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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府,这人便如此阴魂不散? 薛璎望着映在门上的一片硕大阴影,捏捏眉心,最终还是说了“进”。 魏尝似乎刚沐浴完,身上一股皂荚气息,头发并未全然束起,只以一根墨色玉簪松松散散挽着,倒衬得他这副棱角分明的面孔柔和些许。 薛璎瞥他一眼:“灌顶了?记起什么来了?” 这时候要说记起什么来,岂不太巧。魏尝摇头说“没有”,果不其然听她道:“那来做什么?” “我……”他实话实说,“我睡不着。” 薛璎又好气又好笑,还没开口,便听他正色道:“长公主忙自己的,我就在这儿坐坐,不扰你,困了便回。” 她也便懒得再多话,扶着太阳xue点点头,示意他请便,随即继续低头看手中竹简。 魏尝挑了个不至于窥见竹简、惹她不快,但又能够尽情观赏她的位置,挪了张凭几倚靠下来,不料一晌过后,见她忍无可忍抬起头,道:“魏公子,你这眼刀是要将我剜成碎末子?” 他忙正襟危坐起,将目光放去别处。 屋里没有别人,四下很快静默下来。薛璎重新低头专注于竹简,约莫一炷香过后,翻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张纯青。 她回忆了下,记起究竟,顺嘴问:“你见过张纯青吧?” 魏尝不妨她忽然与自己说话,整个人一抖,大为振奋,声色洪亮道:“回长公主话,见过!上次招贤会,偷他凭证的时候!” 夜已深,薛璎给他这朝气蓬勃的答应声一震,也不知他哪来的兴奋劲,滞了滞才道:“多大年纪?” “二十七八。”他说完心生疑窦,“莫不是他答上了长公主的问题?” 薛璎捻起一块竹简:“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魏尝心道不能啊,将信将疑上前去,在她对头跽坐下来,接过竹简,一目十行看完,神情和缓下来,说道:“这不是答非所问吗?” 薛璎点点头:“但答得很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趁此可得长公主青眼的机会,滔滔不绝说了满篇,却与问题毫无关联,纯粹阐述自己的学术见解,称大陈现下奉行的法家学说与黄老之道已然过时,巩固皇权所需的,应是儒术。 魏尝冷哼一声:“投机取巧。” 薛璎觑他:“魏公子不也是吗?”说罢从他手中抽过竹简,免他给掰断了,回头收进一个小些的匣子里。 他见状来不及剖白自己,忙问:“你要聘他入仕,召他入府,也赐给他一个别院?” 薛璎心道当然不,什么人都往府上带,当她这儿是赡养老人孤儿的孤独园不成。可见魏尝如此反应,她临到嘴边的“不”字却又吞了回去,点头道:“可以考虑。” 魏尝定定看她:“他说的这些,我也懂。”说罢唯恐她不信,又补一句,“真的。” 薛璎笑笑:“你还是先把该记起来的记起来吧。” 他噎住,撑额歪靠在她对头,面露颓丧。 叫他怎么记起来呢。那简牍,原本就只有半篇而已。 三十年前,陈高祖与他达成交易,意图用陈国巫祝的通天之术,换他助陈统一乱世,并承诺在这过程中,绝不动卫地子民一分一毫,令卫人永享封国。 他知道这个承诺是陈高祖真心所言,但将来的事谁说得准?登临皇位,成为人上人,尝过生杀予夺的滋味,谁又能保证一成不变,依旧遵守旧诺? 所以他耍了个心机,在撰写完策论后,往后头加了几行字,假作它尚有下半篇的模样,而后告诉陈高祖,他将带走另一半简牍,唯有待他去到后世,瞧见卫地子民尽数安好,才会将它交出。 当时为迷惑巫祝,他确实将半捆简牍与澄卢剑一道缚在了腰间,但那里头实则空无一字,早在遇见薛璎前,便已被他埋进雪里销毁。 魏尝当真变不出,也编不出另一半简牍。 天下具备超世之才者可有几人?他能在当年透析乱世形势,助陈兼吞诸国已属不易,又岂会真料到大陈建朝后种种政治走向? 是陈高祖将他想得太无所不能,以至薛璎也被误导,为了半捆并不存在的简牍劳神费力。 可他偏又不能说出真相。 薛璎见他一副苦大仇深,很是挫败的模样,原本想赶他回一边去的,嘴一张到底没出口,便随他坐对头了。 她这边继续翻看剩余的竹简,大半个时辰后,忽听对头传来有些粗重的气声,抬头一看,才见魏尝撑着脑袋睡着了。 这倒也不奇怪。眼下已近三更,她是白日睡多了才觉精神奕奕,他却早该歇了。 薛璎想叫他回去睡,叫了声“魏公子”却见他毫无反应,再叫两声,还是失败。 她皱皱眉头,探身上前一些,准备拍他肩,手刚伸出却注意到他额间沁出的细密汗珠。 魏尝双眉紧蹙,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似在做什么不好的梦,嘴唇微一蠕动,模模糊糊说了句什么。 薛璎知道自己此刻若是窥听,着实不上道,但她对魏尝此人的好奇,从与他初遇起始便不曾停下过。 听他梦呓,无疑是个绝好的,探知他的机会。 左右她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上道就不上道吧。 薛璎犹豫一瞬后便继续探身往前,把手撑在几案上,将耳朵凑近了他的唇,听他说出一个“慢”字。 慢什么? 她想了想,还打算凑近一些,却听他粗重呼吸蓦然一滞。 薛璎立即撤步后退,可还未来得及退到安全距离,就被反应极其敏锐的魏尝一把攥住了手腕,一阵天旋地转的翻覆过后,整个人便背抵几案,被他牢牢钳制在了身下。 一旁竹简哗啦啦散了一地。小几突然承载起两人之重,发出“吱嘎”一声响。 外头传来下人询问:“长公主?” 薛璎给这力气比牛大的撞得生疼,拧着眉勉力答了句:“没事,不必进来。” 魏尝却盯着她愣住了。 他在睡梦里感到谁靠近,下意识觉是威胁,根本忘了今夕何夕,自己又身在何处,眼下才清醒过来,解释道:“我……我睡迷糊了……” 薛璎理亏在先,当下也没动怒,只说:“还不松手?” 他赶紧松了她一对手腕,微微抬身减了她的负重,却没彻底爬起。额间一颗汗珠因这番动作顺鬓角滑下,落在她藕色衣襟处,晕开一滴灰渍。 魏尝被这画面与姿势惹得心如鼓擂,正是心猿意马时,忽觉下腹一阵凉意。 他低头一看,就见薛璎的膝盖正照着他某个很脆弱的位置,似早前受制于他时便已摆好了这般防御姿势。 “魏公子?”她的膝盖上抬了一分,以示威胁。 他忙一个翻身离开她。 薛璎轻吁一口气,起身整理被压散的发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