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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朋友,喜欢的话,可以拿下来看一看哦。” 屋子里开足了暖风,精致的招财猫摆件一刻不停地舞动爪臂,怀中展示的条幅上浓墨重彩刻印着“欢迎光临”。而在裁缝店的展示台上,各式各样的布艺手工品陈设于檀木柜格之间,它们颜色艳丽、造型独特,或是怒目圆睁的麒麟,或是小巧玲珑的麻雀,个个绣着亮眼的金线,个个引人注目、栩栩如生。 红发女裁缝弯下腰,将刚刚从货架上取到的老虎布偶递到小女孩手边。小女孩有些拘谨地瑟缩了一瞬,回答的声音带着些软软的怯意,小猫似的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店员:“jiejie,我没有钱。” 小姑娘的头发蓬松柔软,扎着两根俏皮的麻花辫,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泛着浅亮的金。她约莫四五岁的样子,身上穿着附近幼儿园的衣服,小背包上绣着粉色的猫爪图案,像是盛开在纯色布匹上的鲜艳梅花。 针女笑了笑,将手中的玩具塞进理姬手中。她认识这姑娘的Omega父亲,那是一位模样俊俏的年轻人,理姬和他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的礼品店开在幼儿园旁,有时因为工作忙碌,那个Omega无法将理姬准时接回家,于是便在某个工作日的早晨叩开了“小袖之手”的店门,手中还拎着热气腾腾的纸杯蛋糕,言辞恳切地请求女店主——幼儿园放学后,如果他来不及接女儿回家,可以让理姬在她的店里呆一会儿。 “拿起来看不用花钱呀。”揉了揉理姬的脑袋,细软的发丝令针女想起Omega同样耀眼的金发。她牵起理姬的小手,将小姑娘带着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这里视野正好,面向礼品店最大的落地橱窗,理姬可以坐在这里,吹着暖烘烘的空调,舒舒服服地等着爸爸来接她回家。 小老虎的工艺十分考究,金黄色的绒布上铺着同样料子的黑布条,用墨色绣线紧紧缝合;两只大眼睛是缀上去的猫眼石,头顶的“王”字花纹更是一针一线缝纫细致。理姬摸着它的绒毛,面上露出爱不释手的神色,可即便再如何喜欢,却也还是在须佐之男的身影出现在路口时悄悄起身,将小老虎轻轻放回了展示台上。 这是个懂事的孩子,针女心想。理姬似乎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她的另一位血亲从未出现,这在当今的社会并不少见。总会有一些心思不纯的坏人引诱年轻单纯的Omega,用甜言蜜语哄骗他们,末了却又不愿负责。可惜理姬这么乖巧的宝贝,听她的Omega父亲说,过几日就是理姬的五岁生日,他会让女儿来店里送蛋糕,顺道感谢店主一直以来对理姬的照顾。 既然理姬这么喜欢那只老虎,那就将它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她吧——送走了那对父女,裁缝一边踩缝纫机踏板,一边熟练地将两块布料缝合在一处。然而,就在理姬生日那天,针女没能等来小姑娘的草莓蛋糕,反倒等来一位不速之客,进门便点名要那只布偶老虎。 “不行啊,客人,那个已经被预定了。” 针女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而她面前的白发男子却中气十足,开口便是五倍价格。这对一个普通的裁缝来讲确实不菲,但针女并不想让理姬失望,最终还是回绝了客人的要求。 “我能问一句吗?”看着Alpha紧缩的眉头,针女有些好奇:“您为什么一定要买它?” 白发男人抬头,似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嘴边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意。 “我要把它送给我的女儿。”他开口,音色因沙哑而染上几分性感的意味:“我与他们母女分离许久,今天终于见上一面,却又不小心弄坏了她mama给她做的小玩意儿。要是在这里买不到,恐怕我可爱的女儿会不愿意和我回家呢……” Alpha随意捏了捏肩膀,将白色长发拢到风衣外边。动作间,针女甚至能清晰地看见——有几道凌乱的抓痕从颈侧爬上,在他冷白色的皮肤上并不优雅地陈列着。他一边言语,一边打量着礼品店的装潢,最后将目光凝视在小臂,拇指和食指一同伸进去,最终——从袖口拽出一根,长长的、金色的发丝。 【二】 时间回到六年前。那年,须佐之男还是个年轻的大四学生,偶然间,他在兼职群聊中看见了一则待遇诱人的招聘信息:一位学生家长用时薪一万五千日元的价格聘请大学生做家教,家里的双胞胎姐弟上高三,每节课一个半小时,地点位于本市郊区的某座别墅。 当时,市里流传着一个可怕的传说:有诸多不法分子会利用高薪将人引诱到偏僻的地方,为钱而来的可怜鬼会被蒙住口鼻失去意识,等再有人发现,已是一具失去了器官的空壳。因此,几乎没有多少学生相信那条招聘,即便那位“学生家长”每天早上八点都雷打不动地在群里打卡,薪资也锲而不舍地涨到了两万日元。 一开始,须佐之男也像身边的同学一样,不敢相信这条招聘的任何一个字。但当时薪从一万五千涨到两万日元时,浓烈的好奇促使他点开了学生家长的主页。资料卡显示那是位男性用户,名片背景像是某处花园,一棵巨大的樱花树立在中央,花瓣将地面铺成浅粉色的海洋,洋洋洒洒,煞是养眼。 须佐之男没记住那个家长的ID姓名,却将那棵树的模样记在了脑海中。后来的某个周末,他与几位社团的学弟学妹去景区采风拍照,还未将身上的古代服饰卸下,却偶然在一家别墅外看见了这棵熟悉的樱花树。 放在平时,须佐之男是不敢一个人来到相对偏远的郊外、在密闭空间与陌生人共处一室的——他虽是男性,却也是个容易处于被动的Omega,如果遇见图谋不轨的家伙,那才叫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可当时他身边的一群年轻人浩浩荡荡,个个身穿奇装异服,有热爱举铁的高冷男大,有爬过五次富士山的健身女将,还有出身警署世家、自小熟悉防身格斗的警察预备役……总之,在如此安全的后盾支持下,须佐之男动了进去试一试的想法,拨通了家长的联系方式。巧的是对方和两个孩子正都放假在家,他们一行人在别墅管家的引导下进了宅子内院,须佐之男被请到楼上与学生家长见面,其他人则都被庭院中的樱花树吸引,在征得管家的同意后纷纷冲过去打卡拍照,原本空荡寂静的院落也顿时热闹起来。 一刻钟后,须佐之男全须全尾地下了楼,面上神采奕奕,身后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高中生,男孩子嘴里一口一个“大金毛老师”。面试成功后,须佐之男的周末生活便都泡在了家教中,而从那开始,他与那个名叫“八俣远吕智”的男性Alpha便开启了堪称孽缘的命运交锋。 八俣远吕智是当地有名企业的社长,配偶不详,但家中有对双胞胎姐弟,jiejie叫琪琪,弟弟叫奇奇,今年正读高三。jiejie的成绩还不错,但弟弟却相对顽皮不少,在学校的时候常常被老师叫家长,或是因为他在上课期间潜入校长办公室、用校长的口吻对全体教师群发放假通知,或是因为他那张国文答题卡几乎满分、稿纸却写满反社会言论的作文……在小琪拿到了保送须佐之男就读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姐弟的班主任如释重负,一通电话将还在开会的八俣先生叫到办公室,在表明学校已将琪小姐培养成才后,委婉地给奇奇放了长假——直到日本高考结束的大长假。 看看成绩优秀稳重性格乖巧的琪琪,又看了看被退学却毫无心理负担的奇奇,八俣先生有些头疼。他反复思考,心道不能让奇奇荒废学业,经过一番周密的打算后将目光投向了琪琪保送的大学。他开出了不菲的价钱,希望能聘请一位相对同龄且足够有耐心的教师,能帮助jiejie提前熟悉大学生活,也能让顽皮的弟弟把心思收好认真高考。然而他发出去的招聘消息总是石沉大海,他以为是条件不够,便又涨了不少,却还是少有问询者。就在他打算花钱把奇奇塞进哪个国际学校走留学通道时,须佐之男打来了电话,只一眼便让八俣先生决定与这个年轻人签合同。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八俣远吕智思考着,将这样的词汇安插在他身上:温和亲善,清朗俊秀,身上混合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气,顶着晚春下午温暖的阳光,一步步来到了Alpha身边。 整个沟通交谈的过程十分顺利,在签订合同前,八俣远吕智让他的一双“儿女”同老师见了一面。琪琪礼貌地对老师鞠了一躬,相对调皮的奇奇左看右看,最后抓着须佐之男衣服上的飘带问道:“大金毛老师,你为什么穿成这样啊?” “大金毛老师”被奇奇的话逗笑,他从八俣远吕智口中听说过这孩子的“恶行”,但真的见了面却觉得这小子倒还留着几分幼童的天真。他打开手机,找到社团群聊,点开里面刚刚上传的照片:“喏,这是我们刚刚拍的照片,我和几位哥哥jiejie在附近采风,正巧离你家比较近,于是拍完照片就来了。” 奇奇发出了夸张的“哇”声,他的jiejie本就对大学生活抱有好奇,凑过去看见那张照片后,也由衷叹了句“好漂亮”。八俣远吕智起身去书房打印合同,在路过几人身后时,却状似无意地瞥了眼照片。 画面上共有六个人,须佐之男位于相对偏狭的右侧,正面色欢愉地逗弄一只肥胖的猫咪。随着指尖滑动,下一张照片也呈现在八俣远吕智眼前,是同样的背景,同样的位置,却突兀地少了三个人。 “这是我们话剧社团的第一部作品,”须佐之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颊,“是根据高天原神话改编的故事。这次我们出来就是要拍一些照片,打算回去做成宣传海报。” “好厉害……”奇奇发出赞叹,用一种羡慕的语气道:“我和jiejie能不能去看?” “大学的话剧本会一直留存下去,如果你也能成为我们学校的学生,没准日后还能亲自上台表演呢。”须佐之男看向琪琪,语气带着赞赏:“不出意外的话,你jiejie是一定能看到的。你也要加油!” 八俣远吕智从书房里拿来了两份合同打印件,还没推开会客室的门,便听见奇奇在里面大呼小叫着“我要考大学”。他一边惊讶这个小混蛋居然愿意规矩下来,一边走进屋子里,将两份笔和纸放在桌上。等琪琪揪着弟弟的耳朵将青少年拽出去,房间才终于又安静下来,须佐之男率先拿起笔,仔细阅读了条款后在末尾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笔尖将纸面摩擦得沙沙作响,与须佐之男互换签好字的合同时,八俣远吕智看见了对方的笔迹——须佐之男的字不像他安静时那样温润,撇捺舒展,大气工整,末端被签字钢笔特有的笔锋修得漂亮,就像遨游高天的自在飞鸟。 “字很漂亮。”八俣远吕智朝须佐之男伸出右手,“那我就把孩子们交给你了。” 看着那只指节修长、肤色白皙的手掌,须佐之男很快抬手回握,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谢谢您,合作愉快。” 【三】 望着面前裱饰精美的草莓蛋糕,野椎拿起叉子挖下一勺放入口中。 很好吃。再吃一口。 她对美食的痴迷达到了旁若无人的造化之境,即便客厅几步之遥的卧室正在上演香艳的限制级画面,那个Omega痛苦的呻吟混合着Alpha舒爽的呼喘一起从门缝中泄出——也没能影响到她品尝蛋糕的专心和热情。理姬坐在她旁边,无数次抬头看向那个紧紧关起来的卧室房门,又扭头向野椎面上瞧,终于在野椎吃完了蛋糕上的最后一颗草莓后带着哭腔说道:“姨姨你不要吃了,我害怕……” 野椎默默放下手中的餐盘,从生日帽旁侧的一次性餐具中拿出纸碟和塑料叉子,给理姬切了好大一块画着猫头图案的蛋糕。可理姬哭得更凶了些,她看着上面爸爸亲手铺起来的奶油图案,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姨姨,房间里那个叔叔是谁啊?他在和我mama干什么?” 野椎神吞咽蛋糕的动作被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噎住,她尽力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用叉子挖下一块递到理姬嘴边:“那不是叔叔,那是你爸,现在你的爸爸mama在做大人爱做的事呢。” “可是我mama好像很难受。”理姬几乎要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道:“姨姨你能不能把蛋糕留一点点,mama让我给礼品店的jiejie送一块呢……” 金发小姑娘肩膀一抽一抽的模样令野椎想起了她那位Omega血亲,她有着和那人一样金灿灿的头发,五官模样也肖似须佐之男,八俣远吕智应当会很喜欢这个女儿。她的Omega父亲把她养得很好,在来的路上,他们便了解到这些年须佐之男独自打拼的艰辛——几乎是东躲西藏到这个小地方,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的高材生,却在狭小的公寓里独自生下孩子;因为不敢暴露身份,甚至只能在一些小店里做蛋糕师和货架摆放员。不久前,一个偶然的机会找上了须佐之男,那是一家服装公司,有类似于星探的人发现了这个身材条件非凡的模特。他们本来计划用每张照片4000日元的价格向须佐之男约下一组西装宣传照,但因为须佐之男不愿意露脸的缘故,最后也只拿到一半的薪水。 然而,饶是在这样保密的前提下,八俣远吕智也一眼便认出了这具身体是谁——正是他日思夜想了许久的须佐之男。那组照片上市后一炮而红,众人欣赏人体与裁缝工艺的同时,更是不约而同地关注起这位主角的性征。若说他是Beta或Omega,可这么高挑的身材显然超出了社会对这两种性征身材体例的认知;若说他是个Alpha,可人们同样无法把“细腰”和“翘臀”这两样典型特点安在传统的Alpha男性身上。 可八俣远吕智知道,那把被大众津津乐道的腰曾在他掌下柔韧流连,那两瓣饱满的臀丘下曾深深埋入过他最坦诚直白的欲望。他很是大方地赔付了三倍违约金,向服装公司要来了所有的广告底片——每一帧,每一页,都被他仔细捻起观看。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宁愿削减工资也要把脸挡得严严实实的傻瓜,正是他躲躲藏藏了许久的思慕之人。 为了躲他,须佐之男几乎纵跨了大半个日本。起初,他以为对方是不愿意同自己结为一体,可那个孩子呢?须佐之男为什么要在已经获得自由的情况下依旧把孩子生下来?他可以回到自己的家,在亲人的陪伴下打掉这个“人生污点”,可须佐之男既不愿意面对自己,又不敢回到故乡,像是有什么莫大的苦衷。 他们一行人在须佐之男购置的小公寓旁等了很久,他当时一个人来到异乡,买下这处安身之所几乎花光了身上所有钱。门外萦绕着那股熟悉的薰衣草信息素,混合着幼崽的活动气息,有那么一瞬间,被激素支配了情感的Alpha甚至想要破门而入、大肆呼吸他认定的妻子和孩子的味道。在那短暂又漫长的几十分钟之间,他几乎懂得了为何欧洲的诗人会去亲吻爱慕对象使用过的门把手,就像他曾经虔诚地吻上须佐之男的嘴唇,接着将躯干挤进那对修长的双腿之间,用抚摸和唇舌纠缠为初经人事的Omega减轻破身的痛苦…… “嘭。” 有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时间与空气仿佛突兀地凝滞了。陷入香甜回忆中的男人循声抬头,迎面便望见了须佐之男充斥着惊恐与不可置信的神情,和他身边那个小小的、懵懂无知的身影。 “好久不见,”Alpha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终于找到你了,小须老师。” 【四】 “别惊动我爱的人 等他自己情愿。” ——《圣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