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晚来风急 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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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人醒了,谢劭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同时又没好气,乜他一眼,“没死啊?” 裴卿艰难一笑,“命硬,死不了。” 见到靖王,裴卿赶紧起身,被靖王及时止住,“裴公子有伤在身,不必多礼。”瞧了一眼他的伤势,又招来军医问了情况,回头便同裴卿道,“裴公子伤势严重,先到本王的住处安置,有宫里的御医在,照顾起来也方便。” 裴卿神色一紧,忙道:“属下怎能劳烦王爷……” “谈何劳烦,先把伤治好了再说。” 几人初来东都,还未找到住所,裴卿的伤势马虎不得,能去靖王那养着,确实好上许多。 谢劭也同意。 几人说了一阵话,靖王便吩咐底下的人把裴卿抬去马车。 出来时,看到立在门口的温殊色,靖王的脚步停在她跟前,看着她一身的狼狈,目光不由生出佩服,“温娘子果然胆识过人,这回能到东都,温娘子功不可没。” 温殊色蹲身行礼,“是王爷宽仁厚德。” 靖王笑了笑,突然想了起来,让人从马车上把包袱拿下来,递给了她,“如今完璧归赵,温娘子瞧瞧,可有少了东西。” 温殊色忙摇头,“不过几件衣裳,劳烦王爷照看。” 第68章 天色太晚,几人还没找到安置之处,靖王不再耽搁,转头同谢劭道:“谢公子早些歇息,明日再叙。” 谢劭点头,目送靖王带着裴卿离开了军营,也同许荀辞别,去往客栈。 许荀挽留了一番,说要腾出自己的宅子,让三人过去安顿,谢劭客气地谢绝了。 他并非初来东都,八年前从东都走出去,如今回来,虽说很多地方都变了样,但不至于抓瞎,摸不着方向。 裴卿能得靖王照看,已了了自己心头一桩大事。身边有小娘子在,借住哪儿都不方便,先前已经拒绝了王爷的安排,如今也一样,一路太疲乏,此时他只想和小娘子安静地待一会儿,一道等着明日的宣判。 从军营出来,许荀的马车把三人送到了街头。 谢劭先下车,转身替她打帘,温殊色扶着他的胳膊往下一跳,人还没站稳,便抬起了头,开始打探起了眼前的大酆都城,东都。 只见夜市千灯,莹莹相射,繁光坠天,高楼红袖莺歌,满街袨服华妆,人声沸鼎,车水马龙,望不到尽头…… 大伯送给她的那几副画像,瞬间生动了起来。 如今才知凤城之小,到了此处,方才觉得海阔天空,犹如江河入了海,雄鹰飞到了长空。不愧是所有才子寒窗苦读,拼尽一生都要想达到的最终归途。 也终于明白,为何大伯一家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搬来东都,繁华一旦入了眼,怎舍得再离开。 温殊色双目生辉,一时看痴了,拉了拉身旁的郎君,“这就是东都吗,好热闹。” 与记忆里的画面相比,确实繁华了许多,谢劭也恍惚了一阵,闻声偏过头,她脸上的脏污虽洗去了,身上的衣裳还是魏允给的那身,素青色的长衫松松垮垮,沾着血迹和泥土,朴素又狼狈。 身旁几位盛装的女郎再经过,愈发衬得她格格不入。 她自己不觉,谢劭瞧得很不是滋味,轻轻地捏了捏她的手,应了声嗯,拉着她往前,“走吧,带你去买几身衣裳。” 温殊色自然乐意,被眼前的太平盛世一冲击,先前的苦难瞬间抛在了脑后,心情也好了,东瞧瞧西瞧瞧,嘴巴没闲着,“郎君这是什么,我怎么没见过……” 谢劭顺着她目光看去,见几个孩童手里拿住长形圆筒,一只眼睛凑在筒内,一边转着筒身,一边大呼,“我看到了齐天大圣!还有王母娘娘……” 不过是小娃娃的玩意儿,谢劭答道:“影筒。” 温殊色来了兴趣,一把拉着他的衣袖,不走了,“郎君也给我买一个吧。”一双眼睛朝他望过来,目光楚楚,巴巴地瞧着他,仿佛他不答应,就是造了天大的孽。 “郎君这个真好看。” “郎君,郎君……” “郎君再给我买一个。” …… 手里的荷包越捏越紧,终究没忍住,一把拉起小娘子便往前冲,“时辰不早了,咱们还是先买衣裳。” 时隔八年,东都城内繁华是繁华了,也多了一堆骗人钱的玩意儿。 怎就没人管管。 好不容易把人带到了成衣铺子,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小娘子又被眼前花花绿绿的绸缎迷花了眼,“这个颜色好看,这款花色也好,还有这款,这么好看的花样怎么凤城就没有呢……” 一面嘟嘟囔囔,一面往前,一双眼睛看不过来,瞧她那模样是恨不得把整个店铺都收入囊中。 谢劭的心口又悬了起来,一点都不比白日被追杀时来得轻松。 见郎君跟在身旁,一直不出声,转头拉他过来,试图把他也带入到自己的快乐之中,“从凤城出来,我还觉得男儿的衣衫新鲜,穿在身上娇小俊俏,别有一番风味,如今走了一路,倒是又想念起自己女郎时的模样了。”突然问他,“郎君还记得我之前的模样吗。” 谢劭点头。 小娘子又问:“那好看吗。” 脑子里立马浮出她挽着披帛,立在街头,歪头手扶高鬓的一幕,那时自己一眼瞧去,心头便想着,小娘子长得真艳丽。 后来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察觉她善会打扮,身上的衣裳,几乎从没重过样,但不可否认,“好看。” “我怎么觉得就那样了呢……”之前她对自己的穿衣打扮一向很有信心,可如今见到了更好的,才知道运到凤城的那些绸缎花样,都是过时了的,“原本我在凤城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小娘子,今日来了东都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再不好好收拾收拾,定会被淹没在人群里,岂不是给郎君,给凤城丢了脸吗,郎君要不替我多买几身吧……”招手便要换老板来,“麻烦量……” 胳膊被郎君轻轻一拽,将其拉到一处无人的角落。 温殊色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便听郎君凑近她道,“娘子不知,即便在东都,娘子的容貌也是惊鸿一瞥的存在。” 两人成亲以来,他从未夸过她,冷不防地听他这样夸赞,心头自然高兴,脸色也微微生了红。 郎君握拳轻咳一声,又低声道:“所以,娘子不需要靠装扮,天生丽质,已压过无数小娘子,至少在为夫眼里,你是最好看的。” 夸人的话都爱听,可过了头,便没那么真实了。 温殊色愣了愣,终于品砸出了一丝不对劲,“郎君这话,我怎么听得都像是在敷衍我呢。” 倒也不全是敷衍,人被逼到了这个份上,只得同小娘子说了实话,尽量好声好气地哄着,“娘子体谅一些,为夫身上银钱不够。” 再好声好气,也没起到半点作用,只见小娘子面露失望,拖出一声“哦——”,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向不远处的绫罗,如同没讨到糖吃的小孩,满眼的不舍。 谢劭看在眼里,如同被当众凌迟。 小娘子陪着他出生入死一场,他却连几身衣裳都置办不起,想起周邝曾经同他说过的那句,苦着自己的媳妇,算什么男人。 活了二十年,从未受过如此打击。 甚至有股冲动,想问问,有何地方可以卖身,想归想,但断然不能自甘堕落,自己这副身子只能留给小娘子。 能怎么办呢,继续哄着小娘子呗,揽住她肩膀,细声细语道:“待会儿给你买个糖人,好吗。” 还好小娘子是个好哄的人,犹豫片刻后点了头,“成。” 长松了一口气,唤来老板,给小娘子量尺寸,先做两身能换洗的,自己去交银钱,让小娘子先去外面等。 免得她看多了,又得不到,更糟心。 温殊色抱着包袱去了门口,等着郎君出来,早听大伯说过,东都不禁宵,夜里如同白昼。如今眼见为实,一点都不假。 新鲜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行人来来往往,瞧完了风光,便又打探起了人,花枝展昭的小娘子无论男女看了都喜欢。 一时伸长了脖子,看着对面高楼内翩翩起舞的歌姬。 正入神,视线突然被一辆宝马雕车挡住,急忙仰起头,对面马车上的人碰巧从里掀起了帘子,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温殊色下意识瞥了一眼,视线又匆匆落到了对面的高楼上,神色却猛然一顿,忙看向车内的人。 马车往前,车内的女郎也正扭着脖子愣愣地看着她。 鹅蛋脸柳叶眉,五官端庄温婉,不是温家的大娘子温素凝,又是谁。 温殊色怎么也没料到,进城的头一夜,便遇到了温家大娘子。 两人隔着半条街,惊愕地看着彼此,过了好一阵温殊色才过神,脱口唤她:“大jiejie?” 原本温素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听到这一声,便知道没有认错,转头忙让车夫停车。 温殊色脚步哒哒地赶了过去,看着温素凝从车上下来,上下把她瞧了一圈,暗自感叹,东都的水土果然养人,气质明显比之前更好了,不由目中生羡,“大jiejie到了东都,越来越好看了。” 可她在温素凝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头一眼不敢认,便是因为她这一身打扮,此时皱紧了眉头,问她:“你怎么来了,二叔呢。” “在凤城。” 温素凝一愣,“你一个人来的?” 温殊色回头,看向铺子门口,谢劭正好从里走了出来,“喏,同郎君一道来的。” 温素凝眉头皱得更紧了。 谢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东都早闹得沸沸扬扬,谢大爷谋反,把靖王赶出了藩地,虽说陛下还未治罪,但如今的谢家,半条命都悬在了刀口上。 谢家当真出了事,她温殊色还能逃得了? 不仅是她,只怕父亲多少都会被她牵连。 不由想起了自己当初对她的忠告,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当初我便同你说了,要你离开谢家,卖了宅子同祖母一道来东都,你偏不听。” 温殊色记得,她确实说过,让自己同谢三和离,来东都。 但这有什么冲突吗,她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相反庆幸自己留在了谢家,郎君挺好的,自己也挺好的。 “大伯还好吗。” 温素凝点了下头,不太想多说,从袖筒内掏出荷包,取出二两银子递了过来,“家中的宅子是租来的,地方小,没有多余的房间住,即便是你找上门来,父亲恐怕也帮不上你,我手头的银钱也不多,这些你先拿着。” 自己送了六七年的银钱出去,如今终于收回来了一回,稀罕程度,如同太阳打西边出来。 有钱不要是傻子,温殊色没同她客气,“多谢大jiejie。” 温素凝没再理会她,“你自己多保重吧。”转身上车前到底还是冲他身后的谢邵点了下头,看得出来不是很待见。 谢劭自然也认了出来,那人是温家大娘子。 等马车离开了,才走过去。 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张黯然伤神的脸,却见小娘子转过身摊开手掌,笑着冲他显摆,“这回不用郎君破费了,我有银子了,自己能买糖人。” — 小娘子丝毫不受影响,买了糖人,越逛精神越好,身旁的郎君却灰头土脸,到了客栈,故意落后几步,同闵章道:“明日你去寻寻,有没有抄书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