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长生

    “我怎么总觉得，这个人有点眼熟。”

    陈景指着木牢笼里脏兮兮乱蓬蓬的姜志，对着身旁的李宣寐说。

    昨晚确实是有点狠了，今日李宣寐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奇怪。她不冷不热地说了声：“可能是之前在长平的李家铺子里见过。”

    “是吗。”

    陈景是真的觉得他眼熟。

    陈景和李宣寐一起先进了一趟长平。他得去长生寺弄清楚这几天的梦是怎么回事。

    长生寺的长生娘娘目光看着远方，也好像有些意外的熟悉。长生寺是战乱时立起来的长平地方神，没有佛教戒荤腥不沾酒的规矩，相反，它认为民众在平日吃得起酒rou是世道太平丰饶的象征，因此全无忌口。祭拜的吃食会在当晚做成大锅饭，给信众分着吃。

    说是神仙，倒像是完美的地方官。

    今晚的月亮得出奇。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一位浑身穿着黑色皮毛，只露出眼睛的人朝着他一拜。它的手也是毛茸茸的。

    “你、你好。”陈景回礼。他没有在对方身上感觉到敌意。

    “我是李家家主。这些日子你做的梦，和我有关。”李家家主很不客气，它直接坐在厢房的桌子上，晃着腿看着他，长长的毛发几乎盖住了它的眼睛。

    “那些是梦还是现实？”

    “是可能的现实。”

    “为什么我会做这些梦。”

    “长生娘娘赐福。”

    说起来，陈景一直想不起第一次做梦的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为什么你要我和李宣寐在一起？”

    “正如庄榕所说，陈卫和陈鸿波一样，杀孽过重。他会将南北国都拖入战争的泥潭。两个国家会分裂成好几个国家，死伤无数，又要经过漫长的厮杀才能等到和平的到来。”

    “你怎么会知道庄榕对我说了什么。”

    “而在你梦中的那个现实里，李宣寐会扫清道路上的荆棘。你的女儿会让南国和越国深度联合，逼迫北国不敢起贼心。整个天下，尤其是南国的富庶将更上一层楼，南国的繁荣能往后再持续起码一个甲子年。”李家家主自顾自地说，“当然，你的女儿得给李家养。”

    听到最后一句话，陈景那洋溢着幸福和美满的笑容凝固了。他、他不能抱着一个像李宣寐也像自己的小女孩读书，不能握着她小小的手教她写字吗？

    “你的女儿命数不好，活不过三十。”

    陈景难过了。

    “盛窈窈和谢秉的第三个儿子与你女儿的命数合。只要你女儿就能过三十的大劫…你和李宣寐也能白头偕老，长命百岁。”

    陈景的眼睛亮起来了。虽然他没理解这句话的逻辑。

    “话说回来…”李家家主的爪搭在下巴上，“下春药这种事，你准女婿也对你女儿做了。”

    “什么…什么？！”

    陈景眼睛都要落下来了。它怎么什么都知道…他怎么敢！！

    “李宣寐的哥哥李宣夙说过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她不和你亲近。你绝不能打听，今日你我之谈话也不能让第三人知晓。”它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奇怪的东西…陈景陷入沉思。

    所以可能不是不喜欢，是敬而远之？

    那这个得怎么办？

    “为什么。我感觉你…”陈景沉吟片刻后拼凑出一句话来，“并不是很在意李宣寐。按常理来说，作为家人，你应该会对我的部分作为生气。”

    “你怎么看幸州？”

    “风水宝地。”

    “你怎么看李宣寐的计划？”

    “德行有亏但很有效。”

    “战争不只发生在国与国之间，人与人之间每时每刻都在博弈，厮杀、对抗、争高下。在这过程中强取豪夺威逼利诱，不太好，但是正常的。李宣寐对我来说，和幸州没什么差别。你对我来说，和李宣寐没什么差别。”家主顿了顿，继续说，“我是觉得你确实有点着急了。但也能理解吧可能。”

    家主低笑一声，带着没太多敌意的嘲讽。

    “我对陈天然的孩子没什么期待。”

    陈天然，南国开国皇帝。直接拆散了李家第一任家主李少卿和开国大将连璞。

    “在宏大的历史叙事下，个人的悲喜和得失太不重要了。举案齐眉，一代贤后，名垂青史，怎么能不算个好人生呢。”家主的爪顺了顺刘海，“李宣寐不是个小孩，她不用对我负责，我不用对她负责，她也不需要为我做什么。除非要横死在我面前，我很难会要为她做什么的自觉。说实话，现实的真正走向，不由你我决定，由她。”

    “你也不过是在追逐和取悦她的人。”家主的手放在陈景的头顶，轻轻拍拍。

    看着他，它漆黑的眼眸暗了一瞬，随后低声嘟囔：“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贺知微。”

    “哎哎哎啊！！”陈景半点听不得这话，立马就要炸毛。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不过那个时候就是在李宣寐的葬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