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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公主下嫁于他。 奏折的中心思想就比较简单——他死都不想从了我。 皇兄凉凉道:“好好一桩御赐金婚,又快被你搅黄了。” 我觉得他这个“又”字用得很巧妙,因这是半年来,我第四次瞧见这样的奏折,且前边儿三位,也是在朝廷供职的青年才俊。 可见我的眼光忒好了,那三位才俊,都不是攀龙附凤的人,因为他们一收到要与我成亲的风声,纷纷上书与我退婚。 他们说,不才虽仰慕我的风情,怎奈家乡已有一位相好。彼女虽平凡,乃是他们心之所系,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伊绝。 我惯来是个知理的,看到才俊们情比金坚,便央求在吏部供职的二皇兄,将他们停职半年,也好得空回一趟老家,跟其相好花好月圆。 手里的奏折被我摩挲发热,我抬起头,略有些兴奋:“这位刘才子,在家乡竟没有相好?” 皇兄嘴角一抽:“你待如何?” 我说:“我曾远远瞧过刘才子几眼,人是迂腐了点,倒没甚花花肠子,更没拿家有相好这一茬儿来搪塞我,可见他不是不愿娶我,是真有难处。” 皇兄嘴角又一抽。 下午,我回到天华宫拾掇一番,捎上小三登便要出宫。 小三登很苦闷,与我说:“便是大家小姐出门,也要跟几个丫鬟,公主您怎就非拽上我这太监呢?” 我扫他一眼,语重心长:“非是我要拽上你,而是那些宫女丫头,注定是本公主的天敌,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与你厮混。” 此话不虚。 按下拐走慕央的小妖孽暂且不表,我前面儿三桩姻亲,无一不是被贫苦丫头拆了台子。 我二人这厢前往的是状元刘府。 状元府建造在禁宫之外,皇城以内。说起来,本公主跟这座府邸颇有渊源—— 一年前,有个工部小郎中跟我套近乎,说想借用本公主的名头,在城里低价置几所宅子,用来收租子,做买卖。那一阵儿我刚被放出冷宫,穷得惨绝人寰,便默默地答应了他。 不成想,这工部小郎中竟是个不折不扣的土匪。因他置办的都是死过人闹过鬼的宅子,抬价卖给不知情的外乡人,敛财敛得日月无光。本公主虽也因此发家致富,但对他这种行为,也很是不耻。 后有一日,土匪君又找到我,说是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老实胚子,他打算以三百两纹银的价钱,把城西那所百年废宅脱手给他。 这是上个月的事了。当时,我刚把家当输给二皇兄,实在一贫如洗,听了土匪君的主意,忍了许久忍不住狼心狗肺地道:“我听说,刘世涛高中之后,好像得了五百两赏银?唔,确切数字我记不大清了,不如你去查查?” 诚然,当土匪君将一张八百两的银票交到本公主手上时,我亦寝食难安了好几日。但时过不久,我也就释然了。我想,我虽榨干了刘世涛的家产,可我决定将自己赔给他,为他生儿育女,开枝散叶。嗯,这笔买卖,他倒是赚大发了。 我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刘府后院,小三登候在府外头。 院内一个老妇人正对着太阳穿针引线,瞧见我,慢悠悠地问:“丫头找谁?” 想必这位便是未来的婆婆大人。 我双袖一合,恭谨作揖:“敢问这位夫人,此处可是新科状元刘世涛刘才子的府邸?” 老妇人嘴巴往右一努:“里边儿愁着哩。” 刘世涛到底在愁什么,我不得而知。只那右厢前的景象,却很不吉利——两尺开外的一块方地,几朵白月季宛若吊丧般开着。 我谨慎地越过月季花,掀开屋帘。 此时申时刚至,春晖明澈澈地兜洒入户。桌前一个青衫公子正要端茶来饮。像是被这春光惊扰,他动作一顿,别过脸来。 我不由呆住,仿佛遭了雷劈。 不曾想,不曾想这刘世涛竟生了这么一张魅惑众生,堪比天人的脸孔。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问:“姑娘是……” 连声音都如此好听。 我在心底将自己与刘才子略作比对,不由退后两步,凄凉地放下屋帘。 因害怕公主这身份惹人嫌弃,我今日一身布衣拙钗,老实乖巧得紧。可这厢目睹了刘世涛的美姿容,才惊觉这身装束老实过头,令人心中烦忧。 我在门外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摘了朵月季插在鬓边,又绕去井边洗了把脸。 我容光焕发地再掀屋帘。 刘世涛似乎微微一愣,然后,笑了。 我走上前去招呼:“奴家公主府上小绿,久闻刘才子雅名。” 刘才子很高深,只喝茶,不说话。 这个时候,忽闻墙角传来一轻飘飘的男声:“小绿姑娘不必拘谨,随便坐。” 我傻了。这才发现屋内西角的躺椅上另卧着一位仁兄。仁兄一脸菜色,唯独那身儿孔雀补服甚为亮堂。 襟上云纹,孔雀开屏,当今状元袍是也。 我微感一丝异样。 仁兄又道:“刘某抱病在身,不便起身相迎,小绿姑娘可是替公主前来?” 我沉默一会儿,在躺椅前坐了,犹不死心地问:“你才是刘世涛?” 仁兄道:“正是在下。”看出我搞错了对象,他又指着桌前那人好心介绍:“这位是刘某的好友,木子李,单名一个闲字。” 我挣扎着再看李闲一眼,恨不能将他和刘世涛掉个包。 李闲递来一盏茶,似笑非笑:“小绿姑娘似乎有些抑郁?” 咬着牙,我哈哈干笑一声:“今儿个天气有点闷。”又回头去瞧刘世涛。除却满脸菜色不说,这厮五官还算周正。 我在心中掂量,自己一向是个福薄的命数,若桃花开艳了,怕是要折寿,故而比之李闲,还是找刘世涛这种样貌低调的夫君比较延年益寿。 想到此,我宽慰许多,遂体贴道:“不知刘才子患的是什么病痛?” 刘世涛像是有些紧张,别开脸去:“只是……略有微恙罢了。” 呃,他似乎有难言之隐? 见他不愿多说,我也不好多问,又叙了一会儿体己话,遂起身告辞。 不曾想那李闲也搁下茶盏,与刘世涛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与小绿姑娘一同走。” 二人出了刘府,四下望去,小三登却没了踪影。我乐得一人自在,也并不觉生气。李闲与我同路,他话不多,两人一左一右少言寡语地走着,不免有点尴尬。我颇为好心的寻了个话头与他搭腔:“不知李公子在何处高就?” 他看了我一眼,顿了顿道:“春闱刚过,等今年秋天的殿试。” 我惊艳道:“原来是才华横溢的才子?” 他噙起一笑,添了句:“平时靠行医为生。” 我又惊艳:“还是个妙手仁心的医者?” 李闲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却不再接腔了。我又苦恼地寻思起话头,他忽然续道:“称不上医者,只是为人开些方子,看点隐疾罢了。” 我眼皮一跳,想起刘世涛满脸菜色气血双亏的模样,不由捡了个重点:“隐疾?” 李闲顿住脚步,意味深长:“嗯,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