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戴因斯雷布
晨星会为我们而停留，时间会为我们而轮转。 猎取神圣资格的子民们，我们沐浴荣光，我们淬炼奇迹。 在这坎瑞亚的神圣使命之下—— 人类，得神尊名。 …… 无边荒野，隐蔽的空间扭曲摇晃，像是突破撕裂的口子，光芒之间，两道身影闪现落地。 金发青年随意松开抓住衣领的手，看着黑发少年失去支撑略有狼狈跌落在地，周围腾起一圈尘土。 本源体爬起身大口喘息。 “哈……哈……你到底是什么人。”本源体擦去额间的汗水抬起头来，余光落在青年身躯之外的灰色长袍，他微微一怔：“……你是这个区域的负责人？” “城墙是我炸开的。”青年只回答这一句。 “……什么莫名其妙。”本源体啧了一声，警戒少了大半，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你刚刚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戴因斯雷布觉得好玩，表情戏谑看着整理衣服的本源体。 “当然是问你刚才、” “怎么，需要我看着你被两个风系搅成碎片比较好吗？哼，倒是奇怪的癖好。”戴因斯雷布冷笑。 “放屁！”本源体登时脸色黑了下来：“如果不是风神垂死还在抵抗，我现在cao控的应该是神明身躯，别说区区两个A级风系，哪怕十个一百个，微风之中只有我是王者。” “那是巴巴托斯全盛时期的事情，如今神之心易主，新任风神继位——等第二代风神突破到A级，风神的权能与共鸣也会大幅转移到下一任，你cao控的就只是一个无限强大但只能停留在A级的身躯而已。”戴因斯布雷并不管对方多么可怕的表情。 他陈述事实的时候总有带着几分特有的桀骜，蓝色眼睛平静如水。 “若非上一任本源体被巴尔击杀，也轮不到你这个吃得太杂、人格分裂的半成品获取风神之躯，你从人类这里唯一学会的东西就是骂人吗？” 像是被戳到做隐蔽的痛处，本源体下意识握住拳头，眼中浮现出杀气，暴凸的青筋在太阳xue旁边跳跃，但又在手抬到一半的时候停顿。 本源体骤然轻笑一声，表情随后扭曲起来，cao控着人皮面具化作癫狂的嗤笑，嘴角咧开夸张的弧度，整个身体随之摇晃颤抖。 破碎笑声像是鼓风机的轰鸣。 戴因冷冷看着这个用少年身形又哭又笑表情变化的异类，直到对方自己失去了性质，若无其事收敛癫狂。 本源体清清嗓子，重新露出笑容，他勾起嘴角开口：“无论我是什么，作为KING的直属，我都要比你们这些低等的蠢货更有价值，所以你只能爬到负责人的位置，永远不能脱离单独的躯壳。” “我却不一样，我是本源体，想要什么随便换就好。” 少年把手优雅放在胸前，咯咯咯笑了起来，清澈的嗓音与扭曲的沙哑共同起舞，像是一场杂乱无章的曲目，刺激听众的耳膜。 戴因斯布雷的回应只是把两手抱在胸前：“巴巴托斯在哪里。” 本源体笑容顷刻消失，黑色眼眸之中赤色波澜翻涌，“和你什么关系。” “这次任务彻底失败，你如果连风神躯壳都丢失，恐怕下场不会多美好吧。”戴因斯布雷说道。 “既没有取回神之心，KING要求的人也没有带回来……怎么，现在还不去看看最后的成果，有没有可能被偷窃？” 本源体的笑容重新陷入僵硬，眼底闪过不能隐藏的狠厉。他没有说任何话，凝聚的狂风狠狠撕毁身下的一块地皮，让沙土弥散翻滚。 戴因斯雷布的长袍在烈风之中发出破风声，金色的短发也在随之胡乱飞扬，有些碎发拍打在面具，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自然不会，这只是提醒。” 两人的视线锐利碰撞在一起。 几秒以后，本源体呵呵冷笑了一声，还是转身向着一个方向前进。 戴因斯布雷无所谓对方的性格，他只需要一个答案。 青年跟在本源体身后前进。 没有建立基地的区域大多因为丧尸的破坏逐渐荒芜，五年的时间足以泯灭很多，钢筋水泥构筑的残垣断壁却不能立刻消失。于是残缺的墙角，倒塌的建筑，越发茂盛的植物还有丧尸留下的痕迹，当鞋子踏在这片干枯冷寂的土地，抬头仰望天边依然明亮辰星的时候，足够让孤独之人骤然落下泪水。 升起的太阳淹没辰星的光芒，枯萎的世界飘散清晨的冷气，戴因斯布雷凝视着钢筋之间挤出的一朵小花，重新开启话题。 “KING为什么突然要找两个异能者。” “我怎么知道。” 本源体走在前面，并不驱动风元素加速，就这么一步步跨过废墟。 “心血来潮想找人类玩玩呗。” “只是人类没必要花这么大代价，长得好看的有的是，其他几人也就算了，巴巴托斯不要命也要保下来这本身就是问题。” 戴因斯布雷跟在后面，并不买本源体的账：“不过兄妹之中的哥哥异能确实很特殊，从未见过这种强大的增幅，等他突破到A级……只怕增幅全提瓦特的A级也不是痴人说梦。” “前提要有突破到A级的天赋。增幅比他更恐怖的异能也有存在，但是一堆D级E级的，屁用没有。”本源体接口：“你区域那个E级的火系不就是。” “火系……”戴因斯布雷眼中闪过思考，他把情绪遮蔽的很好：“哦，那个增幅类的啊，确实是……所以你也没有兄妹相关消息吗？” “没有。”本源体收起观察戴因斯布雷的余光，他抬手随便对着远处游荡的丧尸做出驱赶的姿势，所有丧尸就仿佛得到指令一样，机械着为两人让出道路。 “作为本源体你竟然都没有消息。”戴因语气平淡，却总感觉有些嘲笑的意味。 回应他的是一记风刃，被戴因斯雷布偏头闪避。 “你一个半人不人的鬼东西怎么废话这么多，KING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联。就算传讯说那个哥哥是KING的情人，那都是无上的指令，我们只需要遵守。——再多问一句话，我让你永远闭嘴。” 戴因斯布雷没有因为本源体的威胁出现反应，他的瞳孔在听见“情人”的时候猛然一缩，直接抬手就是摁住本源体的肩头。 青年蓝色的眼睛翻涌出可怕的深邃，气压低沉下来。 戴因斯雷布一字一顿开口。 “那个双子，不，那个哥哥——” 就在某个词汇从他口中吐露的瞬间，锐利的刀刃贯穿戴因斯雷布的胸膛。 本源体的表情冷漠而平静，手中一用力，黑色之风凝聚的武器又深入戴因胸膛几分。 “……演技真是差啊，你。”黑发少年对着僵硬动作的戴因斯雷布耳边低语：“以为击杀真正的负责人，换个衣服我就会信你了吗？呵呵呵。” “你要是不那么着急套取KING的情报，我倒是想陪你玩玩。呵，不过现在就算了……我也不想管你是哪边的人，打得什么算盘。”风刃旋转扭曲。 “只要永远闭嘴就行。” “晚安了。” “……呵，是吗。”戴因斯雷布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下轮到本源体愣住。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可怕的风刃毫无征兆消散，不留下任何的波澜。戴因斯雷布缓缓站起身，又是一根冰刺在瞬间扎入本源体的身体。 金发的青年自始至终都是那样，平静如水的面庞没有过多丰富的情感，就像一面光滑水平的镜子，蓝色眼睛笼着冰冷阴郁的暗沉。 “我也想多套点情报和你玩玩才是。” 相似的话语，局面却完全转换。 戴因斯雷布退后一步，身体本该被刺入风刃的位置，却连外面的长袍都没有损坏。他站在那里，看着像是被两根冰刺钉在原地、张着嘴不可思议的本源体。 “……没想到最后的预言也印证了。”戴因斯雷布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眼，他的双眼发生改变，浮现出特别的星星图案，本就美丽的蓝宝石化作更加璀璨的珍宝。 本源体的瞳孔猛然收缩，好像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剧烈试图挣扎，绝望浸润眼睛：“纯血的坎瑞亚人——” “消失吧，离开这个身体。”戴因斯雷布轻声说道。 看似平平无奇的冰刺在青年话语之间发生了变化，光芒的表面猛然增生，就像炸开的冰色花朵，神秘未知的光辉从尖刺顶端发出，随后彻底扩散笼罩少年的身躯。 “……不、怎么可能！你不属于坎瑞亚，坎瑞亚那群枯骨没有这个技术，你到底是谁——！” “如你所说，一个纯种的坎瑞亚人……也是死人而已。”戴因斯雷布抬起手，光芒爆炸扩散。 “等等、住手——”黑发的少年，不，应该是从少年身躯出现的人形黑雾仿徨呐喊着，试图躲避光芒的照射。 “我们可以谈判，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 “那真是抱歉。”戴因斯雷布平静说道：“我需要的就是请你好好就死。” 对话的时候，就像是遇到阳光的寒冰，没有任何抵抗的可能，本该可怕的黑雾无力挣扎，颤抖虚化的形态试图逃脱，却徒劳消耗着力量，一点点继续缩小。 沙哑尖锐的嗓音发出最后的不甘。 “人类，区区人类———！” “救救我，KING，救救我，首领大人——！” “不————！” 那竭力咆哮的声音戛然而止，腾一声，最后的黑雾彻底消失踪影。 然而一切还没有就此而结束，本该消散的黑色雾气零星重新在原地聚集，rou眼可见的速度变化翻转，最后化作巴掌大的赤红光球。 很轻的低笑从那赤红之中回荡，出乎想象属于少年的优雅。 “除了那个幸存的摄政王后裔，坎瑞亚竟然还有【生者】，真是难得……怎么？不继续躲藏游戏了？” 戴因斯雷布对于发生的一切没有展露惊讶，听到那低低笑声的时候，蓝色的深海终于掉落下石子，微波荡漾。 “……你不是KING。” “嗯？这可说不定。呵呵，算了……管理本源体这种事情，让一个下等人来也没什么问题吧。”对面的语调甚至堪称温和，又像习惯了伪装的面具，透不出丝毫真情实感。 戴因斯雷布显然没有拐弯抹角下去的想法：“哼，看来KING长期沉睡的消息并不是作假，那么我应该怎么称呼你，首领，还是——瑕疵品阁下。” “……” 遥远空间之中，白发少年低垂下睫羽，眼底红光闪烁。 “戴因斯雷布——坎瑞亚曾经的利剑。” 被对方准确报出名字，戴因斯雷布的神色终究有些变化。 少年声音继续。 “说起来我和坎瑞亚其实也有一些关联……呵呵、”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能活下来，也完全不想知道，但是如果你敢扰乱我们的计划，敢伤害king。” “——我们会让你知道生不如死的感觉。” 红色光团突然爆炸而开，少年的声音也在这时扭曲消失。 戴因斯雷布默默看着消失的一切，眼中回归平静与冷漠。 沉默之间，少年的咳嗽声打破戴因的分神。 青年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讶，俯下身赶紧扶起黑发的少年。 “……是原本身体的主人吗？……斯巴安萨？” “嗯，是我。”少年的表情回归儒雅温和的状态，他咳嗽着，虚弱到仿佛随时会昏睡过去：“…咦？”少年听见自己的声音，微微张大了眼睛。 “啊……”叹息之间，作为昔日天才研究员的少年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原来如此，最后的研究成功了吗？不愧是黄金。” 说完这句话，斯巴安萨又咳嗽了起来，身子剧烈颤抖着，戴因斯雷布只能扶住少年让他勉强坐下缓一口气。 “但是驱逐方法还不完全，对吗？” 戴因斯雷布对上少年温柔一片的眼睛，还是只能点了点头：“……要不要好好休息。”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颠簸这么多年早就破旧不堪，毕竟我本来也就是一个死人啊。”面对自己的命运或者结局，少年自始至终都用着最温和的语调，笑容甚至越来越深，带着年长者才有的释然。 他注视着戴因斯雷布藏着星星的眼睛，“……坎瑞亚的悲剧，我很抱歉。” “这是他们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代价。” “潘多拉魔盒吗……哈哈。”少年又笑了起来，他真的很爱笑，笑着笑着又剧烈咳嗽着，好像要把心血都呕吐出来，戴因斯雷布赶紧拍着他的后背。 “是啊，潘多拉魔盒……”少年的笑容有些淡，眼中是无法掩盖的疲惫，“……辛苦你了……” “……人类还有胜利的可能吗？” 戴因斯布雷沉默着，像是下定决心问着。 少年缓缓闭上眼睛，声音越来越轻，“人类也好，他们也好，神明也罢，坎瑞亚曾经是创造奇迹的温柔，却也是贪婪打开潘多拉的孩童。时间会证明可能的希望，最后的结局——就像坎瑞亚人依然留下痕迹一样。” “这三条路，要你们自己选择啊，让你们，不，全人类背负这种结局，当年的我们真是自私啊。” 戴因斯雷布看见少年的身躯从四肢开始一点点分解，本来没有丝毫变化的眼中逐渐笼上雾气，声音微微颤抖：“这是人类必须承担的代价，坎瑞亚也在为此赎罪。” “不，赎罪、咳咳……你叫戴因，对吗？” “是。” “能在最后，帮我一点忙吗？” “您说。” “在合适的时间前往曾经的废墟，如果运气好的话，你可以在那里找到【我】。” 没等戴因斯雷布做出反应，少年又是说道。 “还有……啊，这算第二条了吧，请先暗中先观察那金色的双子吧，不要着急做出判断。” 戴因斯雷布的瞳孔微微收缩，视网膜倒映少年最后的笑容。 “哪怕只是为了我的小风精灵。” “那个孩子，其实很爱哭的。不过找到他自己的塞西莉亚花后，已经成长不少了啊……可以吗？” 少年的声音低到像是呢喃，却偏偏倔强睁开眼睛，就这么看着戴因的表情。 “……好。”一声承诺却像千斤之重。 “谢谢。” 黑发少年终究合上眼帘，轻声笑一下，随后偏过了头去。 他消散大半的手缓缓低垂而下……再也没有移动。 生命的消逝没有太多理由。 总是那样轻易。 戴因斯雷布继续保持着动作，看着少年的身躯继续分解，最终完全消失没有留下分毫。好像融入了风中，化作风的孩子。那些温柔的微风也吹拂着青年的发丝，金色碎发飘摇，掩盖眼底的色泽。 朦胧的水雾最终没有凝聚成水滴，不知道是哭泣过太多，还是忘记了哭泣的方法。 他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要诉说，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但是对上少年温柔之中交杂愧疚的色彩，戴因斯雷布就感觉一切没有了意义。 ……晚些判断吗？就让那个金色，那个预言之中的存在继续发展吗？竟然答应了这样的承诺，果然自己已经疯了吧。 算了。 青年化作一尊雕像沉默着，平静的视线看着远方的风景，望不见尽头的边际，耳畔之风喧嚣依旧，再无黑发的少年。 “晚安。” 那最后一句声音与青年的身影一起消散。 空落落的天地，和往常没有区别。 …… 隐蔽区域。 “……斯巴安萨。” 像是冥冥之中的感应，束缚的黑色暴风失去过去的狠厉，被囚禁其中的少年抬手艰难击碎。 温迪一下跌倒在地，黑色与赤色挣扎翻涌而出，让他来不及悲伤来不及落泪，就痛苦捂住头蜷缩在原地。 青色的光芒竭力进行斗争，汗水随之滚落。 “……哈……现在还不能——” 【没错没错，不能认输不能又失败啊！】 【喂喂卖唱的，真是……同为神明你也太狼狈了。】 突然的声音让温迪一下抬起头来，茫然看向周围。 【脑子也糊涂了？你是看不见我的……哇啊，看你这么惨我都不忍心批评你了。】 仿佛小女孩的声音继续，隐约似乎还夹杂着跺脚声。 【本来力量就很少了，又是救空，又要管你——可恶。】 【要是这次还没能保护好空，我就真的记仇几千几万年。】 在女孩碎碎念的时候，黑红愈发疯狂扩张着，准备吞噬温迪的身躯——就在银色的光芒准备帮忙的时候，另一抹柔和的金色陡然凝聚而出，加入青色的阵营。 【……嗯？空……】 【啊啊，我知道了……】 银色默默退却。金色与青色交织着进军，联合压制向赤黑，四种色彩不断碰撞，终究以猖狂赤黑的败退终结。 下个瞬间，所有的光芒重新回到温迪的身体，一同消逝的还有耳畔没有传递完的声音。 【记住……还有……】 飒。 周围空空如也。 少年艰难喘息，又为着自己的胜利低低发出笑声，几秒以后，渐变发色的少年勉强坐起身来，翠色的眼睛看向周围的一切，慢慢的，他的眼底缓慢浮现出迷茫。 “……我。” “在等谁来着的。” 为什么要这么痛苦，为什么这么努力抗争。 泪水顺着面颊不断流淌，吧嗒滴落在地面。 记忆的空白、生存的茫然，一切的一切像是潮水淹没而来，伴随难以言说的情感。 “啊，对了。” 只有温迪可以看见的金色在指尖磨蹭，像是少年落下的浅吻。眼中的迷茫一点点褪去，光芒浮现而出。 “要去找他。” 那是混乱记忆之中最后的停留。 温迪站起身来，迈开了第一步。 ——寻找我的光。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