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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他?” 罗晓宁点点头:“好多天以前。”他木然地转过头:“我奶奶,是不是来了?” 下午冯翠英大哭大闹,整个楼道里恐怕都听见了,岳萍萍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她保持着警惕:“她没事,你不用担心。” 罗晓宁定定地看着她:“她什么也没说?” 岳萍萍更加警惕:“该说什么警方会问她,你好好治病。” 罗晓宁说了几句话,似乎力气用尽,又过了半天,他睁开眼睛: “她知道我爸爸叫什么。” “……” 这一下可真是敲中了岳萍萍的心思,罗晓宁虚弱地伸出手:“jiejie,我想看我奶奶,我问她,她一定说的。” “……”岳萍萍为难了,别说罗晓宁现在铐在床上,他这个样子怎么挪动? 罗晓宁央求地看她:“闷……我就在走廊里……” 岳萍萍彷徨极了,她思量再三,觉得这么一个病猫实在不足为惧,她反而担心冯翠英要把罗晓宁怎么样。 她开了手铐,抱起罗晓宁就往冯翠英的病房走,罗晓宁却不愿意进去,还没进病房,他的脸色已经恐怖地惨白。 “风……”他说:“我要风。” 第47章 失乐园 ——园中树上的果子, 我们都可以吃, 惟独园子当中那棵树的果子,上帝却真地说过:“不可以吃, 也不可摸, 免得死亡。” ——你一定不会死, 因为上帝知道你们吃的日子,你们的眼睛就开朗。 ——你们就像上帝一样, 会晓得分别善恶。 罗晓宁从来没有念过, 不会知道禁果对于亚当和夏娃的意义。但如果能够选择,时间能够倒退, 他情愿自己一直傻着。 把时间退回两三年前, 梁旭会手把着手, 给他改错字——他总忘记它们要怎么写,又不会拼音,只好心慌意乱地临时用别的字来凑。 梁旭弹他的脑壳:“这个昨天刚讲过,你又错了。” 他对他亲密得异乎寻常, 就仿佛他是他独立抚养的一个爱宠, 而罗晓宁不觉得害臊, 他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是天经地义,是原本就应当如此的。 梁旭温柔地责备他,他当然觉得羞愧,于是他们又做数学题。鬼使神差地,那天他好像突然开窍了, 所有题目,都做对了。 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个一元一次方程。 梁旭喜出望外,把他抱起来转了一个圈儿:“你怎么这么聪明呀?!天哪!” 梁旭笑,他也就跟着放声大笑,从小到大,他没有这样被人腾空抱起的记忆,那时候既觉得刺激,又觉得快乐得不得了。春风中的远山、嘈杂的野鸟、半透明的白纱的窗帘、还有梁旭送给他的大布熊——一切熟悉的景色在他眼里飞快地转着,转成一片华丽又朦胧的光。 他攀着梁旭的脖子:“哥哥,你劲真大。” 梁旭向他灿烂地一笑:“小傻子,是不是觉得哥哥什么都厉害?” 罗晓宁出神地看他一口雪白又整齐的牙齿,用力点头。 “那也是你给的。”梁旭把他放下来,又揉他的脑袋:“还有我爸。” 他觉得自己是从那一天长大了,就好像每个人的回忆都有一段模糊的开始,但童年一定有一个清晰而深刻的起点,是从无知到开蒙的起点。 他认真地扬起脸:“哥哥,我不傻。” ——这话说得不够准确,他想要强调自己的改变,于是又纠正道:“我不傻了。” 梁旭当然无原则地认同他的话,梁旭柔和地笑一笑,在他鼻尖上拧一下:“聪明了也是咱们的小傻子。” 他舒展手臂、迈开长腿,一切行动都格外潇洒,罗晓宁在梁旭的手机里看动物世界,看到草原上奔腾的野马、天空中翱翔的雄鹰,都不自觉地想到他的哥哥,在窗外看到盛放的夏花,也不自觉地想起哥哥。 那宽阔的、踏在土地上的步伐,迎风延展的翅膀,蓬勃盛放的姿态,虽然各个有别,可罗晓宁觉得他们很像。 他们是一样无拘无束的优美。 是的,他像个巨型儿童,虽然心里似乎清楚,但总是做着让人发笑的举动。他嘴上一句不说,然而分得清谁是真的嘲笑,谁是爱他才笑——梁旭喜欢他这样,那他就这样好了。 如果不从墙上摔下来就好了。 罗晓宁时时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他在墙上捧燕子,梁旭在下面托着他。 总觉得是一只无形的手将他推落下来。 头碰在地上的一瞬间,他把十几年前的事情全想起来了。 朦朦胧胧地,他想起自己的父亲跟别人不一样,冯翠英不让他喊爸爸,要叫“叔叔”。 叔叔从来不进家门,只从外面遥远地看他,罗晓宁时常翻上墙头,等着叔叔往这里来。 渐渐地,冯翠英觉得这太招人眼目,不许他再爬墙头,罗晓宁于是只好在夜里爬墙,不管对方出现与否,罗晓宁总是等着,因为他也没有别的娱乐。 他的家太荒凉,一个疯掉的“爹”,一个病得要死的妈,和一个专横又吵闹的奶奶。 只有rou和衣服不短缺。 那时候他也在村子里到处玩,大人都叫他回家去,因为那时村里经常打架,许多人一起打架。罗晓宁不知道那是抗拆的械斗。 唯有一件事他是知道的,村里出了杀人案,饭后都在闲谈,说沙场村这里出了“大侠”,把狗官杀了。 罗晓宁觉得很新奇,像听故事一样把这个案子听了许多遍。听完故事,天也黑了,他又趴在墙头等叔叔——也就是因为爬墙头,家里的疯子有一天忽然从外面跑进来,他一如既往地大笑:“我儿子!我儿子!”然后就去抓他的脚。 一阵害怕,他从墙头摔下来,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到这里为止,他都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梁旭把身世向他和盘托出的时候,他心中是无限的欣喜——原来他们这样有缘!这应该是老天要让他们相见,又让他们在一起。 “哥哥要你做个保证。”梁旭把他裹进怀里:“无论想起什么,都不能冲动,咱们好好活着,等警方破案的那一天。” 从未有过地,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耻,梁旭的胸膛这样切近,听得到心跳在他腔子里蓬勃地震动,这种亲昵的动作他们不是第一次发生,而他第一次感到异样,是一种渴求,他希望梁旭永远这样抱着他,永远别放开。 所有无心念过的唐诗宋词都在那一刻杂沓涌上心头,过去不懂得它们是什么意思,而现在他似乎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是这样隐秘地爱着他,又唯恐他看出他心底的情愫,战战兢兢地,他甚至不敢多看梁旭的眼睛——宛如偷食了禁果的亚当与夏娃,不能正视于上帝。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