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 中

    黄昏

    由于他的兄弟洛嘉的胡闹，帝皇已经下令禁止任何未经允许的人进入她所在的修道院。

    因为这件事福根已经非常的不愉快，而连续几次发起的允许他进入修道院的申请均被驳回后，他内心的宁静彻底荡然无存。他坐在皇宫的一角，焦躁地尝着一杯葡萄酒，渐渐的他全身的感官都在这种无法得见她的焦灼中激荡沸腾。

    干燥的风吹过皇宫内那从群星各处移植过来的植被，枝叶相互拍打发出的沙沙的响声在他耳中是如此的喧嚣，而口中的葡萄酒最后泛起的也是愈发浓烈的酸苦味道，一切都毫无优美可言，他已经压低了眉，只是还要在守卫在这里的禁军面前维持着得体的高贵风范，他才没有恼怒的将这些葡萄酒全部摔碎。

    这一切都要怪洛嘉，福根在心中无情地怪罪他的兄弟，但他更恼恨于马卡多那个老家伙对他请求的禁止，他可是高贵的原体，都已经毕恭毕敬的亲自起书向他发出申请，他竟然还如此不识抬举的一次次驳回。福根放下手中的酒杯，手指插进自己银亮的头发里用力地扶着额头，他只是想要见到她，可为什么连这种小小的愿望都要禁止呢？那些对她的记忆在这时不可思议地、生机勃勃地重新涌现，那叫他又惊艳又沉醉的感动、她发间星冠的冰凉触感，还有她身上因长期处在那修道院里而被熏染上的檀香，渐渐的在他脑海里都开始清晰起来了。

    他想象自己的手插进她的发间，替她将那沉重的十二星冠摘下，她黑亮的头发会像失去拘束的小溪般向他的手流下来，她那盛着细碎星光般的眼睛，和她那晕出些玫瑰色的脸颊，粉色的嘴唇，以及时刻萦绕在她身上的那股纤弱悲寂感，她身上的每一样都叫他既心爱又心疼，他会一遍遍亲吻她、拥抱她，用他能想象的一切手段去抚慰她，而这并非出于情欲，只是为了舔舐她身上可能有的伤痛，她是多么需要悉心的照顾啊，帝皇怎能将她扔在那个监狱似的修道院？没有肥沃的土地，玫瑰也是会枯死的。

    福根的心激烈地跳着，渐渐的他恍然发觉在他的想象里，他与少女紧贴的嘴唇之间始终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而他不管怎样做都无法将它从少女的脸庞上掀去，他从未见过少女不戴面纱的样子，自然无法完美的想象出她不经遮掩的容颜。

    他如堕冰窖，他都已经这样爱慕她了，竟然还不曾目睹她的真容，他浑身诸感官立刻躁动到了一个荒唐的地步，他今天一定要见到她才行，他决定亲自去请求帝皇，就让那个该死的马卡多去见鬼，如果连帝皇都不答应，那他只好承受着被帝皇惩罚的阴影在夜里悄悄与她私会，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缠着罗密欧窗下夜会朱丽叶的柔情蜜意。

    经历几次禁军无礼地搜查与质问，又如同犯人一般被几十名禁军‘押送’着抵达一扇雕刻着与他胸甲上一致的帝国双头鹰的金色大门前，门前守卫两名禁军仍满身戒备地以一种不情不愿的姿态替他推开那道门，门轴发出沉重的鸣响，福根无视他们的冒犯，兀自怀着紧张又崇敬的心情步入门扉，这里并非帝皇平日处理政务的场所，因为那里在皇宫中是一道禁地，任谁都不可随意进入，因此帝皇在这盛放从银河各处进献的艺术品的殿堂召见他。

    福根走进这片异常广大的空间，在一扇高大的有着复杂花纹设计又装饰着繁琐黄金雕饰的窗前，他首先看到有十二个有男有女、身穿红白两色希腊式长袍、头戴桂冠的圣人雕塑立在那里，他们或拿里拉琴，或吹奏阿夫洛斯管，无论胡须还是头发都像在风中飘荡般张开，大理石雕成的衣衫随着他们腰部和腿部的动作堆起褶皱或者紧贴身体，所有人的姿态都像沉醉在演奏当中，在他们的中间，他的父亲、人类的帝皇就站在那里，这些圣人雕塑正以一种优雅的姿势，将他们的目光齐齐汇聚在那个耀眼的焦点上——所有人都在以一种狂热的迷恋向着矗立于他们中间的帝皇奏着敬爱的赞歌。

    福根仿佛能在这艺术的圣殿中，捕捉到回荡不息的哈利路亚式欢呼与赞美之音，它们如同天籁，悠扬而神圣。而那些圣人雕塑的面容，有的因亲眼见证神迹而绽放出狂喜之光，有的因内心涌动的爱恋而染上绯红之色，还有的则因获得深刻启迪而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奏乐之声似乎在这里响彻不已，福根瞬间沉浸在了这片和谐至美的氛围里，他感受到了正义的力量、无畏的勇气、爱情的甜蜜、美德的光辉、不屈的自尊以及辉煌的荣耀……他所能构想的一切关于爱与美的元素，都在这里以一种无比平衡且协调的姿态汇聚，叫他忍不住的想要唱起欢乐的颂歌。

    福根感动地跪在地上，向着他的父亲垂首。

    那只穿了白色袍子，戴着金色桂冠，虽是凡人姿态却若人间之神的帝皇神色无比宁静，他看着自己儿子，沉声询问：“你有什么事想要和我说？”

    福根已经将他早就构思好的华美词藻和玲珑心机尽数忘记，他无法在帝皇面前作任何无用的修饰只能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尽数说出，于是他满含着欲望与感情地说：“我想要见y/n。”

    帝皇安静了片刻，福根疑心自己看见了帝皇的惊讶，但他很快又再次拜倒在帝皇的光辉下，把那种惊讶当成一种幻觉。

    “你…为什么想要见她？”

    福根知道他应该用更委婉、更动人、更优美的语言向帝皇诉说，尽全力的软化帝皇那颗坚硬的心，可是他现在做不到，他心中浓烈的情感依旧只允许他一吐真爱，“她太美了，她太美了，她就像您一样美，在见到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要爱她。”

    “在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就应该向她示爱的，可是我却像个冷酷高傲的艺术家一样审视着她、在心里激烈的赞美着她，我的目光如痴如醉追随着她，嘴巴却说不出话，我相信任何追求着爱与美的人都会是这样的反应。当我想要接近她、和她认识一下、倾听她悦耳的声音以及注视她美丽的眼睛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那太迟了，那些人把她带走了，我真的后悔极了，为什么我不能当机立断地过去和她表白呢？”

    “以我的骄傲、自尊和智慧都无法解答我当时的心理，我只知道我的迟疑让我错过了一个美好的结局，那之后我常心慌意乱，常追悔莫及。”

    福根认为自己或许会因为这显得软弱的爱遭受帝皇的惩罚，但是他现在并不觉得畏惧，他甚至很希望能为她受苦，只为证明他的爱，只为知道她会对此持一个什么样的反应，只要她肯为他心痛，他就心满意足。

    帝皇长久的不说话，他的脸显得凝重。

    “这就是你之前强硬的要将她从修道院带走的理由？”他再次开口。

    “您已经知道了吗？”福根伤心地笑着，“我知道我当时有些粗暴，可我只想弥补我的缺憾，如果不能触碰到她的话，我就是不完美的。我绝非是想将她绑架走，我只想照顾她，叫她自由一会儿，那修道院像个牢笼，我想让她来我的船上做客，叫她看看宇宙的景色，等到半年或者一年之后，我就会再把她送回来。”

    他说的都源自于真心的，在帝皇之傲他日日忙于描绘她的画像，只是画出了她的一点点神韵，他就无比贪婪地注视着那里并为此感到快乐至极，他曾画出最像她的那双手的手，白皙柔软的手，蓝青的血管隐隐地埋在她细腻的肌肤下，透着些粉的指甲，还有在她中指第一节关节处因常年抄写留下的薄茧。他长时间的欣赏着这双手，以至于他出现幻象，他看到那双手有了生命，血管开始搏动，在他渴望的注视下搏动的越来越快，最后那搏动变成了一句乞求：闭上眼吧，别再看着我了。

    可是如果再不能见她，他就要疯了，福根俊美的容颜上流下眼泪，“如果您将我的心脏剖出，就会清楚我对她的是真爱。”

    十二位圣人的乐声似乎在殿堂里停止了。

    帝皇转过身不再看自己的儿子，“你今晚就能见到她，因为我已经遣圣吉列斯去邀请她参加今晚的晚宴。”

    福根怔了怔，他心生喜悦，只是为什么要选圣吉列斯去邀请，他想到圣吉列斯明明也在泰拉，但是今天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

    “回去吧。”

    随着帝皇的声音落下，几名禁军走进来请福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