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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向外望去,天空中的亮光已经被那道裂缝挤压得无处容身,萎缩成一小点。 阴气裂缝已经蔓延到目之所及的尽头,像天上凭空睁开一只叫人毛骨悚然的巨眼,冷漠地注视着这个世界。 隐隐从远方传来尖叫与哭泣声。 蔺负青摇晃着奔出了大堂,掠下长阶。他的状态很奇怪,五感都模模糊糊的,心跳一下重过一下。 黑暗中,寒意渗入骨髓,他睁着眼眸四顾,最后凝在在头顶那道纵贯了东天自西天的巨大“眼睛”上。 他知道,最后的这一刻已经到了。 他该去迎接自己的末路。 云层翻滚如波涛,那八十一灵塔光泽尽失,裂纹遍布,像被虐待的乳儿般剧烈地颤抖悲鸣着。 时而有残片坠落,坠在民巷里砸塌了房梁瓦顶,升腾起滚滚的黑烟与火。人们相护着哭喊奔跑,却不知该逃到哪里去。 一切正一点点地崩溃。 蔺负青抬掌唤出图南,翻身踏上雪白剑身,陡然御剑而起。 这时他才看到,恐慌的人流正在涌向金桂宫,频频有飞行法宝相撞,而后爆炸起火。在硝烟中穿梭着不久前还在议事大堂内站立的熟悉身影——仙门宗派的大能们仍在奋力控制局面,能做的却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阴气对于修士的危害比凡人更大,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所有人都疯了。 蔺负青逆流而上。 仙剑光芒清明如月华,带他掠过大地上的悲呼与烟尘,掠过行将倾塌的八十一灵塔,掠过灵塔结出的防御法阵。 三千风云被他抛在身后。 蔺负青白衣雪剑,孤身直上苍穹。 越往上,身周的寒意越盛,四处都是滚腾的黑暗。溢出的阴气在飞溅,空气中仿佛拉满了亿万条冰冷细丝,勒疼了每一寸皮肤。 蔺负青忍痛来到裂缝之前,与那庞然大物面对面。他陡然红了眼眶,喘息着,心内冒起一股怒气。 终究是不愿认输的。 蔺负青并指掐诀。剑芒大盛,图南亮起霜雪明光,浩荡而粲然。 它冲向阴气巨流时,如一尾不回头的彗星。 彗星流入了宇宙尽头的黑暗。 凡俗界的某洲某城,某家土屋内,有飞蛾投向烛台的火焰。 屋内孩童眨巴着眼睛,手指着天:“阿娘阿娘,天刚亮呢,怎么这就又黑啦?” …… ——咔嚓!! 从来无坚不摧的图南剑上,绽出一道裂纹。 蔺负青唇角溢血,剧痛从心脏蔓延到肺腑。 他听见两种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以相近的频率传来。远些的,是图南在碎;近在咫尺的,是他御剑的双手的手骨在碎。 rou和筋扭曲了,和碎骨搅在一起。 血和汗沿着雪白的腕子和手臂往下淌,随着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一滴滴乱洒,白袍如雪上落满红梅。 一种铺天盖地的痛苦无力之感席卷了全身,蔺负青吃力地眨着眼,他明明没有流泪,眼前图南的模样却还是渐渐模糊了。 ……大约半年前,从虚云来了信。 他在一个日头暖和到催人犯困的下午,将信笺展开。 信纸是白宣纸,染了莲香和草木香,尹尝辛龙飞凤舞的字铺在上面。 方知渊破境元婴了。 若是以前的知渊,怕不是又会执着地追问师哥的境界如何,跃跃欲试地提刀来跟他干架。 他赢了小祸星七年,现在终于赢不过了。 三年前他废了全数修为,之后虽一直坚持治疗经脉与丹田的损伤,却始终未能重新筑基。 如今的蔺负青修为不过引气九层,连驾驭图南都困难。曾经杀星摘月的豪胆,现在看来只是笑话而已。 而他的虚云…… 他那白莲摇曳的潭湖,亲手装点的小洞府……他的师父和师弟妹们,他捡回来的外门的小孩儿们…… 都再也见不到了。 赴死之念,早在蔺负青看到灾难无法挽回的那一刻就在心里存着了。 只有他死了,才能彻底掩埋当年的真相,将方知渊从厄命中解放出来。 原来三年前,他陪知渊乘上粟舟飞往六华洲的那个再寻常不过的秋季上午,那便是永久的诀别了。 早知如此,他至少该再好好儿的多看两眼他的虚云的。 一声清脆的声响,几欲刺穿耳膜。 图南剑终于彻底迸裂破碎,雪亮的碎片自蔺负青身边落下。阴气化作决堤的洪水自头顶扑来,转眼间吞没了最后一丝光亮。 蔺负青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怔了一下,很快明悟,然后悲哀地在唇角浮起笑意。 电光石火之际,蔺负青微弱地喘了一口气。他并指轻点自己心口,用最后一点灵气,掐了个最低阶的障眼法。 谁说天意难移,谁说命途注定。 姬纳,姬圣子,你若是在天有灵,就给我睁开眼好好儿看看—— 蔺负青的身形扭曲着变幻了,染血的白袍消失,他化成俊美冷锐的黑衫少年,眼神空茫地仰头看天。 我无法为众生逆天。 可我至少还能为一人改命。 蔺负青变化成方知渊的模样,他立在虚空处,在头顶缓缓逼来的浩大阴气面前,显得渺小而不堪一击。 那双惯来澄透的眼眸中沸腾着无限的情绪。释然与不甘在角力争斗,悲痛与欣悦在抵死碰撞,坚毅与软弱在狂乱纠缠。 仿佛将欲熄灭的星火拼力榨干最后的光芒,在跳动,在飞溅—— 正是三年前,紫矅星盘启示之景。 阴气暗潮如黑龙张开尖锐爪牙,狂扑而下。 瞬息间,贯穿少年的胸膛!! 蔺负青阖眸坠落,阴气将他全部吞没。 他坠落在空中,如坠落在深海。 是最惨烈的绝望之景。 阴气狂暴地冲垮了每一条经脉,瞬间就是皮开rou绽,血沫狂喷。 蔺负青在残阳似的红雾中迷茫起来,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勉强可以算是为知渊杀死了祸星。 ……可是至少。 泪水终于蜿蜒而落,蔺负青无限哀伤地想:至少,我总算没让你在海里坠落第二次。 他的后背狠狠地砸上灵塔筑起来的巨阵。伴随着一声脊骨断裂的声响,蔺负青瞳孔骤缩,口中猛地喷出一股鲜血。 那血飞上丈余高,又徐徐洒落下来,洒了他满脸满身。 云彻底被撕裂了,蔺负青朦胧地看见,那是一道漆黑瀑布自九天落下,就要灌入人间。 他是只奄奄一息的蝼蚁,趴在瀑布正底下的石块上,受着水流的疯狂冲打。 又痛,又冷,又憋窒又难过。 为什么他还不死。 蔺负青不停地呛吐着血,或许还吐出了什么脏器的碎渣,他涣散的瞳仁儿一下下微弱地往上顶,下一刻就欲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