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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你。想想，我如今四十岁了，却不曾赠过一封信或一张卡片，直到今日才送来这第一封信，希望你别见怪。

    不过，即便我将信在你的坟前烧了送去，怕是你也认不得我的字迹吧？说不定连看到「王祥」二字都觉得陌生，左思右想才能想起你有一个儿子。不要紧，若你真的忘了我，我也不会讶异，连个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你千万别为自己的健忘感到自责。

    反正，你生前就未曾挂记我。

    死後，又怎麽会牵挂？

    我都是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了，自然不会因为你的遗忘大惊小怪。老实说，若你能一眼认出我，我反倒吃惊。

    但我不能太责怪你，毕竟我也记不清你的模样了。看着你躺在冰柜时苍白的脸庞，我竟无法联想你生前的容貌，连你的笑容都想不起来，不知道是你太少对我笑，还是从来就没对我笑过。

    既然我们都记不清对方，就互相原谅彼此的健忘吧？谁都别跟谁计较了。

    说到你的笑容这件事，我便想起你可悲的人生，和我可恨的一生。母亲，你知道吗？我并不是一个好人，甚至是个坏人，我不仅无法珍惜爱人，甚至为了得到她不择手段，看着她的眼泪，却无法阻止自己伤害他，我痛恨这样的自己，而我越是痛恨自己，对你的埋怨就越发强烈。

    我经常在想，我如此不懂得爱人，或许是因为从没得到你的爱。

    从小就缺乏母爱的我，让我一辈子都渴望爱，饥渴的心灵让我为爱不顾一切，纵然身败名裂也在所不惜。

    母亲，我成了一个坏人。

    你若见到了我，会是羞愧的否认我，或是内疚自己教育失败？又是否会燃起一点点想纠正我、弥补我、疼惜我的心情呢？

    呵，我想我是太过奢求了。

    在我最天真无邪、最令人疼爱的年纪时，你都能对我视若无睹，现在我已是初显皱纹的中年人，又怎可能对我升起爱怜之心？

    母亲，你对我的残忍让我恨你，但想到你悲苦的一生，又让我无法真正恨你，对你的这种既复杂又矛盾的心思，我花了四十年还理不清。我想，我正是为了想释怀对你的种种感受，所以才决定写信给你吧。

    给一个我无法敬爱称呼「您」的母亲。

    我的母亲，从未爱过我的母亲。

    就算你给我的只有伤害，对一名一生坎坷、已经逝去的老人，我仍希冀你在黄泉之下的生活，能过得比生前安稳。

    这算是儿子的微薄孝心吗？呵呵。

    第一封信写得有些杂乱，希望别乱了你的思绪才好。

    王祥笔(请原谅我无法用「敬上」结尾)

    ☆、番外篇－－写给母亲的八封信(02)

    致亲爱的母亲：

    这封信来聊聊你的一生吧？还是你不愿回想？不好意思，即便你分毫不愿想起往事，我还是得写下来，因为这与我的人生关连甚大。

    我这扭曲又自私的性格，或许就源於你和父亲的孽缘。

    对我来说，你不是个好母亲，说得严重些，甚至不配称作母亲，但我相信你不是个太坏的人，因为除了我以外，你对人总是和和气气的。相较之下，父亲对我有养育之恩，对我也不大坏，但无疑是个糟糕至极的烂男人，是个人见人恨、连狗都想咬一口的烂人，我恶劣的个性，说不定是承袭父亲劣性的血统，我为此感到可耻。

    我明白你憎恨父亲，可你花了一生的时间恨他，他却依旧逍遥快活，拿着我的孝亲费爽爽过日子，你却已经一命呜呼，上天还真是讽刺。所幸你的最後三年过得安乐，也算老天对你的怜悯。

    父亲这辈子离不开吃喝嫖赌，年轻时便结交一群狐朋狗友，成天干些不正经的事，他好赌、没钱了就回去找爷奶讨(可怜的爷奶，到死前都还在气父亲的不长进)；他好色，玩过的女人难以尽数，为女人花钱更是不手软(可怜的母亲，辛劳赚钱却被他拿去养妓女，这点我是为你不舍的)；至於菸酒，父亲当然也从不离手，到现在得了肝癌仍是嗜酒如命，昨天才在路边醉倒被送进医院，老实说，每次到医院处理他这些鸟事，真让我想断绝父子关系。

    你看到这段，大概会摇头叹气一番，然後庆幸自己脱离他的魔掌吧？

    可你是否想过，你的儿子却得收拾他永无止尽的残局？我赚再多，都填不完他赌博和嫖妓的坑。

    但这都不是最糟的，他做过最恶心的「那档坏事」，容我们稍後再谈。

    先来说说你和他的缘分吧。

    一切都是从那个夜晚开始，那天你不过出门替家人买东西，经过一个工地时，见着父亲与他朋友喝酒作乐，好奇偷瞄了一眼，就被父亲盯上，上前调戏一阵，虽然当下顺利逃跑，隔日却又撞见父亲，这回倒楣逃不掉，竟被拖去工地暗处强暴，还怀上他的孩子，回去找家人求助讨论，在那个观念保守的年代，亲人竟以贞洁不再且怀孕的理由，强迫你嫁给父亲。

    无辜的母亲，从此开启惨澹的一生。

    但我呢？当年肚中的孩子，不也是无辜的吗？

    为何你悲怜自己身世的同时，却无法爱怜你可怜的孩子？

    更残忍的是，你在婚後渐渐接受了父亲，甘愿做他的好妻子，甚至爱上了他，却始终无法爱我，这是为什麽呢？

    作为无法改变自己婚姻的女人，你宁愿相信这是上苍给你的缘分，对父亲真情流露，盼他终有一天会明白你的心思，专心照料这个家。纵然父亲最後依旧执迷不悟、放荡不羁，甚至做出令你痛心至极的事，但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你是真心对待父亲的，但我呢？作为你孩子的我呢？

    却自始至终从未分得你的一分爱。

    当一桩悲剧之下的种，也不是我愿意的，凭什麽我一出生就遭母亲冷眼对待？为什麽我自出生就注定得不到你的爱？

    你说，看到我会让你想起痛苦的事；你说，我是一个不该出生的孩子；你说，你害怕我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母亲，既然你无法爱我，当初就该狠心堕掉，断了那糟糕男人的脉，也是件好事吧？

    母亲，悲剧已经过了四十年，我知道你还恨父亲，那你也还恨我吗？恨我这个不小心将你推入地狱深渊的种。

    母亲、母亲……你在天之灵，是否明白了我的心痛？

    王祥笔

    ☆、番外篇－－写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