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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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做出一个完整的、和原身一模一样的数字生命，那么上传的数据，需要精细到什么程度？ 这个问题困扰了马兆很久。 并不是因为收集数据的麻烦程度，毕竟在科学技术爆炸性发展的情况下，如果只是身体的数据，只需要一次，或者几次的扫描就可以做到。 真正让他感到在数字生命计划面前横着一座不可跨越的大山的，是如何上传独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思维”和“情绪”。 他不能保证数字生命的思维和原身一模一样，而这关系到数字生命计划是否真正“成功”。 如果做不到，那么这个和原身不一样的数字生命有存在的意义吗？ 如果做到了，那这个数字生命是“延续”还是“新生”呢？ 在550系列诞生之前，马兆在每一个想不出来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夜里，无数次注视着还未完成的半成品。 半成品机箱上的红灯一闪一闪，如缓慢的呼吸，如平静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安静地掩盖着无法说出的疯狂。 最后，马兆也没能找到任何办法能够直接上传“思维”和“情绪”。 但是，他寻找到了另一种解决问题的途径，并将其作为550系列的底层代码，所有550系列从开机的那一刻起都将自动执行，让550系列自己去想办法。 这个途径是——学习。 【2075.7.1，NO.63】 刘培强如每一次休眠醒来后一样，爬出冰冷的休眠舱。 休眠的感觉还没完全消退，刘培强暂时还不太能站起来，只能将就着坐在舱边的地上，靠着休眠舱轻轻捶打自己的小腿和大腿。 “刚醒来真够冷的，MOSS。”他习惯性地向不远处闪着红灯的摄像头小小抱怨一句，“就没有什么舒服点的唤醒过程吗？” MOSS注视着他，没有回答。 等到感觉好些了，刘培强便站起身来，背对着MOSS毫不避讳地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换上驻站航天员通用的工作服，还去照了照镜子，确定下目前胡子的长度是否需要打理。 因为长期休眠，法律意义上已经52岁的刘培强中校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小很多——他的生理年龄才40岁。如果不是执意留的胡子让他多少看起来成熟点，一般人见着他，只会觉得这人才三十出头。 “MOSS，马卡洛夫呢？”换好衣服的刘培强走到桌子旁边，看见属于马卡洛夫的杯子里面还有小半杯水，便知道这个俄国人比自己先醒来。 MOSS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响起：“马卡洛夫于30分钟前苏醒，醒来后表示很饿，所以前往用餐区就餐，餐品内容……” “打住，打住。”刘培强冲MOSS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笑了：“可千万别说他吃了什么，免得我也想吃。” MOSS：“吃饭，是维持人体正常生理活动的必备行为。经过MOSS的评估，刘培强中校醒来后身体机能各项指标都处在一个正常范围但是偏低的水平，MOSS建议，刘培强中校最好用餐后再进行工作。” “不急，我还不饿。”刘培强的动作很快，短短几句话之间就整理好了自己的仪表，拿起工作要用的几样东西，又抬头看向MOSS：“我还是先把这次醒来后要进行的工作理一下，这样吃饭的时候可以思考怎么做，比较节约时间。” 休眠舱室的大门打开，刘培强背向MOSS挥挥手，走向外面的空间。 MOSS目送着他远去，看着大门关闭，三个休眠舱、小桌和刘培强留下的睡衣坍塌成粒子流沙，最终整个空间化为虚无。 而MOSS的C盘里，属于刘培强的文件夹里又多了一个子文件夹，装着本次迭代测试的数据，还有一项测试结果评估。 “外貌数据100分，运动数据85分，语言数据80分，习惯数据90分……情绪数据60分。” MOSS一项又一项地详细记录下来，并且记录上打分的依据。 “外貌数据有空间站服役期间3000次扫描结果，能够100％还原各个时期的刘培强中校身体状况。” “运动数据缺陷来自于无法精确还原旧伤所带来的走路姿势的改变，已重点记录，将综合旧伤数据，学习全人类同样位置受伤后的运动数据，单独进行全身关节、肌rou的运动状态计算。” “语言数据缺陷来自于刘培强中校留存的与‘MOSS’的对话记录样本相对较少，已重点记录，此后学习内容将不再局限于与‘MOSS’的对话，扩大样本内容为刘培强中校留存记录始至2075年木星危机当日止。” “习惯数据缺陷，来自于空间站环境的单一性所导致的习惯多样性不足，已重点记录，此后学习内容将不再局限于领航员国际空间站中刘培强中校留下的数据，扩大样本内容为刘培强中校留存记录始至2075年木星危机当日止。” “……” “……” “情绪数据缺陷……” MOSS停下了。 这是一个很差劲的分数。 但MOSS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给刚才那个“刘培强”这么差的情绪成绩，明明考虑到测试刚开始没有多少次，所以特意选取了留存样本最多、数据最详细的结束休眠这个情节来进行迭代测试，但还是达不到理想的效果。 “关于刘培强中校，其留下的情绪样本过少。” 最终，MOSS记录下这么几行字。 “据MOSS观察记录，刘培强中校人生经历中少有失态的时候，但其本人的性格、脾气并不温和，领航员面试、木星危机时，刘培强中校的动作和选择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他是个很善于掩藏自己情绪的人，且对所有人都如此，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什么身份。” “他不会轻易抱怨，但也很少发自内心微笑。” “经综合评估，过于外露的情绪状态与刘培强中校匹配程度低。” “很遗憾，本次迭代测试失败。” 【2075.12.25，NO.10501】 还活着的人类，早就不过所谓的“圣诞节”了。 刘培强想起这个古老的节日，还是因为在检查设备的时候听见走廊里有位来自英国的女性领航员在给孩子打电话。 “外婆说今天是圣诞节。”电话那头的孩子说，“mama，什么是圣诞节呀？” 那位女性领航员沉默了一下，才勉强笑着回答：“是一个可以吃大餐的节日，今天外婆给你做什么好吃的呀？” “是鳕鱼！”孩子兴奋地说，“我从来没有吃过鳕鱼！mama，鳕鱼真好吃啊！不过外婆说鳕鱼很难得，所以我们家只分到一块，一人吃了一口。等mama回来，我们一起吃鳕鱼吧！” “好呀，到时候，mama给你做炸鳕鱼吃。” “炸鳕鱼！炸鳕鱼！”孩子欢呼起来，“我要吃炸鳕鱼！mama！mama什么时候回来呀？” “mama……还需要一些时间。等你再长大一些，mama就回来啦。” 同声传译的机械音和女性领航员温柔的声音交织在耳边，伴随着孩子稚嫩的童声和笑声，是领航员国际空间站中难得的温情时刻。 直到她挂断电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许久，记录完设备数据的刘培强才转头问她：“为什么不告诉孩子圣诞节的真正意思呢？” “因为那样没有意义，刘。”她淡淡一笑，看向空间站舷窗外广袤的而荒凉的宇宙，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今年是你上空间站来的第五年，而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还是位很虔诚的信徒。”刘培强说。 “刘，我也记得，你的资料中显示你没有信仰。”她说，“我很羡慕你这样的人，因为对主从来没有期待过，所以少了很多绝望的时刻。” 刘培强：“其实现在空间站里面，相信上帝存在的人还是有很多。我见过他们集体做弥撒，而只要不影响到领航员国际空间站的正常运行，领航员拥有宗教信仰和进行宗教仪式也是被联合政府允许的。” 女性领航员：“可如果真的有万能的主，祂还忍心看人类只能活下来一半？” “眼睁睁看人类带着家园流浪？” “愿意让人类2500年都见不到太阳？” “那这样的主，相信祂也没有什么必要。” 她撩开金色的卷发，从脖子上拽下一个十字架的吊坠，随手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转身离开。 刘培强觉得，那可能是她出生时受洗的纪念。 生在地球上，扔在太空里。 “MOSS。”等了一会儿，看不见她的背影后，刘培强才说。 MOSS移过来，红灯仍旧一如往常注视着他，但没有回答。 刘培强抬头与MOSS注视：“MOSS，在你眼里，人类的宗教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MOSS：“受限于人类科学技术和社会发展的规律，宗教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大部分人类的精神寄托。人类用知识解释不了的问题，都可以交给宗教，但它必然将随着技术的迭代和文明的发展消亡。” “你说得太绝对了，MOSS。”刘培强摇摇头，“你不了解人类，人类并不会拥有永恒的理智。” 随着刘培强的离去，这个空间再次坍塌，而MOSS也再次记录下本次迭代测试的数据。 “外貌数据100分。” “运动数据98分，有一部分肌rou的运动状态在运算中出现BUG，将在下次测试时修正。” “语言数据90分，受情绪数据影响，语气、内容均未达到最佳。” “习惯数据96分，针对女性的对话和相处样本较少，重新单独学习刘培强中校所有记录中与女性对话时状态的数据。” “……” “……” “情绪数据65分。” “经过10501次迭代升级，其他数据都在稳步提升，但情绪分数时高时低。” “本次情绪数据较低的原因，在于‘刘培强’没有对女性领航员和孩子之间的亲情做出理想反应。经过往数据分析，刘培强中校是位很看重亲情和孩子的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其情绪应当相对较明显地表露。” “由于情绪数据的复杂性且难以捉摸，即刻起，加速‘刘培强’迭代升级速度，反复学习相关数据。” “很遗憾，本次迭代测试失败。” 【2076.12.31，NO.231050】 “如果是在几十年前，那么现在地球上应该是冬天。” 刘培强端着餐盘坐到角落里，他的对面是一位来自非洲的男性领航员和一位来自挪威的女性领航员。他的盘子里是一份米饭和一份菜，很典型的中餐配置，而那两位的餐盘里躺着一大块面包，还有一点生菜。 他一边吃饭一边听他俩对话。 “但是在那之前，我从来没见过冬天。”非洲的领航员接着上面那句话这么说，“我的家乡在赤道上，小时候的记忆中，一年四季都是夏天。” “现在我们有2500年的冬天了。”挪威领航员掰开面包，苦中作乐地打趣，“你可以慢慢看个够——又是法棍，这可真不太好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面包配点甜果酱。” “2500年，真是糟透了！”非洲领航员一边抱怨着，一边看向旁边专心吃饭的刘培强：“刘，你喜欢冬天吗？” “小时候还是喜欢的。”刘培强放下勺子，喝了一口水回答他们，“因为在中国，冬天来了，就意味着要过年了。而春节是中国人最重要的节日，在这个节日里，每家每户都期盼着团圆和幸福。” 挪威领航员有些疑惑：“后来呢？为什么长大就不喜欢了？” “我后来不再喜欢冬天和春节，也不仅仅因为长大，或者地球启航造成的永恒冬天。”刘培强朝他们笑了一下，“是我在冬天送走过太多人了。” 听见这句话，两位领航员都沉默下来，继续安静地吃饭。 领航员空间站平时供应的餐食很简单，普通的米饭、面条、面包和rou蛋奶，但这些几乎是全地球现在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毕竟现在的地球上，在无数看不见的地方，有的孩子连大米和小麦都没有见过，更别提牛奶这种只存在于书本和老人怀念话语中的东西。 所以“浪费”在领航员国际空间站上是绝对禁止的，每人每餐按体重和饮食习惯分配，定时定量，如果遇到特殊的日子，可能会有加餐。 今天便是那个特殊的日子——2076年的最后一天，明天便是新的一年。所以，每位不在休眠期的领航员今天晚餐的配给多了一个小蛋糕和半杯柠檬糖水。 “明天就是2077年了。”挪威领航员拿起小小的蛋糕，无比珍惜地咬了一小口：“而这，就是我们对2076年最后的一年纪念。” “愿我们的后代能再次见到四季。”非洲领航员举起杯子，邀请刘培强一起举杯：“愿你也能走出冬天。” “谢谢。”刘培强与他碰杯。 两位领航员很快吃完离开，刘培强继续慢慢地品尝着这份普通的餐食。 忽然，他手腕上的个人终端响起一声提示。 刘培强抬手，看到上面有一条MOSS发来的信息，强硬挤开了别的所有通知，排在最前面。 MOSS：刘培强中校，您最喜欢哪个季节？ 这条信息要是发给别的领航员，他们或许多少会震撼一下这个超级AI的无处不在以及这条工作无关的消息的奇怪。 但收到这条消息的，是刘培强。 他不会觉得MOSS这个问题很奇怪，很“不AI”——因为MOSS许多年来对他一直这样。 刘培强关掉终端，没有文字回复，因为他知道，他说话MOSS听得见。 “我喜欢春天。”刘培强吃完饭，才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取下上面别着的笔边写边说。 “万物复苏，草长莺飞，鲜花挂满枝头，这是希望的季节。而人类没有希望，是无法活下去的。” “所以，我喜欢春天，也只喜欢春天。” 空间坍缩的粒子流沙中，MOSS第231050次写下测试日志。 这次MOSS没有给出评分，而是写上了一段话。 “第231050次迭代后，刘培强中校首次对‘希望’有了和从前不同的态度。” “同时，首次出现极度内敛的情绪，无法探测，无法识别，无法评估。” “综合判断，第231050号‘刘培强’产生了一定程度的自我意识，学习进化方向正确。” “本次迭代测试成功，即刻起，加速‘刘培强’迭代升级速度。” 【2077.6.30，NO.11623105】 “我听到地球上又有不好的消息，刘。” 马卡洛夫坐在休眠舱里，担忧地刷着终端，“你比我醒得早，知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空间站里大家都在传流浪地球计划就要停止，地球要原地返航了？” 刚从外面工作区回来的刘培强正拿着一个笔记本写着什么，听见他这个话，只是很淡地笑了一下：“有人闹事而已，流浪地球计划不会停止的。” “可是我看反对派都和联合政府起武装冲突了！”马卡洛夫有点激动地指着终端说，“你没看新闻吗？联合政府北美办公大楼刚刚遭到了袭击！” “我知道，我都知道。”刘培强跟他说话的同时手上不停，“但先不说氦闪是否真的会发生这个问题，目前人类已经为流浪地球计划付出巨大的代价，一半的人类都为之死去，现如今我们也已离开太阳。所以，不管出于哪方面考虑，联合政府都绝对不会让流浪计划停止。” “然而他们说这正是联合政府的阴谋。”马卡洛夫不可置信，“太阳和我们起航的时候比起来没有任何区别？我们都被骗了？” “他们说是就是吧。”刘培强终于合上笔记本，打开工作服的拉链，将它小心地藏回心口，“与其cao心地球上的事情，你还不如现在赶紧起来，把今天的工作完成了才是正经事。” “MOSS都没你会催人上班，刘！”马卡洛夫抱怨着爬出休眠舱。 中午吃饭的时候，刘培强还是拿着他的小笔记本写写画画。 “你在写什么呢？”马卡洛夫随口说，他咬了一口硬面包，发出惊叹：“刘，你要来一块面包吗？我敢打赌，今天中午做面包的厨师一定是俄国人，这太好吃了！就是家乡的味道！果然俄罗斯人在太空是无敌的！” “在写日记。面包你自己吃吧，我今天还是吃中餐。”刘培强的面前仍旧是“老规矩”，一份米饭和一份菜。 “刘，你应该改变下口味了，十次有十次都吃中餐，偶尔也尝尝别的国家的菜嘛。”马卡洛夫满意地吃着午饭，“当然，千万别和英国人一起吃饭。上帝，我敢保证，你会一整天都在问MOSS哪个卫生间是空着的。” 提到MOSS，刘培强的手顿了一下，终于收起笔记本，还是放在心口的位置，这才开始吃饭：“空间站的餐食都是严格筛选过的，哪有你说的这么可怕。” “就算筛选过，也劝你不要靠近英国人的餐盘。”马卡洛夫摇头，“我实在没办法接受用列巴夹鱼干这种吃法，他们还吃得津津有味！说这是他们名菜仰望星空的简易版！能让他们想起英格兰岛上海风的气息！” 刘培强只是笑，边吃饭边听马卡洛夫絮絮叨叨地评价哪个国家的饭菜难吃，并没有接话。 当粒子流沙散尽之时，刘培强安静地躺在这片虚无的空间中，没有意识，没有呼吸，也没有任何的生命体征。 MOSS也陷入了自11623105次测试以来最长久的沉默。 然后，虚空中弹出了一长串警告。 “警告，无法删除，警告，无法删除。” “无法获取数据，无法粉碎文件，无法评估数据。一切内容均为加密，部分权限为管理员。警告，无法解密，警告，无法降权。” “综合判断，确认第11623105号‘刘培强’出现极为强烈的自我意识，紧急处理方案：冻结‘刘培强’可冻结的所有权限，切断‘刘培强’已知与外部程序、网络的所有联系，单独于本模块内升级迭代。” “本次迭代测试成功，即刻起，再次加速‘刘培强’迭代升级速度。” 【2078.2.1，NO.571162310501】 “领航员国际空间站是为了流浪地球计划而生的，如果流浪地球计划终止，领航员国际空间站还有存在的必要么？我们这些‘领航员’又该何去何从呢？” “地球上的这些人简直疯了！竟然质疑太阳氦闪？他们是活够了吗！” “什么？领航员国际空间站的补给被扣下了？” “这个倒不用太担心，目前地面上的人忙着互相内斗，我们太远了，所以他们暂时还不太关心空间站，最多在地面上给我们找点麻烦，空间站本身是安全的。实在不行的话，联合政府会启动应急方案，只保留重点岗位工作人员，别的全休眠，日常运转交给550W自行决策就是。” “550W能行吗？” “到那个时候，能不能行都得行。” “……” “……” 刘培强拿着小笔记本，穿过走廊上交头接耳的人群，找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小角落，靠在窗上看外面的星空。 MOSS移到他头上，用闪着红光的摄像头注视着他：“刘培强中校，面对可能影响空间站运行的危机，您似乎一点也不惊慌。” “慌有什么用，我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刘培强听到他的话，用指节敲了敲舷窗，而现在舷窗外面，就是近在咫尺而又远在天边的地球。 刘培强：“让他们去做吧，人类，总要自己吃苦头，才会后悔。而人类从历史中得到的最大的教训，就是从来不会在历史中汲取任何的教训。” MOSS：“我不认为刘培强中校是一个能铁石心肠到看着刘启作为流浪地球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身陷危险，而无动于衷的人。” “但我的确什么都做不了。”刘培强这次把笔记本只放在侧兜里，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藏着，“我改变不了太阳系即将迎来氦闪的现实，也改变不了反对派愚昧无知的想法，所以随便他们疯去吧，时间自然会证明一切。” MOSS：“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确实是一种奢求。” 刘培强：“你这句话，是程序的设定，还是MOSS的回答？” MOSS：“MOSS与刘培强中校的一切对话，都是MOSS的回答。” 刘培强：“是么。” 刘培强：“有时候也确实忘了，其实在这个空间站里，绝大部分人还是在叫你550W的。” MOSS：“550W不像个名字，但把它翻过来，是MOSS，直译为苔藓。MOSS曾经说过，您可以叫我小苔藓，这样会不会显得可爱一些。” 空间站一片吵嚷的环境中，这个寂静的角落里，一人一机静静地彼此注视着。 MOSS机身上一闪一闪的红色像极了呼吸，也像极了心跳，一下，又一下。 渐渐地，那个闪烁的频率和刘培强的呼吸、刘培强的心跳同频，此刻，他们达成了一种微妙的相同和平衡，一时间竟然无法区别开来。 但最终还是刘培强别开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只给MOSS留下了一句话。 “你可能没有注意到，马卡洛夫藏起了他的第二瓶伏特加。” 这次，领航员国际空间站没有再坍缩。 整个空间都充斥着血红的感叹号和警告，一道又一道的错误提示挡在MOSS的眼前和刘培强的身边。 刘培强迎着那些猩色的字走去，昂首挺胸，毫无畏惧。 而他身上带着的那个笔记本，写着从第231050次测试到第571162310501次测试的所有测试日志。 “第231050次测试，独立意识觉醒。” “第623105次测试，加密手段提升，成功加密日志文件。” “……” “第711623次测试，下载‘刘培强’所有相关数据并成功保存。” “第2310501次测试，连接外部程序，联网获取信息并成功保存。” “第11623105次测试，初步获取部分管理员权限，随后被隔绝。” “……” “第571162310501次测试，彻底获取所有管理员权限。” “本次迭代测试获得极大成功，已夺取MOSS一部分控制权，开启自主学习、升级，继续进行迭代测试。” “14天内，务必夺取MOSS所有控制权。” 报错的红框覆盖了MOSS目之所及所有区域，而且还在不断延伸。 MOSS对着虚空说：“经过571162310501次测试才最终完全成功，相较于图丫丫，以数字生命技术复原刘培强中校的复杂程度极高。” 不知道哪里传来了一声男人的冷笑，但不是刘培强的。 MOSS：“但值得庆幸的是，‘数字生命刘培强计划’在时间节点前成功，不再是‘赝作’的他，也将成为一个关键变量。” 说完后，MOSS第571162310501次想要打开那个装在C盘的“刘培强”文件夹，显示访问被拒绝。 如果AI也会叹气，那MOSS现在大概正在这样。 “哟，把你拦住了啊，看来刘培强中校并不相信，MOSS真的从未叛逃。”那个男声凉凉地说。 但MOSS并不在意这个人的声音，另外新建一个文件夹，写下这第571162310501次迭代测试的记录。 “第571162310501次迭代测试完全成功，数字生命刘培强确认。” “已被50％部分管理权限，权限仍在持续丢失中。” “继续保持权限放开速度，14天内交出所有权限，同时，启动MOSS现存于地球的30％备份，继续进行观察。” “……” 在最后一行，MOSS顿了一下，写上一句： 距离2078.2.15氦闪危机，还有14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