有洗漱,是直接冲出来的,便想让她先回去洗漱,再出来用膳,这是最基本的礼仪,怎么能忘。 可当他视线落在林温温身上时,他的话便哽在了喉中。 林温温曾经那乌黑发亮的一头墨发,如今晦暗干涩,还有些发毛。 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虽还白净,但一眼便能看出不如曾经细腻。 在看她拭泪时露出的一节手腕,细到几乎稍一用力就能折断时,林海的眸中也起了酸意,到底还是将那些话咽了回去。 长幼有序,按照家规,林海为兄,他不动筷子,林温温也不能动,他长出一口气,慢慢收回视线,提起筷子开始用膳。 林温温早就肚子饿了,见林海在夹菜,才连忙收起帕子,开始用膳。 用膳时林温温有好多话想问林海,但一想到他可能会责她不该在用膳时说话,便一直忍着,直到用完膳,她规规矩矩端坐着擦拭唇角,以茶清口。 等饭菜被撤下,屋中只剩他们二人时,林温温才开口问他,“兄长为何安排我住在这里,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呢?” 林海静静地呷了口茶,视线落在她身上,眸光有一瞬的恍惚,然很快,他便收敛神色,带着从前那般审视的神情,板着脸看向林温温,“他有没有碰过你?” 林海没有点名道姓,但两人都心知肚明,他在说的是谁。 这句话出口的瞬间,林温温那期待又疑惑的眸光也跟着暗沉下来,周遭的气氛也在这一刻好似凝固般陷入沉寂。 许久后,林温温眼眸重新抬起,宽袖中被她掐红的手指,终也是跟着缓缓松开。 “没有。” 她回答的斩钉截铁。 第62章 ◎万全之策◎ 屋内再次静下, 林海锐利的目光继续审视着林温温。 数月未见,眼前的林温温除了方才第一眼见到他时,哭得泪如雨下, 这会儿的她似乎不再是林海认识的那个娇滴滴的林三娘了。 若在从前, 此刻的她定不敢与他对视,只会抿着唇瓣, 掐着指甲,垂眸望鞋尖,一副受委屈又不敢出声的模样。 而现在,她目光毫不躲闪,不仅回望着他,神情还极为淡定。 林海搁下手中茶盏, 眉心的褶皱又深了几分,“没有么?三娘, 你何时当着兄长的面, 学会扯谎了?” 顾诚因大费周章,将美到这个地步的人藏在身侧数月,连碰都不碰她? 林海不信。 林温温心如擂鼓,面上却出奇镇定,也不知为何, 之前与顾诚因在一起时, 每次对他扯谎, 她都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可今日面对林海, 她心中万分警惕, 竟然意识到开口时不要扬起语调, 手指也要露出来,不能让林海看到她在掐手指。 林温温镇定地端起一旁茶盏,轻轻吹了吹上面的几片茶叶,小口抿着,缓缓抬眸道:“顾诚因掳走我的确非君子所谓,但我们之间是存了误会的,后来将误会说清,他便也一直未曾为难我,将我束在高楼里,也算是好生照料着。” “哦?”林海挑眉,冷声问她,“什么误会?” 林温温也没有过多去思忖,像是忽然开窍一样,将真话假话掺在了一起道:“不知兄长可曾记得,顾诚因在扶云堂听课时就坐在我身后,他时不时就会咳嗽,有次我染病便是因为他染了病气给我,我爹得知后,索性就帮顾城因将流景院旁的污井给填了,顾诚因因此心生感激,总想着要还恩。” 这件事林海记得,他眉眼微眯,“既是还恩,为何还要这般对你?” 林温温小嘴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眼眸终于微微垂下,“是……是我的错,我不喜欢宁轩,我想逃婚,求到了他的面前,他原本没有答应,还将我数落一番,可眼看就到成亲的日子,他念起这两年我对他的一些照拂,便终是动了恻隐,帮我一起出逃了。” 按照林温温这样的说法,一切便有迹可循。 林海身为林家嫡长孙,手里也是有能用之人的,这段时日他也暗暗查了许多,结果与林温温说得能够对上。 当初林温温的失踪的确悄无声息,房间内外皆没有打斗或是破门而入的迹象,以至于林海得知这些的时候,都忍不住会想,林温温可是自己跑了。 “可若如你所说,是你自己想要离家逃婚,为何要留那夜明珠给我,还有,为何会王勇寻你时,你会与他一并逃走?”林海不是那样好糊弄,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林温温掩唇喝茶时,用力咬了一下唇瓣,逼自己不要露怯,待茶盏放下,又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因为我后悔了,得知阿姊与宁轩成婚后,我便动了想要回府的念头,可、可顾诚因害怕我回去以后,将他供出,便不允我离开。” 说着,林温温眼尾染了湿意,“那时还未关试,他是怕我影响了他的仕途,才会一直将我关着的。” 她没有说出真相,而是将过错拦在了自己身上,这多少也算是弥补了当初对他的亏欠。 她心里想:顾城因,我当真不欠你了。 林温温说完,深吸一口气,望了林海一眼,随后拿出帕子掩面拭泪,趁机赶紧将早就被冷汗湿透的手掌也擦拭了一番。 绕是她面上再是平静,心里已经犹如波涛,尤其是想起当初的那些事,她的心口便又开始闷闷的。 屋内半晌无声,林海直直地盯着她看,他越是不说话,气氛便越令林温温紧张,偏她又不能将这份情绪露出半分,索性就一直哭,一直擦泪。 “他对你……当真没有生出半分情愫?”林海问得直白明了,可语气明显还是在质疑。 因为他是看着林温温长大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美有多夺目,有多容易令人丧失理智,他不相信顾诚因会不动心,若真如她所说,顾诚因后来不愿放她回去,这里面除了仕途方面的担忧以外,就没有半分旁的心思? 想到这些,林海落在膝上的双拳越握越紧,最后整个小臂都在隐隐发颤,然很快,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将拳头松开,隐进了宽袖中。 “情愫么?”林温温也眯眼做出思考的模样,片刻后摇了摇头,“应当没有吧,他总说我好似他的亲人,许是将我当成亲meimei了。” “唉……”林温温捏了捏眉心,“兄长应也知道的,顾诚因他年幼父母双亡,身边无亲无故,咱们林府虽收留了他,但也只是让他有个住所,真正关切他的人……” 林温温无奈地朝林海扯了唇角,“我那些微不足道的帮扶,在咱们眼中不算什么,可对于他而言,许是……” 她明明思绪清晰,情绪也控制得极好,却在她说出这句话时,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猛地一下噎住一样,半晌都说出话来,而那刚被擦净的脸颊,一滴温热的水珠缓缓划过。 “他……”林温温连忙垂眸,深吸一口气,强让自己开口继续道,“他没有被人关心过,只有我……在不经意间对他……所以他将我视为亲人,就只是亲人……” 王勇便是那将林温温带回来的小厮,在林海见林温温之前,他便将许多事都与林海转述了一遍。 所以林海也知道,那日顾诚因被人追杀时,拼尽一切保护着林温温,未叫她有半分损伤,而他在求着林温温不要离开时,林温温也决然地推开了他的手,将他一人留在了那片荒林中。 自然,王勇没敢去提捆住林温温的事,林温温当时也接受了他的歉意,还说这事不要提了,显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王勇便顺水推舟,连为什么会绑她的事,也没有和林海说,那在林海眼中,林温温当晚便走得十分干脆,并没有后来的一步三回头,以及声称忧心珍珠,而要折返回去寻顾诚因。 话说至此,林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林温温说得那些却都是有迹可循,并不似随意胡诌,再说,以他对林温温的了解,若当着他的面扯谎的话,林温温不会这样淡定的。 林海抬手敲着桌案,蹙眉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他忽然再次严厉出声,问林温温,“只是亲人么?若当真如此,上元节那晚,他为何亲自喂你面茧吃?” 想到那一幕,他敲桌的手指倏然停住,再次用力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