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九章 青州战记（六）

    淄河店位于淄河东岸，是一个历史很悠久的村庄。

    古时候舟楫不便，淄河水又很大，行旅之人一路跋涉，西来的在淄河边歇脚，洗去一身尘埃；东去的在淄河边流连徘徊，发出几声浩叹。总归是南来北往的人越来越多，后来在周代就形成了村子。

    春秋时期，齐国君主墓地选在淄河店村南，齐桓公殡葬途中在此祭奠，行葬礼，把村子改名“皇丧店”。齐国被秦灭亡后，村中野叟遗老认为“皇丧店”这个名字不吉祥，索性改名青龙街，又叫淄河街。但改来改去，人们觉得什么都是浮云，还是淄河店这个名字更符合临河建村的特点，就又把村子叫成了淄河店。

    胶济路修通后，淄河店设了个火车站，方便客运货运。济青公路在这里也拐了个弯，紧紧的贴上了铁路。两条交通动脉，犹如相依相偎的情人一般，蜿蜒起伏，婆娑起舞。

    雷鸣和朱瑞率领教四旅教十团、教十一团、新四团、鲁中独立团和炮兵团、重机枪营一路北上，穿过淄河店南面的紫金山、牛首岗、菟头山之间的二王坟，侦查员就报告鬼子军列正通过淄河店车站。

    雷鸣举起望远镜一看，就见鬼子军列很是威风，前后都有一辆装甲巡逻车护卫，第一辆军列是一辆票车，长长的，有十几节车厢。第二辆和第三辆都是运煤用的货车，不过大部分车厢板都放了下来，变成了平板车，上面拉的都是坦克和大炮。没有放车厢板的车皮里一定运的是弹药或士兵。

    雷鸣恨恨地说了句：“晚到半个小时，要不然，老子连军列和车队一锅烩！”

    朱瑞现在对雷鸣已经很了解了，知道他是从红三军团红五师调到红十八团的，也知道他到红十八团后先任新兵营长，小水战斗中直接向刘一民要求当主力营营长，才引起了刘一民重视，以后从营长到团长、师政委、师长再到红军改编后的八路局教四旅旅长。可以说，从雷鸣身上就能看到八路军教导师的成长历程。

    见雷鸣一副丢了宝贝一样的后悔样子，朱瑞也不客气，直接说：“行了吧，别贪了，我们的任务是鬼子的汽车部队，这军列上的鬼子有人收拾，教三旅主力在前面等着他们呢！赶紧走，别让鬼子车队再溜了。”

    雷鸣又感叹了一句：“还别说，李清的指挥水平越来越高了，把小鬼子各部队行动时间都算的恰到好处。这家伙，恐怕早就算到我们赶不到，才这样部署的。看来，还是他跟师长的时间长，学的东西多，难怪每遇大的作战行动，师长总是让他和刘建立两个担任一个方面的指挥任务。”

    朱瑞看了一眼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的雷鸣：“怎么，羡慕了？嫉妒了？”

    雷鸣摇摇头：“嫉妒倒没有，我老雷吃几个馍喝几碗汤自己心里还有数。论资历，我不要说没法和你这样的老领导比，就是高原他们几个也都比我资历老。他们在苏区当主力团长的时候，我还是连长、营长呢。不过，要是什么时候师长也能让我老雷指挥几个旅打一仗，那才叫过瘾呢！”

    朱瑞笑着说：“会有机会的。仗越打越大，部队也越来越强。打完这一仗，我们就有了稳定的根据地，具备大规模扩军的条件。看师长的胸怀气度，那是要和日军大打特打，没有强大的部队怎么能行？我们是主力旅，只要扩军，必然能轮上。说不定啊，这胶济路战役一结束，扩军命令很快就会下达的”。

    雷鸣看了看一脸淡定的朱瑞，喊声“驾”，顺手朝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向淄河店跑去。

    淄河店车站驻有鬼子胶济路守备队一个小队和一个排的伪军，教四旅大部队突然出现，令小鬼子和伪军们措手不及。这里的鬼子、汉jian还算硬挺，在炮楼上开枪抵抗，雷鸣急着布置伏击阵地，没有时间和他们啰嗦，直接下令用高射炮和火箭筒对付他们。几发高射炮弹和火箭弹打去，炮楼轰然倒塌，直接把鬼子汉jian埋在了废墟中。

    时间不等人，雷鸣马上命令各团展开，布置成口袋阵地。其中教十团在路南，教十一团在路北，新四团阵地连接教十团阵地，并承担占领淄河桥、切断鬼子退路任务，鲁中独立团防线连接教十一团，承担拦截鬼子向东前进通道任务。该团加强两挺高射炮和两个火箭筒组，用于消灭小鬼子的装甲车。

    各团火力支援营重机枪连指挥全团机枪配置于一线，抽出一个营担任预备队，炮兵团将各团火力支援营的炮兵集中使用，梯次布设阵地，测算炮击诸元。

    各团工兵连在济青公路两侧布设地雷、炸药包，准备在小鬼子跳下汽车顽抗时让他们尝尝土飞机滋味。

    随主力行动的旅侦察连一排前出侦查，建立观测点，拉上电话线，随时报告敌情。

    也就是短短半个小时，雷鸣就接到侦查一排报告，鬼子车队上来了，前面是四辆装甲车和六辆汽车组成的尖兵部队，后面是五十辆汽车，每辆车上约20名鬼子，车顶上都架有机枪。

    雷鸣马上下令准备战斗。

    鬼子的车队上来了，前面的鬼子尖兵车队和后面车队的距离也就500米左右，车头上都插着小小的太阳旗，上面沾满了灰尘，看上去就象肮脏的尿布一样，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雷鸣爬在淄河店村一家房子的房顶上，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小鬼子的车队，眼见车队已经全部进入伏击圈了，雷鸣放下望远镜，举起手枪就要下令攻击，耳边就传来了小鬼子唱的军歌。

    雷鸣一愣，骂了声“去你妈的用尸骸填满峡谷大海，去死吧”，抬手就是一枪。

    枪声就是命令，炮兵团的野炮和他们指挥的各团火力支援营的步兵炮、迫击炮全部开火了。炮弹飞舞着，向济青公路上的鬼子车队砸去。

    最倒霉的是充当尖兵的鬼子装甲车，他们轰鸣着跑的正欢，路南的八路军就扒下了高射炮的伪装，炮口指向了装甲车的车身，轰、轰两声，两发平置发射的高射炮弹一前一后直直地射进了打头两辆装甲车里，把两辆装甲车打的一个趔趄，接着就散架了。

    更恐怖的还在后面，两个火箭筒组发射的两枚火箭弹，钻进第三辆和第四辆装甲车后发生了爆炸，把两辆装甲车打成了两团火球，在公路上燃烧开了。

    突然的变故让跟在装甲车后面的汽车来不及反应，直接撞上了装甲车的残骸。一二三四五六，六辆汽车追尾相撞，车上的鬼子东倒西歪，聪明点的抓住车帮，避免摔下车去；来不及反应的嘴里还依依呀呀唱着军歌就被甩下了汽车，与大地亲吻开了。

    这个时候，八路军炮兵的炮弹落下来了，有的直接落到了鬼子汽车的车厢里，炸飞一车碎rou；有的落到了公路中间，把公路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汽车陷进去后登时就灭火了；还有的落在汽车一侧，卷起满天尘土，把小鬼子笼罩在灰尘中，眼睛都睁不开。

    鬼子的车辆太少了，八路军的炮太多了，只是一发齐射，小鬼子的车队就基本瘫痪了。等休整诸元后第二发齐射打过，公路上就已经没有能跑得动的汽车了。

    教四旅炮兵团长李胜原来是红七军团红13师三十八团的迫击炮连连长，在天水之战中曾经统一指挥三十八团、三十九团、独一团三个团的迫击炮连作战。雷鸣当时是独一师政委，受红13师师长李清、独一师师长冯达飞委托入天水城统一指挥守城作战，对李胜的表现很欣赏。后来就和李清商量，把李胜调到了独一师。教四旅成立炮兵团时，已经是火力支援营营长的李胜担任了炮兵团长。

    李胜原本计划打五发齐射，但鬼子上来后李胜改变了主意，原因是小鬼子太少了，不用浪费那么多炮弹，就想只打三法齐射就行了。结果两发齐射打完，正要下令三发齐射，教四旅旅长雷鸣的电话就打来了，命令他停止炮击。

    李胜报告说：“旅长，炮弹都装上了引信，就等装填了，停不下来！”

    雷鸣一听就火了，张嘴就是：“李胜，你个败家子，鬼子汽车都被你打坏完了，老子跑这么远，屁都捞不着，你赔我损失啊？把引信拆掉，停止炮击！”

    李胜只好下令停止炮击，命令炮兵团马上撤出阵地准备转移。至于各团火力支援营的步兵炮连和迫击炮连，虽然停止了炮击，但他们行动方便，李胜命令他们监视鬼子，随时支援战斗。

    其实，李胜的担心是多余的，小鬼子只有一个步兵大队，千把号人，暴露在八路军四个步兵团一个炮兵团的火力下，那是十个人打一个人，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这不，不等炮火停止，教四旅重机枪营和各团火力支援营的重机枪连就开火了，那么多的重机枪排成一溜，对着小鬼子的汽车刮风一样，把子弹瓢泼出去。

    紧接着，八路军的掷弹筒、轻机枪、冲锋枪、八一自动步枪、三八大盖全部开火。不同的是，重机枪火力是面上打击，轻机枪、冲锋枪、八一自动步枪都是点射，三八大盖更是精确射击。

    八路军发起攻击时，第二十五旅团第132联队联队长海老名荣一大佐正靠在一辆卡车驾驶室的椅背上闭目养神。

    本来，如果不是汽车噪音过大的话，海老名荣一大佐在离开临淄后应该能够听到淄河店车站那短暂的枪炮声的。可惜，汽车噪音太大，又是在日军控制的济青公路上行驶，加上第二十五联队的士兵都已经三十来岁了，在这种战争年代，这个年龄的人对枪炮声和杀戮都很漠然了，他们竟然没有发现淄河店的异常，唱着军歌，一头钻进了八路军的伏击圈。

    炮声一响，海老名荣一大佐马上就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看，妈呀，自己的车队遭到了炮袭。海老名荣一大佐是参加过日俄战争的人，反应极快，一听炮弹爆炸的声音，就知道敌人的大炮很多，再不下车的话，会和汽车一样变成一顿废品的。他马上喝令停车，推开车门就跳了下来，在子弹打中他前，扑在了地上，大声呼喊：“炮袭，所有人员下车反击！”

    其实，不用他下令，能跳下车的小鬼子都开始跳车了，不过大部分人运气不好，在跳车的那一瞬间，被八路军的机枪子弹击中，做了孤魂野鬼。

    海老名荣一大佐喊了半天，也听不到自己部队反击的枪炮声，只听到八路军的炮击停止了，轻重机枪却打的更欢了，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打在汽车上、打在士兵身上，也打在老鬼子海老名荣一的心上。

    海老名荣一大佐不再呼喊反击了，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是掉进了八路军主力的伏击圈，这么强大的火力，要是还能活下来，那一定是天照大神显灵了。不过，海老名荣一大佐知道，什么狗屁天照大神，那都是巴结天皇一系的文人们晕出来的。要是真有天照大神的话，早就显灵了，哪里还会有第二十一旅团、察哈尔派遣兵团、第二十一师团、第八师团、第十师团的整体玉碎么！别说自己不相信有天照大神就是天皇陛下也未必会信，他要是真相信的话，也不会派这么多军队来中国行凶了！

    海老名荣一大佐知道，他的部队顷刻间就要覆灭。这个时候他心里面已经彻底绝望，知道第十二军司令部那些蠢货和第一0八师团司令部那些笨猪的怀疑是正确的，刘一民的教导师回到了山东，而且对一0八师团下手了。尾高龟藏中将被俘就是他们钓鱼的开始，有尾高龟藏这个鱼饵在，第一0八师团也好，第三十三师团也罢，都会成为吞食鱼饵的鱼的，最后就只能成为摆上八路军餐桌的一道生鱼片。看来，中野直三旅团长阁下的结局也是大大的不妙，说不定他此时已经先自己一步去靖国神社报道去了。

    海老名荣一大佐决定不再幻想天照大神了，也不再考虑中野直三旅团长的死活了，他要自己给自己找条生路。

    要说海老名荣一大佐的战术动作练的够标准了，他迅速爬到汽车底下，想转到汽车的另一侧、公路的北面去，看有没有可能逃离战场，翻下公路，混进南面的山里面去。

    海老名荣一大佐还真的爬到了汽车的另一侧，公路南面。不过，等他抬头一看，脸上的肌rou登时就僵硬了。因为他发现路南和路北一样，都是一排排八路军的枪口在对着他。他稍一迟疑，还没有来得及低下头，一颗子弹就飞了过来，钻进了他的脑瓜子里。

    淄河店战斗结束后，雷鸣意犹未尽，调动这么大规模的部队，跑了这么多路，浪费了这么多弹药，到最后却只消灭了鬼子一个步兵大队，而且连一辆完整的装甲车、汽车都没有缴获，这让他怎么能够甘心么！

    因此，雷鸣下令鲁中独立团留下快速打扫战场，并担负阻击前往益都县方向的鬼子军列可能回援的任务，他和朱瑞率领教十团、教十一团、新四团和炮兵团、重机枪营迅速西进，去增援教十二团作战。

    海老名荣一大佐的猜想是正确的。此时，第二十五旅团旅团长中野直三的军列已经遭到八路军的攻击了。

    李清下达完作战命令后，就和政委陈大中、政治部主任常化雨率教八团、教九团、新三团、旅炮兵团、重机枪营在益都车站西面10公里处胶济路两侧隐蔽，准备消灭中野直三率领的第二十五旅团主力。

    令李清想不到的是，中野直三少将会如此狡猾，他在周村不但留了一个步兵大队，而且没有带驻守章丘到临淄之间的胶济路守备队部队，只带了一个步兵大队、一个战车中队和一0八师团野炮兵联队配属他指挥的野炮兵大队，总共才三辆军列和两辆担任护卫任务的装甲巡逻车。

    早知道这样，李清就不会这样部署部队，而是让教三旅分路消灭第二十五旅团增援二十里堡机场部队，仗可以打的时间长一点，吸引周村的鬼子出城增援，让教四旅分兵，趁机攻占周村、张店和章丘。现在这样部署，有点浪费兵力，应了那句杀鸡用牛刀的老话了。

    宋文虎自从天水之战坚守天水城门一战成名，成了著名战斗英雄。被选送到原红七军团教导队学习，毕业后回到红13师，就由红三十八团四营一连一排长胜任一连副连长。北上抗日后，由于部队扩大，干部提拔快、交流也快，特别是成立清河警备旅和组建清河各县大队，从教三旅抽出了一大批军事、政治干部，去充实清河警备旅和各县大队领导力量。宋文虎自然也被提拔了。现在，他已经是教三旅教八团一营一连连长了。

    此时，宋文虎率领一连埋伏在胶济路南，距离路基只有100米。这里是平地，鬼子军列即令是翻了，也只能翻到而已，不会翻翻滚滚个不停，宋文虎不担心鬼子军列会翻滚到自己的阵地上，压伤战士们。

    教三旅是主力部队，北上抗日以来参加了教导师历次大战，缴获丰富，装备相应地就非常齐整了。宋文虎的连队，火力支援排除了掷弹筒和一个火箭筒组外，重机枪也从马克辛姆换成了九二式，步兵排的战士们除了八一自动步枪数量较少，比不上教七团，其它武器那是一模一样，都有冲锋枪，轻机枪换成了歪把子，步枪也都是一色崭新的三八大盖。战士们身上还都背着一支手枪，作为近战防身武器。连手榴弹也都是鬼子造的小甜瓜手雷。

    宋文虎他们构筑的阵地很讲究，战壕上都盖着高粱秸秆，不但盖住了战壕，连挖战壕的土都盖的严严实实。没有打响的时候，外人看上去就向地上铺满了高粱秸秆编织的草帘子一样，根本不会想到这一排排、一溜溜有点隆起的草帘子下面隐蔽着精锐的八路军主力部队。

    工兵早已经在路基下面布设了电起爆炸药，只要小鬼子的军列敢来，马上就把它炸翻。

    时间在等待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隔着高粱秸秆的缝隙，宋文虎看到了远远驶来的鬼子装甲巡逻车。那家伙，纯粹是一个钢铁怪兽，子弹打上去连个小洞都钻不出。不过，宋文虎知道，它并不可怕，八路军至少有四种办法对付它，一是埋设电起爆照耀包炸翻它。二是用高射炮平置打它，或者用高平两用炮、平射炮打，一打一个准。三是用火箭筒揍它，一发火箭弹就让它趴下。四是搬道岔，让它出轨。因为知道八路军有绝对把握干掉鬼子装甲巡逻车，宋文虎看着鬼子装甲巡逻车并不紧张，反而有点欣喜，知道战斗马上就要打响了。

    果然，宋文虎身边的电话响了，抓起话筒，耳朵里就传来了营长牛亮子准备战斗的命令。

    这牛亮子可是个传奇英雄，宋文虎对他很了解。因为西延整军时，新兵营的诉苦会，就是老红军牛亮子带头诉苦的。战斗负伤后，牛亮子躺在担架上随军长征，到茅台古镇时，陈同要用茅台酒给他洗伤口消炎，他心疼茅台酒太贵，死活不洗，还是刘一民亲自教育他，他才同意用茅台酒洗伤口的。

    眼看着鬼子的装甲巡逻车从眼前驶过，后面紧跟着运送鬼子兵的军列，宋文虎马上命令战士们去掉伪装，把重机枪、掷弹筒、火箭筒架起来，准备战斗。

    一连阵地上的高粱秸秆被推开了机枪、掷弹筒和火箭筒都架了起来，等着开火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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