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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地放了下来,“瑞云jiejie夸人,来来去去也就是这两句话。” 这话说得有意思,少奶奶有些纳闷,细细一想,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在婆婆身边侍奉。云贵总督何太太夸蕙娘,“好衣服也要天生丽质才穿的好看”时候,自己随声附和了几句。没想到嘉娘居然记在心里,自己再说这话,她不软不硬,就给了个钉子碰。 一样是名门贵女出身,少奶奶在家做娇客的时候,做派未必比吴家小姐差,她心里不禁有几分恼怒,可嘉娘打了个巴掌,又给块糖,自己噗嗤一声,倒笑起来,“可就来来去去这两句话啊,偏偏就那么中听!” 她比少奶奶小了五岁,算是两代人了,少奶奶一个是主人,一个也不好和小辈计较,便跟着笑起来。蕙娘恰好又于此时说,“刚才那首,唱得好,崔子秀的声音还是那么亮——他也算是能唱的了。” 几句话就又把话题岔开了,此时酒席将完,蕙娘话也不多,先赞春华楼的钟师傅,再赞麒麟班的崔子秀,其实都是在给主人家做面子。少奶奶几年没见她,从前也不熟悉,本来心里是没有好恶的,反而和吴嘉娘还更熟悉一些儿,此时倒是对蕙娘更有好感。 她偶然打量蕙娘一眼,见她一手搁在扶手上,轻轻打着拍子,唇边似乎蕴了一丝笑意,背挺得笔直,姿态又写意又端正。袄裙虽很跟身,可穿了这半天,都没一丝褶皱,少奶奶平日里虽然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可看看蕙娘,再看看自己,不期然就觉得自己这衣裳实在有些见不得人,毕竟是坐下站起的,腰间已经有了一点折痕…… 再看一桌子人,打量蕙娘的人绝非一个两个,少奶奶也是过来人,深知就里:思巧裳在京城没有分号,如有,恐怕今日席一散,管家们就要盈门了。照着焦清蕙这一身花色样式,稍微一改搭配,不到半个月,准有十几套这样的衣服出来。再过上一个月,宫里都要穿上这样的裙子了……只要那南边的星砂不断货,往后一两年内,思巧裳是管染管卖,绝没有卖不掉的担忧。 其实,照少奶奶来看,衣服也无非就是那样,最要紧还是蕙娘穿得好看——说穿了,还不是她人生得好?可没办法,从前就是这个样子,名门嫡女,没几个看得起焦清蕙的,背地里议论,都撇着嘴,“上辈子撞了大运,这辈子托生在焦家,一个庶女,倒比宫里的金枝玉叶都要风光了……”可见了焦清蕙,见了她穿的用的,尝了她吃的喝的,由不得就兴出叹息来,就兴出想望来:难为她怎么能这样费心,有如此巧思。这样的好东西,“我也要有!” 久而久之,倒都悬为定例了,京城流行看高门,高门流行看宫中,宫中流行——却要看宫妃们的亲眷,这些一等豪门的风尚,而一等豪门的风尚,却要看焦家的蕙娘。这三年来,她闭门守孝从不出门应酬,这一风潮才渐渐地褪了,满以为此事也就再不提起,没想到重出江湖第一顿饭,还和从前一样,明里暗里,众人都看着蕙娘,又想学她,又不知该怎么学。 到底还是有人忍不住,何莲娘开口了,“蕙jiejie,你今日穿这样厚,怎么不热么——唉,这样厚的料子,看着也不特别紧身,怎么你这坐下站起来的半天了,身上还没一丝褶,尤其腰这一块,平展展的,又不是浆出来那硬挺挺的样子,真是好看。” 蕙娘笑道,“这几天身子弱,怕着凉了要喝药,出门总要穿得厚实一些。” 说着,就指给莲娘看,居然是一点架子都没有,也不藏私。“是我们家丫头在这里捏了个褶子,就显得腰身细些,并且褶子绷着,身前身后就不容易起皱了。” 众人的眼神唰地一声,都聚向蕙娘似乎不盈一握的小蛮腰。文娘恰于此时抱住双臂,轻轻地打了个寒颤,“jiejie这一说,我也有些冷了。” 便命丫头,“烦你出去传个话,令我丫头把小披风送来,再取枚橄榄来我含。” 少奶奶忙道,“橄榄这里也有。” 说着,早有丫头取过橄榄来,文娘插了一块送入口中,过了一会,觑人不见,又轻轻地吐了——却不巧被少奶奶看见。 少奶奶心中一动,扫了焦家两姐妹跟前的骨碟一眼,见非但碟上,连碗里筷头都是干干净净的,不比别人跟前,总有些鱼刺、菜渣。她心里明镜一样:两姐妹面上客气,夸了钟师傅的手艺,其实还是没看得上外头的饭菜,不过是虚应故事,勉强吃上几口而已……自己和婆婆虽然用了心,奈何这两朵花儿实在是太金贵了,到底还是没能把人招待得舒舒坦坦的。 正这样想时,焦家丫鬟已经低眉顺眼,进了西花厅,手中还抱了一个小小的包袱,文娘动也没动,只安坐着和何姑娘说笑,那丫头在文娘身边轻轻一抖,便抖开了极轻极软的漳绒小披风——一望即知,是为了这种室内场合特别预备的。又半跪下来,伸手到文娘胸前,为她系上带子。 少奶奶先还没在意——她还是忍不住偷看了几眼戏台上的热闹,只听得石家翠娘忽然半是笑,半是惊叹地说了一句,“哎哟!这真是……”,桌上便一下静了下来,这才猛地回过神来。左右一看,只见吴嘉娘脸上连笑影子都没有了,满面寒霜,端端正正地望着戏台,看个戏,都看出了一脸的杀气。满桌人,却只有她一个看向了别处,其余人等,都正望着—— 少奶奶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去,不禁也轻轻地倒吸了一口冷气。文娘却仿若未觉,她倒是和吴家的嘉娘一样,都专心致志地看着戏台上的热闹,只令丫头在她胸前忙活,只她坐得直,丫头又半跪着,必然要探出身子,伸出手来做事。这一伸手,袖子便落了下来。 无巧不巧,这丫头手上,也笼了一对金镶玉嵌红宝石的镯子,那对红宝石,论大小和吴嘉娘手上那对竟不相上下,唯独光泽比前一对更亮得多,被冬日暖阳一照,明晃晃的,竟似乎能刺痛双眼。 少奶奶望着焦家文娘,没话说了:吴家、焦家素来不卯,两家姑娘争奇斗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本以为今日有自己亲自照看,纵有暗流汹涌,也不至于闹到台面上来。没想到文娘一句怪话也没说,居然就已经是给了吴家嘉娘一记响亮的耳光。 焦家富贵,的确是名不虚传……只是再富贵,这般行事,是不是也有点过了? 不知为何,少奶奶忽然很想知道蕙娘此时的心情,她闪了蕙娘一眼,却失望了:蕙娘的鹅蛋脸上还是那抹淡淡的笑意,她竟似乎根本没明白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这热闹就已经够瞧的了,没想到石家翠娘,看热闹不嫌事大,待那丫头给文娘系了披风——又奉上一个小玉盒,启开了高举齐眉端给主子,文娘拿起银签取了一小块橄榄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