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父子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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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感盈满崔凝的胸口,她在他耳边轻道:“宋瑾明,对不起……” 他全身一僵,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道歉。 “对不起,把你扯进来……谢谢你这般帮我,你放心,出去以后,我一个字也不会提。” 一时之间,他脑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明明是他占了她便宜,可她却对着他既是道谢又是道歉。 宋瑾明感觉到自己很卑劣。 想想崔凝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对男女之事本就懵懂,或许,她根本不知道让男人这样又抱又摸是什么意思。 而他身为堂堂翰林院学士,一甲题名,自幼读圣贤书,竟有方才那般先毁她清白,让她只能委身于自己的龌龊念头。 甚至,易承渊自小就以满腹真诚与他相交,可易家蒙难,他竟不断打着人家未婚妻的主意。还不是登门求娶,而是借机在这狭小的储室中,诓骗之后上下其手。 “没看到那耗子,大概被我踢出去了。”他低声说。 宋瑾明清醒之后,不再以手掌碰触她的臀,规规矩矩地以自己的手肘当成座架撑着她,头也往旁撇开。 “谢谢你,宋瑾明。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我衣裳没穿好,可不可以先让我暂时这样挂在你身上,等外头的人走了,我再下去?” 看来崔凝是真不知道,就在她蹭上来的时候他什么都看见了。 宋瑾明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毕竟若是她知道他看到了,说不定会让他负责。 “爱待多久就待多久,别让外头发现就行。”他故作冷漠,却不知道自己红了的耳根没那么容易掩饰。 他们以这般亲密的姿势,各自平复方才被打乱的呼吸。 终于,外头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书楼重新落锁。 二人同时转头,视线如同磁石般恰好对上。 在视线相对的一瞬间,宋瑾明想吻上她的唇。 不光是欲望,而是因为她说话的声音,与他相贴的依赖,都狠狠触动他心弦。 他看得见她瞳孔的颜色,形如杏仁一样的大眼睛,修长的睫毛如羽毛般在一双清潭之上拍打,顾盼之间既是灵动,又带着些女儿家的妩媚风情。 而她亦瞧得清他那张令许多淮京女子魂牵梦萦的脸。那双眼前后弯曲的弧度恰到好处,不只让他的目光总看起来深邃,笑起来时更牵动人心。 可惜宋瑾明不常笑。 “我们……” “我们——” 他们同时开口,亦因过近的距离同时别过眼去。 “我闭上眼,放你下来,你把没穿好的衣衫理理。”他飞快说道。 “多谢。” 宋瑾明说到做到,闭着眼放下她之后,背过身去让她放心穿衣。 而她开了储室的门,连忙把衣裳穿好,这才让他转过来。 二人脸上神情都有些尴尬,但依然一同从晒书道钻出书楼。 顺着阿归嬷嬷的指示,宋瑾明随她翻过矮墙,一起从后山走。 快要看到人烟的时候,他让她先躲在树丛里,花了一炷香的时辰弄来辆轻简的马车与马伕。接着,又往街上替她买女子的粗布衣裳。 待她换好衣裳以后,才将她从崔府的后门送回去。 崔凝在踏入崔府的那一刻,不由得回过头看了一眼,只见马车早已驶去。 午后,下起了一阵雨,雷鸣不休,雨势磅礴,打落宫中花朵无数。 随着这场雨一起倒下的,还有东宫太子与仁明殿皇后,消息很快传到勤政殿。 跟着勤政殿中器物被摔碎的声音此起彼落,举世无双的珍宝被当作废品,重重摔到墙面与地上。大小材质不一的碎片到处都是,在毁坏的瞬间刮伤不少内侍,甚至差点割了其中一人的耳朵。 但他们只是伏跪在地,低垂着头,无人敢动。 勤政殿传出来的声响比外头的雷鸣还要大,还要可怕。 在雷声交织的殿门外,不少人都听见了,里头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叫着故去皇后的名字,是咬牙切齿的怒吼。 外头的风云变色鼓动山川,宫内天子的雷霆之怒致使人心惶惶。 崔浩让人押至勤政殿时雷雨已停。 被关入牢中数日,他蓬头垢面,却仍尽力正衣冠以觐天子。为官数十载,即便是被贬官流放的那几年,他也向来体面。 但令他惊讶的是,踏入殿中的第一眼,就看见里头的一切都比他狼狈百倍。 满殿狼籍无人收拾,珍贵墨宝全都毁在地上,先皇亲自猎来的虎皮让刀一口划下,从中裂了一半,只剩钉在上方的虎掌以皮相连,其下毛皮全摇摇欲坠。 而内侍都还在一旁伏跪,他们伏在地上的手因体力不支而不断发抖,可每个人都死死抑到指节泛白发青也不敢失仪。人人皆知,今日若有差错,会死。 “罪臣崔浩,叩见皇上。” 坐在龙椅上的帝王,眼中布满血丝,抬眼看了崔浩。 “崔卿,朕的崔卿,朕的吏部尚书。”皇上的声音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模糊而朦胧,却带着令人寒毛直竖的冷意。 “罪臣在。” “罪臣?”皇帝笑了,“你何罪之有啊?” “罪臣崔浩于百官前莽撞失仪,令天子震怒,损朝中和气。” “那都是朕的错。”皇帝轻声道,“是朕不问案情便囚了易家满门,以及你父子三人。” 崔浩低头不语。 “可她易振理,身为大燕皇后,却自戕而亡!她连为我们的儿子辩驳一句都没有!那可是我们的嫡长子!三岁就位居东宫的太子!” 听闻此消息,崔浩愕然抬头,看见圣上眼中的一片空洞。 “皇后……皇后娘娘她……”他双唇颤抖,连带声音也不稳。 “崔卿,若朕告诉你,朕无意杀皇后,无意杀太子,无意灭易家满门,你可信?”皇上坐在龙椅上,烛光映着他的侧脸,照出了侧边的几根白发。 皇帝脸上还依稀看得见当年魏王的轮廓,可却没了魏王登基那时的意气风发。 “臣信。皇上圣明,断不会滥杀无辜。” “可东宫与仁明殿没有一句辩解就服了毒,你说,他们是不是都在逼朕?”皇帝冷笑,“就连你也是。” “臣不敢。”崔浩头叩地,在接受太子与皇后已死的事实后,嗓音慢慢恢复平稳。 到底是官至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见惯风浪,瞬间就明白了皇后与太子为何而死。 “左相为保你们父子三人清白,率百官在宫外长跪不起,就连今日的雷雨也浇不灭他们的忠义之心。”皇帝笑了笑,“崔卿,你果然是桃李满天下,在朝中声望过人。怪不得,吏部尚书一职,这么多年以来,朕总想不到第二人来坐。” “左相与百官,为的不是区区崔浩,而是陛下。臣亦恳求陛下,以大燕为重,尚须考虑易家才为大燕夺得西南大捷,莫失民心。” “你是个明白人,朕也不瞎不聋。”皇帝垂眸,“易循景的遗孤,朕曾立誓不负他爹娘牺牲,会留他一命,与妇孺一并判处流刑。” “陛下英明。”崔浩叩首。 “朕记得……易循景之子,原与你那掌上明珠定有婚约。” 崔浩闻言,心中一沉。 “朕的雍王,今年已二十二,是到了该迎娶正妃的年纪。” “陛下,”崔浩的头重重叩地,发出厚实声响,“小女崔凝年幼任性,不懂礼数,断不可高攀皇子! ” “能配得上皇后之侄的女子,又怎会配不上皇子?”皇帝笑了笑,“或者……” “晋王,也还能再添个侧妃。” 皇帝此言相当直白。 说得如同晋王的侧妃比雍王的正妃还尊贵得多,在太子已死的情况下,背后道理不言而喻。 崔浩冷汗直冒,事关女儿,他思考的速度比平时慢上不少。 “崔卿这段时日也累了,你们父子三人好生休养,回去想想。来月复职之后,再给朕一个答复。”皇帝的声音悠悠荡到崔浩耳里,他又重重叩首谢恩。 内侍在皇宫闭门之前,走到左相身前,告诉他们崔家父子三人已查明清白,今日将自牢中放归,来月复职。左相与百官这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朝皇宫大拜三声圣上英明之后,各自回府洗去一身狼狈。 崔府上下除了早已知道结果的崔凝以外,无一不雀跃万分,崔夫人听到消息便到祠堂拜谢祖宗,直到崔尚书回府才出来。 但好不容易度过一劫的崔浩却是一脸沉重。 “爹,我们父子三人安然回来,还复原官职,难道不是好结果?”崔奕权不解。 “你懂什么?”崔浩蹙眉闭眼,“圣上抓我们父子三人,为的本就是在适当时机放了我们。” 替易家说话的就他崔浩一人,查清无罪之后释放且不计前嫌,就能代表圣上决断仍然公允。 “爹,圣上今日召你,难道还说了什么?”不同于弟弟,崔奕枢也早早领悟了这个道理,他们在牢中并未受到任何刁难正是线索。 “依依……依依的亲事,得尽快再做打算,复职以前得定。否则……圣上说,雍王与晋王……” 兄弟二人倒抽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