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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呀”的叫了一声,随即用一口半蒙半汉的语言开始声音洪亮的长篇大论。何宝廷闭上眼睛,一句话也没听懂,可是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点笑意——就这么一点骨血,独一无二啊! 阿拉坦托着怀里的何承凯,好像托着一面盾牌一样,心安理得的躲在后面望着何宝廷。他现在满心里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如果何宝廷死了,那他就失去了人生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依靠,那是不可想象的惨境! 就在他无比幸福之时,忽然觉着身边有人再拉自己的衣袖,扭头一看,却是哈丹巴特尔。 他很疑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而哈丹巴特尔也没有解释,只说:“我们出去叫医生过来。” 阿拉坦抱着何承凯,随着哈丹巴特尔一去无踪。一名医生带着护士进来对何宝廷检查了一番,见一切正常,便例行叮嘱了两句后离去了。 房内没了闲杂人等,李世尧拉着椅子坐到了何宝廷的枕边,搓着手笑了:“唉,这回是真没事儿了!好好躺着吧,伤筋动骨一百天,等到过年时你大概就能下地了。” 何宝廷刚喝了两口水,嗓子里倒是舒适了好些,也能够发出细微声音:“你什么时候来的?” 李世尧想摸摸他,可是看他浑身上下不是石膏就是绷带,无从下手,便用手指在他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就是你拿个手雷要拼命的时候,不记得了?” 何宝廷回想往事,就觉着那头脑仿佛是一部生锈机器,稍稍运转便要轧轧有声,而脑浆也像是被搅过一般,稀里糊涂的成了一锅粥。疼痛从很深层的遥远之处传来,逐渐加强扩大,后来就从头顶心蔓延开,让他在煎熬中紧紧的闭上眼,咬着牙哽咽了一声。 “疼……”他喘息着去抓李世尧的手:“头疼……” 李世尧见了,连忙抬手按了墙上的电铃叫来医生。这时候何宝廷已经显出了很痛苦的样子,但是医生见多识广,晓得这是脑震荡后必然会有的后遗症,所以很镇定的给他打了一针止痛药,随后便漠然离去了。 李世尧握着何宝廷的手,神情比医生还要漠然。没什么好激动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还激动个屁! 第96章 不死 何承礼自从投了中央军后,一直活得谨小慎微,希图以后可以有个好升腾。而在另一方面,他浑身都由内向外的散发着一种阴沉迟钝的气息,让人无论如何不能同他亲近。所以在同僚之中,他一直都是个被孤立者——尽管谁也挑不出他的错处来。 这让他一直觉着自己失败。他想何宝廷那种魔鬼似的人物都有心腹朋友,自己怎么就会如此不招人待见呢?思来想去的,他一直也没把这个缘由搞明白。因此,他更恨何宝廷了! 他恨何宝廷虐待他,恨何宝廷侮辱他——单这两点就够他恨上一辈子的,而且是越想越恨!他这一生的至高目标就是做何宝廷,然后再把何宝廷打倒在地,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也或者是先打倒何宝廷,然后自己再去做一个新的何宝廷!怎样的顺序都无所谓,结果才是重要的! 可是,在何家的大院里,他在和成功无比接近之时,失败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得要何宝廷的命,他只是很享受将何宝廷慢慢逼死的那种感觉。他这人平时没什么娱乐,偶尔有个乐子够他翻来覆去的嚼上几个月的。何宝廷垂死挣扎时说出的那句“我死还不成吗?”一直回响在他耳边,回响的次数太多了,让他在快感中又觉出了一种虚幻,觉着那一天其实是自己的一场梦,自己将何宝廷逼的濒临崩溃,其实只是一场梦。 不过等他看见镜子里自己那张鼻青脸肿的面孔时,他的思想就回归了现实。 李世尧! 李世尧,这个何宝廷的姘头,土匪,老兵油子,混账王八蛋,竟敢公然揭自己的伤疤,真是活腻歪了!饶不了他!等着瞧吧! 何承礼想到这里,那张端正的、带着青紫瘀伤的小圆脸上就流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狞笑,眼皮垂下来,显出了一道双眼皮的深痕。虽然还没有想到如何报复李世尧,可是狠心先拿出来了。 闷声不响的自己怄了会儿气,他渐渐的又回复到了常态。从抽屉里掏出一个本子,他翻开后摊在桌上,接着上次的空行继续写了下去。 本子是用信纸钉成的,里面没有什么机密内容,只在每行打头写了一个横平竖直的汉字,何承礼像小学生完成作业一样,照着那打头汉字认认真真的写下去,一行写十个,每个字都不肯马虎。 他是这样的英俊挺拔,意气风发,所以没人瞧出来他是个文盲;可是他的确是大字识不了一筐。何宝廷没给他请过先生,他依靠自学也没能成才。 当大兵自然用不上学问,可他往后是要奔个远大前程的,他和李世尧那些人可不一样! 写了满满一篇字,他累的脑袋疼。 而与此同时,协和医院内的何宝廷也在脑袋疼,不过那是脑震荡的后遗症,同学习无关。 一月后,某天的傍晚时分,何承礼的汽车在一条小街上,受到了袭击。 来人都是便衣打扮,武器配备十分先进,端着冲锋枪先是打爆了汽车车胎,然后便就近隐蔽,伸出枪口对着警卫班进行扫射。何承礼毫无防备,下意识的就俯到座位上,同时催促司机继续开车。司机也知道这是出大事儿了,强行将汽车向前驶去,然而开了不到十米,一粒子弹穿破挡风玻璃,打进了司机的脑袋里。汽车失了控制,一头就扎向了路旁的民房。 何承礼在剧烈的撞击中从座位上颠了下去,可是依旧不敢乱动,只能凭着汽车上装备的防弹钢板来躲避子弹。他侧耳倾听外界的声响,发觉己方的枪声越来越稀疏,显然是伤亡极大,快要覆没;而自己一个孤家寡人,到时候被这帮来历不明的暴徒围困起来,真就是插翅也难飞了。 何承礼绝望了。 “他妈的是谁派来的人,一定非要我的命?”他狂乱的思索着:“李世尧?对!一定是他,何宝廷是不是死了?是了,也许是他死了,李世尧来给他报仇来了!” 何承礼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拔出手枪准备同这帮人决一死战。他才不要下去同何宝廷作伴,他要活下去! 何承礼在最后,的确是活下去了。 北平行辕李主任的车队从前方经过,忽听一条斜街之内起了枪声,便派了一群士兵前去查看情形。那帮暴徒们一见真正的队伍来了,收了枪就跑,汽车内趴着的何承礼才就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