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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是受到了冷落,可也自知不该责备谁,他的难过忽然顶得心口胀疼,更着急了。
凌莉润情绪很差,盛星几乎从未见过如此寻常的她,不是陈太太了,也不是凌老板,而是一个焦急又关切的家人,在为花庚揪心。
凌莉润吸过最后一口烟,她看着盛星,眼睛圈儿突然红了,接着她叹了口气,说:“他的病……很重,我是被大夫差回家歇着的,因为治不了了。”
她前头还端着,可抖着嘴巴说到最后两句,已经快要泣不成声,她像是真把花庚当了亲的儿子,可盛星觉得又不是的。
盛星独自站在五湖园一处景观中央,是大理石铺就的、一个巨大的欧式广场,冬日的太阳光是石面上头,能映出刺眼的巨大光斑,周围一整圈儿高大茂盛的松树,往远处去,也往密集处去。
盛星甚至觉得,江菱月会在五湖园的某一处住所里,他奔走要一天了,找了江菱月去过的地方、能去的地方,他回了江菱月那个很久没被光顾的家。
“盛先生,回去等消息吧,天都快黑了,至少现在没有消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我夜里去路上找吧。”郑三说话了。
他算不上个死心塌地的忠仆,但被人雇着他就会做认真的事儿;汽车窗户外头是琼城傍晚的景致,一些在安睡的,一些即将醒来的。
盛星老念叨:“别出事儿就好了。”
秦妈在做饭呢,院儿里头是举着个风车的李渐宽,他跳着上前来,抱住了盛星的腿,还问:“明天去不去看戏?”
“你乖,我在忙,不打算去唱了,咱找个时间,我闲了,准带你去。”盛星用满是倦意的声音哄着他,把他牵回了屋里,郑三将路上买的、干的无花果拿来,让李渐宽吃。
秦妈说要开饭,她系着围裙在门边儿上,问盛星:“没找着人是不是?他是不是有个姑姑……去他姑姑家里看看。”
“看了。”盛星倒不是冲着谁怒的,他仅仅是累了又着急,因此提不起精神,渐宽冷冰冰的小手攥着无花果,正往盛星嘴里头塞着。
他仰起小脸儿,就看着透明的水正从盛星下巴尖尖上滴,盛星眼睛红了,表情有些凶。
“你干嘛哭?”李渐宽牵起了盛星在外头冻僵的手。
可盛星像是忽然从某种迷惘里惊醒了,他抬起脸,手心胡乱摸着下巴上、脸上的咸水,说:“没哭,没哭,我打哈欠呢,今儿困了。”
“睡会儿吧。”秦妈说。
盛星像行尸走rou,他站起来转过身,一会儿就去床上趴着了,他感觉到有什么吞食着他全部的依靠;心很闷,被笼子扣住,锁了。
电话响了,那边儿是凌莉润,这是盛星醒来之后知道的的消息;他事实上没睡,可也算是睡了,只是睡进了一个噩梦里。
“陈太太说让您别太急,她会帮着找的,她还给您道歉了,说今儿没接待周到,让您别多心,”郑三端好晚餐了,外头已经是一片没内容的黑色,他又说,“渐宽吃了饭,已经在那边儿屋里睡着了。”
盛星冻过的脸颊在室内被灼得发红,他懒洋洋在被子里头,梦醒的心脏还在一揪一揪,很疼;他说:“我没怪她。”
说着话呢,可眼神儿也不在郑三身上,他似乎是看着桌子,也似乎不是,他什么都没在看了,只是呆呆睁着眼睛。
桌上炖的鸽子汤真香,盛星喝了两口,呕出三口来,他眼泪、鼻涕交加,后来真的又想哭了,但忍着了。
秦妈给他找上回伤风剩的西药来,又指着郑三去弄点儿姜汤;盛星躺在床上什么都没说,一会儿打了几个喷嚏。
“他那时候,有一回走了,后来又回来了。”秦妈在床边儿凳子上坐着,手去抚盛星微烫的额头。
盛星哪里听得了劝慰,他只一个劲儿摇头,慢慢儿眨着眼睛,说:“我在想他了。”
“我知道。”秦妈说。
盛星的眼眶,忽然很胀很疼,他撇撇嘴,眼泪涨潮,漫在了脸上、枕头上;他看着那张在灯下布满纹路的脸,终于要承认,用带着哭声的话说:“我和他不是朋友,他是个很倔的人,他有时候太莽撞,可他不会说自己的苦,他温柔又不软弱,他——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就像……”
秦妈混沌的眼睛中,没多少剧烈的波澜,她像尊迟钝的人偶,以她刚才持续许久的笑,装饰衰老的脸。
盛星轻着声,可又有点清脆,继续说:“……像夫妻。”
秦妈像是用了周身的力气吸气,她没那么不动声色,因此镇静起来倒显得笨拙,她瞪着眼睛,点了点头。
柯钊拥有一座华丽的软笼。
他曾经亲自挑选木材、石料、砖瓦所建的房子,像一件精神纯粹的文物,他未想过要赋予它太昂贵的价格,他要将它送给爱人。
洋房是新的,可许久没待人了,它霸占了琼城东边儿一块临山傍水的地,却在繁华里空旷着;着布鞋和素色棉袄的妇人,收回晾台上挂着的手巾和浴衣,她回厨房,一刀刀切鲜红色的生rou。
“点心和苹果都没动,茶也没动。”身后来了拎着食盒儿的青年人,他长得瘦长,不凶恶也不面善;食盒儿被搁在了厨房的台面上,青年和妇人说着话。
生rou是牛的腱子,案板边儿上篮子里头还盛着带香的菌子,妇人放下刀了,忧愁又愤恨,于是咬着牙说:“必须吃下去呀,柯老板吩咐的是饭必须给吃了!”
青年人气得脸颊涨红了,他大约预备砸样东西泄愤,可没遇上敢砸的一件儿,因此踹开了地上很矮的凳子,用那把嘶哑的喉咙,说:“我总不能给他喂!”
“拿不拿钱了……”
妇人看着四十多,瘦脸,她盯着看青年的眼睛,再质问一句:“你帮人办事儿还是给人添乱?”
青年话堵在喉咙眼儿里了,他忽然间揪着自己的头发,愁得到处走,慢悠悠只能再问妇人一句:“用刑?”
“用吧,也不是咱不客气,柯老板是坏人,坏人该有坏人的样子。”
白色的刀锋镶嵌进生rou里头,发出了很黏的、水的声音,妇人瘦脸上一双无神的眼,她转头,再对青年说:“别打狠了,死了咱俩陪命吧。”
“我知道。”
不知这是第几个寒冷的日落了,厨房旁储藏室的地板掀去一块儿,下头看得见昏暗整齐的楼梯;那里头倒不是冰冷幽暗的,毕竟华丽的软笼哪儿都华丽。
欧式的床中央,人躺得像具漂亮尸体,他闭着眼睛,眉毛轻皱,还带着灰的手在床边垂下,指甲是整齐的、不久前修剪过的。
人做了个梦。
戏楼后台往右的楼梯落了好多天的灰,踏过去,一阵烟尘加上几个边缘模糊的脚印;谁穿着红底儿的裤袄,攥着把瓜子儿,十三岁的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