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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吗?” 顾茫道:“只是想到很快我就要离开这里,手上将沾上重华军士的血,我心中……” 君上打断了他:“重华如今的局势也就是这样。凤鸣山败北后你也亲眼见到了,你与你的军队落魄,只有落井下石的,没有雪中送炭的。” 他看出了顾茫想要辩驳,于是又补上一句:“你不必跟我说如果羲和君在,他会向着你。他向着你也没有用,你是个聪明人,你应当已经很清楚,以你一己之力,并不能扭转什么。” 顾茫:“……” 君上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叛国这一棋,你已是落子无悔。” 他说着,在渺然寒夜中抬起手,握住了顾茫冰凉的五指。顾茫回头看向他,也微微动了一下,似要挣脱,但最后却没有这么做。 墨熄看着眼前的情形,第一次在时空镜里看到这段过往时,他觉得这个黑衣人是燎国人,觉得顾茫被握住手时的颤抖是因为犹豫不决。但此刻他知道了真相,他心情复杂至极,从脑海中浮出的第一个完整的句子,居然是:“……冷吗?” 君上立在他身边,怔了一下:“什么?” “他的手。”墨熄轻声道,“那时候很冷吗。” 明明已经是八年前的往事了,照理而言谁也不可能记得当时的这些细节。可是君上在片刻的怔愣之后,明白了过来。 他垂下眼帘,说道:“……冷。” “……” “对不起,是孤把他推向了这一条绝路。” 墨熄没有吭声,而幻境中的君上正在重复着时光镜里的对话,他对顾茫说道:“顾帅,要拓出一条路来,没有双手不沾血的。趁着你手上现在还没有一条无辜的人命,再走一次战魂山罢。以后就再没机会了。” 顾茫蓦地合上了眼眸,夜风吹着他稍许凌乱的鬓发。他沉默了良久,将手从君上掌心里轻轻抽出来,他的指尖仍在轻微地发着抖,谁也捂不热这一双手。他说:“……走吧。” 黑袍滚滚,君上与顾茫一前一后沿着小径拾级而上。 时光镜中,墨熄的追踪到这里就断了,但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浓雾次第排开,凄迷变幻,他终于看到了顾茫和君上当年究竟是去战魂山看了些什么—— 君上和顾茫来到了战魂山禁地的结界前,君上抬手割破了自己的掌心,将鲜血抹在了结界光阵上。血液顷刻就被法阵吸收,有个空濛得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声音隆隆响起:“燕然勒功书青笔。” 君上答道:“草野英冢有旧铭。” 燕然勒功书青笔,草野英冢有旧铭。 这一句简简单单的对诗,何不是顾茫一生的梦想?顾茫一听到这段对答,眼圈便蓦地红了。而君上见他如此,叹了口气,拍了拍顾茫的肩,轻声道:“这里不会再有别人了,把斗篷除了吧。” 顾茫于是抬起手,将斗篷的束绳解开了。 ——那斗篷遮掩之下的,原来,是一件白底玄边的军礼服丧衣…… “走吧。” 他们穿过结界屏障,进了战魂山禁地。 饶是墨熄之前心中已有猜测与准备,但是真的瞧见其中景象时,墨熄的心依旧像是被重重擂了一击。 整一战魂禁地,半个山麓坡头,俱是一座座林立的青冢坟碑,那些碑上有的已经斫刻了名字,描摹上了细致的金漆,有的还什么也没有写。但满山遍野的一大片,汇聚在一起,像是冥间的草莽英魂回来了,热热闹闹地聚首山巅。 顾茫怔了好久,而后他像是不敢踩碎一场好梦似的,小心翼翼地往前行了几步。慢慢的,他的小心翼翼变成了跌跌撞撞,他蹒跚地走近去,当他看到第一座墓碑上的铭字时,他的眼泪一下子便夺眶而出。 “……” 他抬起手,抚摸着墓碑上金光熠熠的铭文,眼泪顺着脸庞潸然滑落。 “回家了……” 然后他跪了下来,他的喉间慢慢地透出哽咽,他不无悲戚地蜷跪在那未竟的墓葬群碑前,一次又一次地,在向那七万个被他遗落在凤鸣山的袍泽叩首。 “回家了……” 君上立在他身边,半晌,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这座禁地,是孤向你兑现的第一个承诺。七万座墓碑,每一个名字都是孤亲自斫刻的,每一座坟茔都是孤亲手立下的。顾帅,有你与孤一同筹谋,孤会信总有一天,战魂山禁地将不再是禁地。” 顾茫没有再吭声,他穿着军礼丧服,白麻束着发髻,哽咽着,一拜,又一拜。 他眼里再没有活人了,他眼里只有他那些离散故去的兄弟。君上见他如此,也不再叨扰他,只陪在旁边看着。 过了很久,顾茫踉跄地站起来,他双手合十,在墓前又拜了拜,手贴着额心,喃喃低语着什么。 君上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要孤做的吗?” 顾茫闭上眼睛,良久之后,他眼眶湿润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有三件事,想要恳请君上允准。” “你说。” 顾茫的指尖摩挲着墓碑上的金书,一路滑落。 “……第一件事,如果我真的回不来……请君上不要在战魂山上替我立碑立冢。我此去燎国为探,注定满手沾染同袍鲜血,无论是否被迫,是否有隐衷,杀了的人就是杀了,我无颜再与他们同葬。” 君上似乎被他的说法弄得很是不安,他道:“但是——” “请您听我说完。” “……” “第二件事,羲和君秉性纯善,他为勋贵,却与我私交甚厚,早已开罪了无数遗老元勋。我叛之后,他必然不信,甚至会有偏激忤逆之举,请君上无论如何都别将真相诉诸于他,也请君上谅其心哀,莫要追责。” 墨熄听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情不自禁地上前,看着幻境里那个军服挺拔,神情肃穆的顾茫,喃喃道:“顾茫……” 八年前的顾茫的倒影什么也听不到,他立在料峭的山风里,衣袂飘飞,他不是去赴死,但是胜似赴死,而此刻他在与君上桩桩件件交代着自己的身后事。 “其三。” 说完这两个字,顾茫却沉默了。 他垂下眼帘,抬手看着自己的双掌,良久后,他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