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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如寄 第66节

    “所以,固定住了?”

    “……嗯。”

    “那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就达成了。”孟如寄松了一口气,“也不亏。今年,我,你们,还有山下的人和山里的动物,都不用被那山赶着到处跑了。”

    “可我……后悔了。”盏烨望着孟如寄,眼下青影沉重,“迷踪行山,不该困住,你我也不该参与,或者……那个掌门被暗算的时候,你不该以血祭阵。”

    “盏烨……”

    “孟如寄,我觉得,他们都该死。”

    孟如寄沉默许久,便只好宽慰道:“我们的目的达成就行。事情已经办完,各方利益我们也无法探全。不必细究了。”

    “我若,偏要细究呢?”盏烨道,“仙门不是说,要守道心,要守天下吗,修行之初,不是立了誓言吗?为何他们都不守?孟如寄,我想守。我不愿接受他们心中的卑劣,我感到恶心……”

    篝火燃烧。

    众人看着孟如寄皆是沉默。

    许久后,兔子才开口:“我觉得……你说的这个盏烨,倒也没有什么错……”

    “那时候,我也没觉得他说的有什么错。”孟如寄低头,扒拉了一下篝火,“可是后来,参与过困住迷踪行山的那一千名修仙者,开始陆续的离奇死亡。一开始,大家认为是偶然,后来人多了,大家便说,封印迷踪行山,会带来诅咒,有人开始责怪那个‘救’了大家的掌门。”

    孟如寄自嘲一笑。

    “然后,那掌门便开始说,这一切都是我牵头,我做主,我压住的阵眼……但也没人关心了,因为很快,那个掌门便也死了。”

    “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我开始留意盏烨。我发现他开始频繁消失,他变得越发冷漠,行踪诡秘。直到那一日……我有事外出,待我回来的时候,衡虚山的阶梯,已经被血水浸透了。鲜血像瀑布一样从山上留下来。他杀了四十五人……全是衡虚山我收留的孩子们。”

    叶川与兔子皆是震惊。

    牧随沉默不语。

    “他杀他们的理由是,有孩子,对我不满。他们跟盏烨埋怨,我好像太忙了,没时间陪伴他们。于是盏烨把他们都杀了。”

    “这……这是什么道理……”兔子惊呆了,“何至于……”

    孟如寄声音低沉,尽量毫无情绪的说道:

    “盏烨跟我说,他憎恶他们,因为他们明明是被我救回来的人,为什么道心也不坚定,他认为他们都有瑕疵,所以他们都该死。就像,他杀了那些参与过迷踪行山阵法的修仙者一样。”

    “都是他做的……”兔子不敢置信,“他哪来的力量……”

    “戾气。”

    牧随垂眸,沉稳着神色,一言不发。

    “盏烨杀掉那四十五个孩子那天,他跟我说,他曾在冰湖上等死,但在他迷蒙之间,他好似接到了神谕,有神明赐他神力,让他灭世。因为这个世上的仙与人,都是卑劣的,不配活着。”

    “我把盏烨捡回来之后,盏烨说,他觉得那神力,似乎可以不用使用,他觉得神明的话不对。但后来,经历了那些,他又觉得,神明的话是对的。”

    “人是卑劣的,不管是仙,还是普通的人,人性里的晦暗沟壑,永远无法抹除。所以神明应当灭世。毁掉不完美的,才能重新创造出完美,没有任何瑕疵的,真正的人。”

    孟如寄学着盏烨的声音,毫无波澜的说着这些话。

    兔子与叶川都听得脊梁发寒。

    孟如寄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面盏烨留下的伤已经被牧随治好了。

    “盏烨说过,他正在变成一个完美的人,在他眼中,我是除了他以外,唯一能变‘完美’的那个人选。”孟如寄笑了笑,“真可惜,我不是。我还杀了他。没想到啊……还没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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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篝火边,听完这段往事,众人都有些沉默。

    良久之后,叶川才问道:“从现在的线索来看,他应当是被你斩杀之后,来到了无留之地,但不知为何,陷入了沉睡,直到最近,才苏醒过来?”

    孟如寄点头:“否则,以他的能力,再加之戾气不受无留之地规则影响,他定早早的就得了千金,买命回去了。”

    兔子也很困惑:“他是为什么沉睡,又为什么苏醒呢?”

    并没有人知道答案,毕竟算算时间,他来得比牧随都早。

    孟如寄叹了声气:“今日,他只是用戾气凝成傀儡,尚且难以对付,若是他真身动了,我们四个绑在一起恐怕也不够他打。”

    “我看城主哥哥打他挺好打的。”兔子接话,“是吧城主哥哥!”

    孟如寄随着兔子的话,斜睨了一眼牧随,目光在他胸口处转了转,在他微微打开的衣襟处,看见了他的皮肤。

    牧随拨弄着篝火里的木柴,没有应声。

    “风险大。”孟如寄轻声道,“犯不着拿命去拼。”

    牧随闻言,这才瞥了孟如寄一眼,见她神色平淡,牧随只道:“找到让他重新陷入沉睡的法子,是最好的。”

    他开了口,兔子立马也改了口:“对!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是最好!还是城主哥哥深谋远虑!”

    孟如寄对着兔子翻了个白眼,转而又将怀里的灰色石头掏了出来行了。

    “这个人最是奇怪,被那洛迎风打伤之后,便一直在沉睡,今天这么折腾,我也没将他敲醒,照理说,他死得最早,来无留之地最久,说不定还能知道点线索……”

    “给我看看。”牧随伸手。

    “信守承诺啊。别动手,他现在算是我们能掌握的唯一突破口了。”孟如寄叮嘱了一句,将这石头给牧随了。

    牧随拿在手里,打量一番,眉头微皱:“你之前说他是魇妖,为何本体竟是块石头?”

    孟如寄摇头:“确实不该是块石头,这或许是他的悬命之物吧。”

    “不可能呀。”兔子插嘴,“悬命之物都是独立于半亡人存在的。没听说谁还能藏进悬命之物里面,藏这么久的。”

    “只能等他醒了问他了。”孟如寄叹气,“你有什么招可以弄醒他?”

    牧随思索了一会儿,从怀里拿了银钱出来,画了个阵法,将石头摆在阵法上面,随即催动阵法,但光芒轮转之后,石头也并没有任何变化。

    倒是叶川见了牧随的阵法,有些意外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医术阵法,甚是古老却也精妙至极,你是如何会的?”

    “书里看的。”牧随不咸不淡的答了一句,在阵法光芒完全隐去后,他又把石头拿起来掂了两下,“他当真是因为伤重而昏睡?”

    孟如寄想了想莫离之前的作风摇了摇头。

    “他说的话,有几分真假我也难辨,看来,只能等他自己清醒了。”

    “哎……”兔子叹气,“那不就是没什么结果吗……”

    “罢了,今日便早些休息,明日再想破解之法吧。”孟如寄收回了石头,终止了讨论,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牧随一眼,“都去休息。”

    夜深了,篝火烧到下半夜,比之前暗淡了不少。

    在耳边出现窸窸窣窣声音的时候,孟如寄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她坐起了身,看向传来声音的地方,果然见一个背影,脚步有些踉跄的往远处走。

    叶川和兔子都睡熟了,孟如寄没有吵醒他们,跟着牧随往僻静的地方走去。

    行了一段路,牧随停下了脚步,孟如寄却没停,慢慢走了上去。

    “千山君,你这不喊痛又不求助的习惯,到底是在哪里养成的?”

    牧随身子微微一偏,靠着一棵树缓缓坐下,这才抬头看向孟如寄。

    孟如寄猜到他身体不适,但见他面色如此惨白,还是吓了一跳。她连忙上前,蹲在牧随身边,自然又熟悉的握住了他的手。

    “这样能好些?”

    牧随看了一眼她的手,她掌心温暖,一如此前一样:“你又跟来了。”

    他声音嘶哑,但还有力气说话,孟如寄稳了下心神,问道:“你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她打量他,“你身上受的伤,已经是很久之前了,你的愈合能力很好,我见识过,但这两次……一次是从叶川的幻境中出来,一次是今日……”

    牧随微微抬眼,盯住孟如寄的眼睛,哪怕他身体虚弱,但此时目光也依旧摄人。

    孟如寄也没有退缩,直言道:“牧随,你使用内丹之力,是不是对你有反噬?”

    夜色静谧,凉风轻抚。

    沉默许久,牧随微微垂了眼眸,轻声答道:“确实。或许你的内丹,还没与我身体融合。”

    孟如寄微微一挑眉:“是吗?”

    “不然呢?”牧随针锋相对的反问。

    “哦。”孟如寄似了然的点点头,不一会儿又似不经意的问,”我倒是一直忘了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戾气是神明之物的?”

    相握的双手,温度依旧,但两人之间相隔的空气,却有一丝莫名的紧绷起来。

    牧随再次抬眸,望着孟如寄。

    孟如寄皮笑rou不笑的拉扯了一下嘴角:“我知晓戾气是神明之物,是盏烨告诉我的。那你呢,你是怎么知晓的?”

    “书……”

    “又是书上看的?”孟如寄直接截断了他的话,“夫君学富五车,看了好多书啊。回头入了逐流城,你还一定得带我看看你的书房。”

    面对孟如寄的阴阳怪气,牧随反而一笑:“行……”一个字未答完,牧随牙关一咬,似忍住了身体里新席卷来的一波疼痛。

    “你的秘密可真多。”孟如寄抱怨着,却将牧随往自己身前一拉,她揽着他,将他脑袋放在了自己腿上,“是这样吧,你能舒服一些?”

    牧随被孟如寄安置到她腿上的时候,还有些愣神,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他怔愣的望着孟如寄。

    “怎么了?”孟如寄似有点不解,“上次不是你说的吗,这样会更好一点?”

    牧随默然,隔了半晌,他才倏尔一笑。

    “孟如寄……”他喑哑的说着,“你知道我秘密多,你猜忌我,却也帮我,你……真奇怪。”

    “知道你瞒我许多事和帮你是两回事。”孟如寄轻声道,“你现在又不会害我。我们目前的目的是一样的。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而且,也走了一路了,我知道,夫君你,也不算坏人。”

    “是吗。”牧随自嘲一笑,“夫人,我该夸你清醒,还是善良?”

    “都行。”

    牧随又是一哂,隔了好一会儿,才不知所云的说了一句:

    “所以……他才会变得那么偏激吧。”

    但孟如寄却一下就懂了牧随在说什么。

    “盏烨吗?”

    牧随在孟如寄腿上闭上眼,好似在休憩:“你以血祭阵,救了所有人,却被夺了名誉,身处险境,甚至难求药获救……他应当会恨。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