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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形机械[无限] 第14节

    因为意外事件而走神的黑皮,在看到眼镜的糟糕状态后,终于意识到现在的状况不容乐观。

    他倒吸一口冷气,反应过来刚才那幕有多凶险,“元欲雪,等一下我去……元欲雪!”

    黑皮的音调猛地上扬,带着仓惶失措的意味。他试图先元欲雪一步进入到电影当中,但微弱光线下,那双凝白指尖已经触碰到播放键上。

    元欲雪再一次进入电影。

    这次的时间节点太危险,和之前那次的替换不同,没有任何试错的机会。眼前景物晃动的瞬间,元欲雪的腰部向后弯了一些,躲过面前刮起的腥风,又借着这个动作,腿部狠一发力,猛地踹在了“mama”的身上,将她踢远了一点。

    手边最近能碰到的“武器”,是之前眼镜的镜片碎裂开、落在地上的凹透镜。那是很薄的一截不规则镜片,也非常小,但元欲雪就是很迅速地发现了它,借着弯腰的动作,拾进了掌心里,捏着那一片镜片,在“mama”再次靠近的时候,钉入到了她的喉口。

    镜片没有安全的着力点,锋利边角划破“mama”的脖子,牢牢钉死在里面的同时,也反向深陷入元欲雪柔软的指腹中,割破出杂乱无序的细小伤口。血液几乎一下就浸润了镜片,顺着那片窄小的锋利武器,滴落到女人的脖子上。

    “嗬——”

    她似乎陷入了先前千百倍的痛苦中,剧烈地挣扎起来,但被那一小块镜片死钉在了原地。元欲雪俯下身望向她,目光无比冷冽沉静,就像是之前每一次执行任务,他的人类合作者会给他的评价一样。

    没有感情的人形兵器。

    但现在电影屏幕外的旁观者,却没有注意到他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的目光,全落在了他为了方便施力,而被割的鲜血淋漓的手指上。

    那双骨节修长,生得非常漂亮的手,此时却找不到一块好皮rou。

    看着太疼。

    黑皮的唇绷紧成了一条线。

    或许是之前眼镜的天赋起到的消耗作用,女人变得无比虚弱,刚才的反扑也只是类似回光返照的最后的挣扎,她居然就被这样,死死地钉在了原地,鬼气消散,变成了一具毫无动作的尸体。

    “mama”闭上了眼。

    她的脸颊依旧瘦削得可怕,看上去十分可怖,但勉强还具备着人类的五官和形状。

    元欲雪微微有些喘息。

    刚才的能量消耗,对原本就将能量见底的元欲雪而言是一种剧烈的负担,这种负担甚至直接反馈到了他的身体机能上。

    处于低能源状态,对于机器人而言,就像是人类感染病毒,发烧感冒一样,不致命,但会有些“不舒服”。

    元欲雪在原地休息了一会。

    这一幕被屏幕外的人看进眼底。

    他们也知道元欲雪不舒服。

    ——他本来就是新人,受过伤,身体还处于很虚弱的状态。而刚才的那一场搏斗对他而言消耗太大,接连不断的任务游戏,就算是铁打的老玩家也很难缓过来。

    他需要休息。

    黑皮心中慌乱,忘记了七分钟的保护时间设定,不断点击着暂停键,希望尽快将元欲雪替换出来。

    而从干呕中缓过神来的眼镜,眼角被逼出的泪意打湿,在朦胧中望向了元欲雪。

    相隔屏幕,一个在内一个在外。

    原本此时在电影里的人,应该是他。

    眼镜的唇角,也微不可见地抿了抿,脸色愈加难看起来,陷入了某种自我谴责的怪圈中。

    元欲雪也只是休息了一下。

    他很快站起来,将地下室的门锁死,以免被那些肢体残破的“爸爸”们爬出来补刀。

    停顿了一下,又将“mama”搬回到了卧室的床上。

    “电影”结束了,他们的游戏还是要继续。元欲雪计算了下时间,开始翻看卧室内有的线索。

    第14章 整蛊游戏

    这种行为完全来源于元欲雪过去执行任务时的习惯。

    机器人不会疲惫,也不会被允许停下来,所以元欲雪很少给自己休息的时间,似乎总是在持续不停地运转机能——以免错过某些细微的线索。

    房屋中依旧散发着一股潮湿破败的气息,像是积蓄已久的灰尘被吹开重见天日,带着腐朽陈旧的意味。或许是鬼怪已经消失的缘故,那股始终笼罩在房顶的阴沉感散去许多,看上去这里只是一间很普通的住宅。

    除掉地下室中还堆满了无数尸体这点外。

    书房和元欲雪所在的次卧,都已经被检查过了。现在元欲雪前往的是主卧位置。

    这间主卧比次卧大不了多少,房内摆放着款式老气的台式电视机,墙纸斑驳脱落,墙面发黄,上半部分挂着水渍和略微裂开的细缝。元欲雪找到了一架木桌梳妆台,这是明显属于“mama”的物品。

    他很小心地在其中翻找,发现了在这些物品当中格格不入的一件物品。

    一本翻译版的外国小说集。

    小说名字是《猴爪》,很简短的一篇故事,元欲雪很快将它录入资料库中。

    故事的内容可以概括为一对夫妇得到了猴爪,可以许下三个愿望,但三个愿望都带来了可怕的不幸。

    看上去非常像是恐怖小说的寓言故事。

    找到的第二样有价值的物品,是“mama”的日记本。元欲雪用没沾着血的那只手翻开它。

    并不是每天都有记载,而是隔几天会记录下一段文字。

    有时候是抱怨现在的物价飞涨,rou都称不起几斤;有时候妒忌听到隔壁太太似乎在议论她的儿子又拿了什么奖金,而她的孩子还在家游手好闲。这些零零碎碎的生活记录,在突然之间,停了很长一段时间。

    下一篇记载的时间,已经跳跃到了两个月后。

    “mama”的字迹歪歪扭扭,和之前的平整字迹不同,力道大得划破了纸张,纸面都因此凸起。

    “我后悔了,他又打我了。”

    日记上写到。

    她没有家人,大学毕业就嫁给了现在的丈夫。这本来就是一段凑合的、不完美的婚姻,如履薄冰地维持了二十年。

    以前丈夫就有隐隐的家暴倾向,酒醒后向她跪下痛哭、保证修改了许多次。在他们有了孩子后,也的确像是改正了过来,貌合神离地凑合到了现在,直到这几年经济不景气,丈夫的事业受挫,脾性中凶蛮的一面暴露无遗。他又开始酗酒、出轨、家暴,威胁她不准离婚,否则他一无所有,就杀了孩子,再杀了她。

    她在这种浑浑噩噩的噩梦当中,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日记中的文字越来越偏激,越来越被揭开的鲜血淋漓。

    她想去死,一了百了,结束悲惨的日子。但在遗书写下后的第二天,她又突然冷静下来,或者说更像是疯了一样……女人说,她得到了一只“猴爪”。

    传闻中可以用来许愿的猴爪。

    她实在不是一个多有野心的女人,在思考之下,她许下了一个愿望。

    “我要有一个幸福的家,要有一个爱我的丈夫。”

    然而第二天,丈夫依旧酗酒,殴打她,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她拖着满身的淤青去做饭,听到客厅中传来男人的怒骂声——他似乎不小心把guntang的汤洒在了身上,正暴吼着让女人给他拿烫伤药来。

    女人放下来手里的锅,闻到的却是皮rou被烫伤后,飘出来的一种奇异香味。

    那味道很快让她觉得饥肠辘辘起来。

    好饿。

    从未有过的,从胃部泛滥上来,像要将她吞没的饥饿。

    她走了出去,在男人挥手打过来的时候,一口咬住了他被烫伤的那只手。

    ……

    她吃掉了他。

    在短暂的饥饿被满足后,清醒过来的女人无比的崩溃。她感到自己变成了一只恐怖的怪物。

    她将被啃食的残破不堪的尸体拉到了地下室里,锁上那扇木门,几乎是同一时刻,响亮的拍门声从外面传来。

    男人用烦躁的语气,鼓鼓囊囊地咒骂着她。

    “快点开门!”

    被她吃掉的男人又回来了。

    猴爪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她的愿望。

    她会每天迎来一个新的丈夫。直到愿望实现,出现一个爱她的丈夫为止。

    在这之前,她将一直处于,幸福的家庭当中。

    ……

    元欲雪合上了日记。

    “mama”在这之前是人。而她变成怪物,或许是从吃下第一个丈夫开始,又或许是拿着猴爪许下愿望开始。

    她的日记在之前还提到过她的孩子,用“宝贝”两个字指代。而在猴爪出现后,这个词就从她的日记中销声匿迹了。

    应该是死了,但无法确定具体时间。

    在很早的时候,这个家庭就变得残破得无法掩盖起来。

    元欲雪将“猴爪”这个关键词记录到资料中,他想到什么,微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将日记带走,而是还原到了原本的位置里,将梳妆台的抽屉合了起来。

    七分钟的保护时间过去。

    黑皮不断点击的暂停键总算起了作用,他看着重新出现在自己的元欲雪,情绪只是短暂地放松了两秒——

    新人暴露在外面的颈项,透出一种苍白的接近孱弱的颜色,不难想象他那张面具下的脸色会有多难看。而黑皮的目光,更很难不停留在对方右手的手指上。

    无数被割得深浅不一的伤口,像红线一样缠绕在元欲雪的指节。他的手指是放松的垂落状态,于是凝结的鲜血像水珠一样从指尖滚落下来。

    一滴,两滴。

    黑皮伸手接住了那一滴的鲜血,像是被烫伤了一样,掌心猛地颤抖了一下,喉咙干涩:“疼不疼?”

    “我身上没带非绑红药……”他的声音茫然无措,带着机器人无法理解的某种情绪。

    元欲雪理所应当地摇头。

    他不会疼。

    所以现在的元欲雪,视线仍落在跳动的电影倒计时上,非常冷静地道,“我还要进去——”

    “你需要休息。”他的话暂时被打断了,是眼镜站在他面前,绷紧着唇开口,情绪似乎不太稳定。

    眼镜大跨步地来到元欲雪的身边,擦肩而过时,硬是往黑皮手里塞了什么东西,才将手按在了播放键上,一言不发地重新进入到了电影中。

    黑皮看着手里的红药,也根本不在意眼镜把这个给他是什么意思。脸上的凝重神色放松了些,硬是按着元欲雪的肩膀让他坐在沙发上,然后十分紧张地捧起了那只原本十分漂亮、美玉无瑕的手,用他的一只手依托在下方,抬起了一点,将红药全都洒在了被割出的细而深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