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证

    聚集在这偏僻村落的元部残军不足千人，周明策早已起了疑心，自洪武元年，陛下已经下令清剿元廷余孽，如此伤亡太过诡谲，屠杀明军数千将士得惹出不小动静，他们的兵力早已溃散，单单把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就很难不被发现，明军是被人暗算走到他们埋伏好的峡谷再行暗杀。

    梁循给出面见元将领交换秦方的提议，周明策没答应，原本是动了这个心思，只是他临时改了主意，他和李辑去了王骁那边，只让梁循监视着元军，不到半个时辰，周明策独自回来了，梁循说：“末将的提议可行？”

    “没有必要。”周明策说，“你的任务完成了，大明军多亏了你才找到元人残部。”

    敢情他就是个带路的？梁循不解，只要还有改变的余地，他可以等等。

    傍晚日落，已经完成使命的梁循无所事事，突然传来的号角声击退了刚上来的困意。

    他望着山下的灯火通明，王骁和李和他们已经冲进去斩杀元军。梁循：“指挥使，这…”

    “你曾经效主元廷，我不逼你杀他们，这也是你最后投诚的机会。”周明策说完就跳下去，约莫三丈高度对他不是难事，梁循看着他稳健站在那里，抽出绣春刀向元军接近。

    他说得没错，梁循戴上黑面罩一同冲进去，元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足千人的残部很快殆尽，梁循从元兵刀下救了很多明军，他这么显眼的存在，虽然看不清脸，在他强势的武力下，明军的士气高涨。

    在这里驻扎的元部将领算不得多大的官，但最重要的是，李辑找到了秦方，万幸元人没把他折磨死，李辑早已带人离开营地。

    王骁翻遍营地也没找到秦方，梁循也已经撤离，留下周明策在这里善后。

    回京交差总要交出些灭元证据，周明策带走了他们身上的的印信。

    李和烧了元军的营帐，能用的全部充公带回去，同时还有一个令他担心的事，没找到秦方，但他感觉周明策并不着急。

    “将军，周明策是不是赶在我们之前就救走了秦方？”

    “什么意思？”王骁虽这么问，他也怀疑了，只是没问周明策，被人提防的滋味是很不爽，他不是不理解，造成这么大的伤亡，换做他也会提防的。

    “周指挥使不愿把救秦方的差事交给将军，这是不信将军啊。”李和如是说，“再说，秦方那小子总忤逆将军，若真教他们让秦方指认，难保那小子不会胡言乱语诬陷将军。”

    王骁重重嗤一声，脑子灵光一现，他和秦方无冤无仇，完全到不了杀人灭口那一步。

    “那该如何？”

    “将军试一试那个李辑，属下没瞧见李辑现身，如果秦方是被他救走也说得通。”

    “然后，将军就…”李和比了个砍头的手势，王骁心里猛然一跳，看着他笑笑点头。

    他这位副将跟在他身边七年，要说信任，李和无疑更讨人喜欢，秦方那小子屡屡忤逆他的命令，除此之外，他从未怀疑过二人对大明的忠心，不知何时，李和起了这种杀心，先前指南车失灵，他都不曾怀疑。

    “这事本将会试一试他。”王骁有了别的想法。

    这次救秦方不止是为了查明军伤亡的事，身边的郎中早已准备，就防止秦方死在奔波途中，先用药止血吊住一口气，秦方已经饿了四天，肚子却鼓起来，李辑知道如果再拖延，秦方的下场，真是活受罪了。

    他们去了最近的村子，郎中跑了很远带来药，还有垫肚子的稀米汤，等人缓过来再喂进去，连续七天的救治终于把人从阎王那抢回来了。

    王骁他们回了荆州，周明策和李辑汇合去了，等到了村子里，李辑说秦方醒了。

    先前没注意，秦方看起来和王骁他们完全不像一个军营的人，即便受了重伤也警惕着，眉眼的凌厉更像是个厮杀战场的将军，身上没有那种松弛，完全在紧绷着。

    “秦先锋为大明牺牲至此，陛下惦念你们，派臣来慰问，先锋身子可有好转。”

    眼瞧着秦方一声不响，周明策默默盯着他，候在一旁的郎中禀报这几日诊治的病情。

    周明策不疾不徐拿出画像，一个是死者“孙邑”，一个吴平。

    他先摊开“孙邑”那张画像，秦方虚弱地张了张口，眼里黯淡无光。

    “吴平…他出什么事了？”

    李辑以为秦方看错了画像，扭头等着他再确认一遍，“他是吴平？”

    这下好了，又来一个吴平。

    周明策一点也不意外，继而问他：“先锋和吴平是同乡？”

    他们都知道，此吴平非彼知府吴平。

    秦方点头：“我和他是同乡，早些年吴平不幸失孤，我爹有个棺材营生，送了他一口棺椁下葬，我和他也算熟人。”

    “他不是在知府身边待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

    周明策说：“你们大营的那几只鸽子，可是吴平用来和你通信的？”

    闻言秦方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的，李辑见他这样心里一揪，好不容易救出来可别再背了罪。

    “我投军后一直做个小兵，后来转到荆州这里守着城，有一次我准备回家探亲，吴平来了，我没想到吴平就在荆州，他告诉我可以给我谋个差事，只要帮他找人传信，我不敢应，那个差事他说得含含糊糊的，后来他写了信给我，我也回信推拒了，几次三番他也不放弃劝我，那几个信鸽一直被我扣在这，只要我不回应就不会有问题。”

    “他说的差事是让你加入白莲教，什么传信，只是帮他掩盖白莲叛党的行迹。”周明策冷言。

    床上的人叹气说道：“我猜到了。”

    “几年不见，他成了知府的心腹，虽然不明白知府为什么用他的名字，总不可能是同名同姓，何况我那同乡也没有拆穿，当时我猜测知府和他是白莲同谋，可能是为白莲教谋事才换了身份。我偷偷跟着他时，听到同乡称他“连城兄”。”

    连城…周明策微微眯起眸子，孙连城。

    没有什么孙邑，那就是知府在科考时就是用的吴平这个身份，及第，做官，都是以吴平自居，甚至真吴平死后，他假做受挟制，自以为天衣无缝，以为能使得金蝉脱壳，怎的当初编造“孙邑”这个假身份的时候，认为收买点人就万无一失了。

    再想想，秦方和吴平是同乡，私下联络的事知府不知晓，不然早就想方设法灭口了。

    至少秦方的存在是证明吴平死者身份的唯一人证，有他在省得大海捞针地找死者的身份，这回算他运气好真能顺藤摸瓜找到线索，周明策感觉脑子嗡嗡疼，从来没了得追查这么麻烦，若不是编造证据链，他早就回京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