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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捧出锦盒,打开盖子,里面有一光洁的景泰蓝瓷瓶。 “这里面是是鸩毒,只要一滴进入她的饮水,令她服下,即便是华佗在世,也药石无灵了。” 冷山出宫之时,天空正下着雪,宫墙和长廊的栏杆都覆盖着厚厚的一层,他停下来观看。 碎雪无规则地在空中飘逸,仿佛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将画阁朱楼、重重宫闱团团笼住。 他驻足了一会儿,便继续行走。 很快来到了太医院。 沈砚真正倚在药房的阑干上观雪,身边药炉点着小火,一盅砂锅在上面扑腾作响。 她穿着紫衣,像一只轻盈又憔悴的蝴蝶,在冬天里显得单薄无助。这些月以来,她在宫中的地位特殊而崇高,却始终郁郁寡欢。 冷山走到她面前,她竟似没有看见,愣了一会儿,方才定神看向他。 “初雪便这样冷,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快。”她道。 冷山目光凛凛:“皇后娘娘不能容你。”声音尤为沉郁。 沈砚真没有惊讶:“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的。”她站直了身体,转身进了屋。 冷山在屋外等了一会儿,沈砚真出来的时候,严装素裹,略显苍白的面孔上染了一些胭脂,她素来不加修饰,此刻显出了一些血色和艳丽。 “这里有十二封信,你每个月寄一封,按季节;小柔还有一个月就生了,怕她收不到信担心……也许过一年,她再知晓,会好一些。” 冷山不语,目光在她脸上流转,欲言又止。 沈砚真将信交了出去,犹如落下心头的大石,微笑道:“师父、师母,九泉之下,不肖徒砚真来拜见了。” 她接过鸩毒,一饮而尽。 …… 太医院沈大夫的死着实引起了后宫的不小波澜,皇帝震怒,下令廷尉司彻查,然而廷尉司查了半个月,却实在寻不到证据,言之凿凿地说是自尽。皇帝悲伤愤怒之余,一病不起,皇后衣不解带悉心照料,他方才恢复少许,总算可以上朝了,又颁布圣旨下令挑选秀女。 皇帝挑人没有太多要求,只要像沈大夫便可。然而阅尽千帆,午夜梦回之时,依然忘不掉那个素衣展眉、莲步纤纤的清秀女子,那是他此生都抵达不了的彼岸。 皇后看一个个姿色清丽的年轻姑子们披着狐裘踏着积雪入了宫,心也终于像后宫那棵枯树一样死了,开始潜心向佛,在后宫开辟经堂,念起了经来;贵族中间风头流行得很快,于是洛阳城里佛教渐渐盛行起来,大大小小的寺院也开始扩张。 蓬莱山,一样也下雪了。一场大雪将蓬莱各峰掩在乱琼碎玉之中,连海面上都飘着一层薄薄的白雪,这里比洛阳多了几分世外仙境的宁谧。 慕容家的宅院,此刻正被一片愁云笼罩。 管事刘青扒着门抹眼泪,自打举家搬迁到此地来,他每天都过得欢快乐呵,还从来没有像这样伤心过。他一面擦泪,一面探头探脑朝里面问银珠:“好了么?我家女君怎样了?” 屋里没有回答,但忙乱之声清晰可闻,院子里挤满了焦急等待的人。刘青伤心不已,回头看见男君通红的眼睛,又来劝慰他:“女君吉人天相,自有神仙保佑,一定会没事的。” 话音未落,屋里便跑出来一个婆子,满手鲜血地问:“不成了!要保大人还是孩子?” 刘青全身一震,心都凉了半截,回头一看,只见身边男君瞳孔瞪大,眼里尽是血丝。 “我不要孩子!”刘青头一回见到男君那么大声地吼叫,失却一切风度,像是要吃人,他开始疯狂的嘶叫:“我不要孩子,我要小柔,我要小柔!” 院子里的家丁护院们一齐上来将男君拉住,阻止他往里头冲。那婆子也害怕,道:“奴婢们一定尽力。”匆忙转身回屋。 顾柔在床上躺着,意识模糊。 在她印象里,只记得今天早上,还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同他吵了一架。她都快忘记那是什么事了——哦,记起来了,是因为她拿他的琴桌,临时对方了两盒麻将牌,而将他的琴放置在地上。 桐木容易受潮,向他这么爱惜琴的人,见了不免有些不悦,便出言说她两句,又兼带劝她少玩多歇,而且这些日太过贪吃,胖得过快只怕不是好事。顾柔一听,便气坏了,只道他嫌弃自己长胖,同他争执起来。这一争执不要紧,突然间胎动,肚子疼起来了。 她哪知道这就要生了,算算日子,应该还有小半月才对呢,顾柔从没生过孩子,突然要来了,痛了一天一夜也没能出来,人却渐渐昏迷了。 身边婆子们大声喊着“使力,使力”,可是她使不上力,出的几身冷汗早就捂干了,痛也早就过了极限,身子轻了起来。 婆子们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地听不见了,顾柔模模糊糊仿佛飘上云端,看见了父亲、母亲,看见了云泱子师父,看见了白鸟营周汤、唐荆州——他们拿着战戟,威风凛凛。 那些给过她温暖的人,经过漫长的人生跋涉,终于又回来赴约相见。 她问:阿父,阿母,你们来接我吗? 父亲挽着母亲,面容祥和,展颜微笑。 周军侯,唐屯长。她又唤了一声。然而他们都只是微笑,不说话,身上穿着崭新的军服,袖子上,有很熟悉的白鹰徽记。 师父……云泱子笑笑摇头:失无所伤,爱无所求!飘然远去。 而田秀才皱着眉头,他没有说话,眼睛却追随着顾柔,悲伤又复杂。 天空泛射着七彩的光芒,一切如梦似幻,明媚轻盈。顾柔仰起头,看见碧蓝的苍穹之上掠过一道无边无际的光,照遍她轻衣素簪。 顾柔的身子都轻盈了起来,她如痴如醉,欢喜又悲伤:我要死了! 这时候,光芒中一个声音传来:【我要小柔,我要小柔!】 她猛然地一醒,心里闪过念头。她已经走过了很长的一条路,现在,她要抵达终点,和另一个人一起抵达。 ——阿父,阿母,师父,周军侯,唐屯长,田秀才,我要回去了。谢谢你们来看我。 “男君你不能进去!”屋外,周汤一帮不会武功的家丁婆子们七手八脚扯住国师衣衫。 屋外传来阵阵急促的马蹄,一人冲进院落,滚鞍下马,紫衣紫裙跌倒在雪地里,却又迅速地爬起。 院子里的丫鬟中有老人,一眼认出了她,流着眼泪叫了一声:“是沈大夫,沈大夫来了!” 沈砚真进到屋子里,银珠哭着迎她进来,支开那些婆子:“都让一让,都快让开!” “药箱呢……”“我带了。”“换热水来。”“有的。”“来两个人搭把手。”“有的!” 沈砚真来到顾柔窗前,握住她的手,一手打开了被褥,满床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