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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时,先看到几把张开的黑伞,传入耳中的还有嬉笑声。 比巴掌没大多少的奶猫被那群小孩围着,一身白毛被雨淋了透湿,毛贴在皮rou上,更显得它瘦小。它蹒跚地一步步朝自己的小盒子努力爬去,又被不同款式的运动鞋轻而易举地拨回到圆圈中央。 雨仍旧下,那群恶魔乐此不疲地做着这件事。不知是不是雨声太大,杜君棠渐渐听不到奶猫求饶的叫声。 他身体里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凉透了,又倏忽热起来,直至沸腾,他不管不顾地向那群人跑去。 那是杜君棠第一次向杜家那些孩子动手。他还没有别人肩膀高,张牙舞爪地像要拼了这条命。他被摁到地上揍时,都是弓着背的,他把奶猫护在身子底下。奶猫蹭着他的胸膛,他听见它叫“喵喵、喵喵”。 好似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都不疼了。 不足两个月的奶猫是淋不得雨的,这么折腾了一番,自然是病了。 它头一回没乖乖待在盒子里,挣扎着爬到了花坛脏兮兮的泥土里。 它吐了,纸盒子里根本睡不了,花坛能晒到太阳,它太冷了。 杜君棠找到它时,它缩成一团抖个不停,身上的白毛被呕吐物黏在了一起,眼缝里覆满了又黄又稠的眼眵。 杜君棠抖着手和它说话,它动了动脑袋,却连叫一声的力气也没了。 杜君棠抱着它回了自己的卧室。他用棉签一点点蹭走它眼睛上的眼眵,用湿巾一点点搓掉它身上的秽物,他低低地“喵喵”叫着呼唤它,一大滴眼泪打在它缓慢得几乎不见起伏的胸腔上,它像给烫到了似的,“喵”了一声。 杜君棠哭得更加厉害,只是一声也不敢出,他从没这样哭过,连他母亲去世时也没有。 它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是一动不动地侧躺着,身上的热度尚能证明它还活着。 杜君棠那么小,什么也不懂,只是照着自己查来的资料照顾它。 他为它兑了葡萄糖水,拿小杯子递在它嘴边缓缓倾倒,它喝不进去,水全从嘴角流出来。 他着急地在屋里打自己巴掌。又从厨房取了小勺子,试着一手抬它的头,一手将装葡萄糖水的小勺子探入它口中。 他求它,你喝,喵喵,你喝。 它闭着眼睛,喉咙无声地吞咽,牵动着胸口的起伏。它累得几乎不剩半分力气。 杜君棠抖着手喂完它葡萄糖水,又接着给它清理眼眵。它的身体忽然剧烈哆嗦起来,过没多久,又吐了一滩,浑身腥臭。 杜君棠沉默着,只有颤抖着的肩膀尚能暴露他几近爆发的痛苦。他忍耐着,去卫生间重换了一盆温水,替它清理着。 杜君棠记得它一身白毛漂亮极了,他要它干干净净的。 他一直这么努力,或许某天它就能好起来,还能在后院的草坪上打着滚让他摸肚皮,用脑袋蹭他的小腿,耐心地听他说他所有的快与不快。 杜君棠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喂它水喝,他一边摸它的脑袋一边说,你现在还小,不能洗澡,你快点长大,我给你洗香香。 他哑着嗓子用鼻尖蹭它的耳朵尖说,你臭死啦,等你好起来,我要叫你臭臭。 一早起来,臭臭自己爬到了临近窗边的地板上。它又在窝里吐了,窗边的地板上会有阳光。 它被闷了好多天,杜君棠觉得是该让它晒晒太阳,他带臭臭去了后院,他们一起待了许久,杜君棠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它,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并没有更好。 奇迹没有发生。 老宅在近郊。杜君棠抱着臭臭走了五站路才找到一家兽医院。 兽医说臭臭情况很糟糕,要急救,这样那样的程序说了许多,杜君棠听不懂,只是木楞机械地跟兽医说,要救、要救。 兽医又说,现在这个状态,救活的可能性不大。 杜君棠把臭臭抱得更紧了。 兽医给臭臭扎好留置针,杜君棠才在身上摸出了皱皱巴巴的一张红票子。 兽医说,小朋友,这个钱不够做急救的。 杜君棠结结巴巴道,麻烦您先给它打点营养针吧……我再回去取。 臭臭那样状况的不能留在兽医院,打完针,杜君棠又走了五站路把它抱回去。 到家时,一双腿都是软的。他安顿好臭臭,大腿打着摆去保姆的住处,让她把零花钱给他。 保姆哼一声说,你在家要花什么钱。 杜君棠并不解释,只说你给我。 保姆不搭理他,径自要走开。 那时杜君棠虽然小,却不是完全不知事的,他只是藏在心里不说。 他急得吼道,你不给我,我就告诉我父亲……我爷爷!你压着我的零花钱,还拿棍子打我! 他其实一点底也没有,他道出的这些人,没有一个能成为他的底气。 保姆到底是下人,又做了亏心事,一时慌了,赶忙塞了钱给杜君棠,摆摆手让他离开。 臭臭的呼吸越来越轻,它太累了,杜君棠不敢在这天再折腾它,只等明天再去那家兽医院。 睡前他分明听到臭臭“喵”了一声,杜君棠高兴地从床上坐起来。或许是今天的营养针有用,此前臭臭已许久没叫出声了。 杜君棠小声道,乖臭臭,等一等,明天我再带你看病去,很快你就能好起来了。 翌日,杜君棠起了个大早为臭臭清理干净,忙出一头汗,又想着外头的太阳太毒辣,五站路怕折腾了它,又去杂物间里找太阳伞。 杂物间的门不知怎么就给反锁了,自里面打不开的。杜君棠叫了好久,足有两三个小时,才有路过的小厨娘给他开了门。 盛夏里,密不透风的杂物间热得像给杜君棠蒸了个桑拿,他连汗也顾不上擦,赶忙去找臭臭。 卧室里静悄悄的,静得让杜君棠感到不安。 新窝里不见它,有阳光照射的地板上不见它,杜君棠在自己不大的卧室里找了两圈,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四处望着,他愈发慌乱,心脏仿佛都要给碾碎了。 直至他走到床前,掀开了自己莫名被展得大开的被子。 臭臭的尸体已经僵硬了。 它嘴巴微张着,一动不动,连胸口微弱的起伏也没有了。杜君棠的手碰上去,臭臭硬得像块石头。 它再也不会用脑袋蹭他的胸膛了。 它身上还插着留置针,它还等着他去救他,它明明那么痛,却为他坚持了那么久。 ——你快点长大,我给你洗香香。 ——等你好起来,我要叫你臭臭。 ——乖臭臭,等一等,明天我再带你看病去。 他是个彻底的垃圾废物,他一样也没做到。 那低低的猫叫声忽的断绝,取而代之的是孩童歇斯底里地哭嚎声。 是他的哭声。 杜君棠骤然从睡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