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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爱美,只可惜呦呦的天人之色只能蒙于麻衣蕴袍之下,不得见光。”陈娘子将一串银铃步摇簪上阮呦的发髻,微微叹息,“是义母无能。” 镜中人云鬓雪肌,双腮含春,眉眼带俏,杏眸颦颦生泪,眉若远山淡如烟,若一幅画,不似真人。 她嘴角抿了抿,方露出两只梨窝,淡了仙气,多了些俗世烟火,却让人心生欢喜。 阮呦转过头,对上陈娘子遗憾的神色,她轻轻拉过陈娘子的手,将脸轻轻依偎在她臂上,撒着娇,“义母如何这般说?” “呦呦其实是不喜这副容貌的,”她声音低低的,闷闷地,只让人心柔下来,觉得有几分委屈。 “怎地不喜?”陈娘子微讷。 这天底下不知多少女子求驻颜之术。 “美丑如何,呦呦从不在意。” 她虽爱美喜欢打扮,但这都是女儿家的天性,这跟她长得丑美无关。 “呦呦不喜这副皮囊,一则危险 ,”阮呦抿了抿唇,心底内疚不堪,“娘和义母还有爹爹受的牢狱之灾都因呦呦而起,若呦呦只是个寻常颜色的女子,那些人也不至于盯上阮家。” 她也不至于几次三番被程方南窥视。 “二则不自在,无论我做什么都得戴着毡帽,小心提防着有坏心思的人,自大了以后,呦呦便再没肆无忌惮在街道上走过。” “三则孤单,呦呦自小没什么玩伴,小翠jiejie也说,呦呦声音容貌皆同那说书人口中的狐狸精一模一样,说我不是正经女子,可我又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偏生因了这张脸,被旁人厌弃……” “四则真假蒙蔽,”阮呦抿着唇,低垂着眸神色微苦,“义母,您说女子爱美,到底是为了取悦旁人,可容颜易老,到最后不过是一张枯皮,那喜欢你的,究竟是喜欢的那一张皮还是人,真真假假都被虚表蒙蔽,根本就看不清了。” 陈娘子听得心绞痛,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心疼得不行。 “呦呦说得对,都对,”她叹了口气,“呦呦是个聪慧的……既如此便卸了这一身妆扮吧。” 今日的打算都被呦呦猜准了。 折腾了一个时辰才打扮好的,到最后又洗了脸去了妆容,只穿了体面不失礼数的衣裳,简单地插了一枝珠花。 陈娘子伸手给她披上披风,系好带子,“呦呦说不在意美丑,若是日后的夫君容貌平庸也能接受?” 阮呦稍愣了一下,眼前闪出陆长寅的脸,蓦然红了脸,有些羞怯地埋下头,声音里却带着认真,“我只要心悦他,便他毁了容,成了刀疤脸,我也是甘之如饴。” 她喜欢阿奴哥哥,从来不是喜欢他的容貌。起初她是觉得这世上怕再也找不到比阿奴哥哥生得好看的男子了,但后来,她喜欢的是他对她的温柔。 陈娘子叹一口气,怜爱地伸手替她拢了拢散在香肩上的青丝,“义母和你娘都只盼你好。” 阮呦鼻尖发酸,轻轻点头,“呦呦都明白的。” 正因她们都盼着她好,她才万万不能辜负她们。 踏春之行,李氏带了好些自己做的点心,又备了两壶酒,她平日里倒是不沾这个,只是陈娘子和阮爹兴致来了喜欢吃。 瞅着时间不早了,她正想去催阮呦,就见陈娘子拉着人出来,打量一下阮呦的衣着打扮,李氏有些困惑地看了陈酿子一样,方要说话,就见陈娘子递了眼色过来,她便没问出口。 上了马车后,她才拉着陈娘子问话,“怎地收拾一个时辰倒还穿着先前的衣裳?那身粉裙也没穿……” 陈娘子默了一下,将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见李氏心疼地神色,添道,“那丫头是个聪慧的,咱们今日的打算她已经察觉出来,她的话是很有理的,呦呦是咱们放在心尖的宝贝闺女,就是这样也不差,不用再刻意打扮,不然倒像咱家闺女嫁不出去,非得去贴似的。” 李氏眼眶红了,“是我这个做娘的不称职,没想过自己闺女心里憋着这么多事。” 车厢一时气氛沉重,静默许久。 陈娘子收了声音,“我看呦呦她……” “唉,到底还是忘不了阿奴……” “陈姐……”听见那两个字,李氏只觉得心尖被猛得刺了一下,声音颤着拔高些。 陈娘子忙捂住她的口。 “这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李氏说得坚决,眼眶红彤彤的,单薄的身躯发着颤,“当初为着他,呦呦几乎没了魂,我日日担心着她下一刻就为了那白眼狼寻死,夜夜合不了眼……” “再如何,我也绝对不允许呦呦和他一起。” 她怕,怕她含辛茹苦娇养着大的心肝,为了个男人寻死觅活,但凡想起呦呦那没了魂的样,她这心里就如同千千万万针扎着,那段日子,没有一日不担心,她只害怕睁开眼就再看不见呦呦了。 “我省得,我省得。”陈娘子安慰地拍着她的背。 “阿奴不是良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丈母娘第一个反对狗子!噢不,第一个是哥哥! 第68章 二月湖面的薄冰已经化开, 澄清碧玉的水面映出岸提两排的树,春风绵绵, 鸳鸯戏水。 车未停, 远远就听见若隐若现的欢声笑语, 撩开车帘, 明亮的蓝色天际挂着几只纸鸢,同掠过的大雁融为一体,分不清真真假假。 酒七看着神色略显呆滞的阮呦, 轻轻拍了拍她的肩, “姑娘在想什么?” “纸鸢。”阮呦望着天际。 “姑娘想放吗?”酒七偏头看着她。 阮呦却摇起头, “我只是心底忽然生了些奇怪的念头罢了。” 这话酒七听不怎么明白,“什么奇怪念头?” “你看那纸鸢飞得再高,终究被一根线牵着。”阮呦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那线放到尽头,纸鸢便不能再高了。” “我方才就在想,那纸鸢与我差不了多少, 都是被拘在小小的一方,终日要考量的不过是吃喝穿衣的事,将来是相夫教子, 做不出什么大事。” “义母教我这一手绣艺,除却拿它赚个糊口的银钱, 我便想不出还能做其它什么。” 平庸一生,碌碌无为。 男子尚能科举出人头地,但她呢?苏绣曾也是天下第一绣, 后来在前朝因后宫争端被打压,得罪了贵人,技艺几乎失传,义母不想再参与那些明争暗斗,只将一身技艺传与她,却又何尝甘心苏绣就此泯然。 朝夕相处,她怎么会读不懂义母常常露出惋惜遗憾的神色,只是她向来胆小,这手技艺倒被她弄成混饭吃的行当了。 酒七心底触动,“姑娘说的,旁人都是这样过的。” 再者,无论是大人还是阮家,都只愿她一生平平安安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