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东沙
阿尔东沙
一年后,关外,抚昌镇。 阿尔东沙身着黑色立领箭袖长袍,头束高髻,脚踩长筒靴,信步走到水井小铺。 “听说你们这里可以介绍一些生计?” 老板抬起头,视线从叆叇上方飘出来。打量半晌,他开口道:“我们这里都是些体力营生,姑娘还是去别处找找。” 阿尔东沙耐心道:“我的体力不错,可以做护卫,也可以跑商,卸货也行。” 老板低下头去,不理她了,这时旁边走来一个体格壮实的中年男子,拍着柜台道:“老板,有没有活计!” 老板问他:“能出远门吗?” 男子犹豫。“就在本地的日结工吧,赚个酒水钱。” 老板点头,找了个木牌递给他。“日结卸货工,邀月酒楼,工钱六十文,您拿好。” 男子接过,转身离去。阿尔东沙看着此人毫无修为可言的背影,敲了敲柜台。 “我能出远门。” 老板瞟了她一眼,终于松口:“直走有个飞燕楼,您可以去那儿试试。” 阿尔东沙问他要牌子,老板摇头。 “直接去就行。” 道了声谢,出发找寻飞燕楼,刚走几步,一个杏眼少年犹犹豫豫地叫住了她。 “你好,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对话……你是不是在找活干?” 阿尔东沙回头,承认道:“对。” 少年说:“飞燕楼是……那种,那种地方,我家公子也在招护卫,虽然钱很少,但一路提供食宿,能不能请你来帮我们呢?” 阿尔东沙疑惑道:“哪种地方?” 少年有些羞赧,轻声道:“就是卖笑的地方。” 阿尔东沙的阅历几乎全部来自于嗣音带给她的书画,那些书里没有提到过“卖笑”是什么。 看她依旧不解的样子,少年面红耳赤。“就是做那种事呀,去的都是男人。” 阿尔东沙脸色一变,终于懂了,想起跟子佩堪比上刑的夫妻生活,喃喃自语。“竟有人愿意拿这种事当营生?” 少年叹息:“都是一些身不由己的弱女子罢了,姑娘千万珍重自己。请问你愿不愿意帮助我和公子呢,钱虽不多,总还是比去飞燕楼好些。” 阿尔东沙反复咀嚼着身不由己四个字,沉吟半晌总算回过神来。 “可以,你们住在哪里?我明早过去。” 是夜,飞燕楼的茉莉正在房里长吁短叹,今晚她只有两位恩客,没人过夜,自己年事已高,病痛缠身,若是再得不到指名,就要买药钱也出不起了。 窗外突然翻进来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吓得她登时要叫守卫,黑色人影轻轻捂住了她的嘴,茉莉细看,竟是个十分俊美的年轻人。 来人低声细语道:“抱歉,我没有钱走正门,能否跟你聊聊天呢?” 茉莉镇定下来,回问道:“你是谁?” “一个……路人。” 茉莉看她不肯说实话,防备道:“干嘛找我聊天?” “你这里没有别的人。” 茉莉被她的回答刺到,面露愠色:“有什么可聊的!赶紧出去,不然我要叫人了!” 阿尔东沙连忙道:“我想你大抵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如你所见,我有一些身手,你愿不愿意让我救你出去呢?” 茉莉冷笑。“救我出去?我吃什么,住什么,你养着我吗?” 阿尔东沙微怔,若不是从踏雪潭出来后她食欲骤降,现在很可能已经饿死在路上了。连卸货的工作都找不到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说“救”呢? 她走回窗边,轻声道了声抱歉,匆匆消失在黑夜里。 茉莉看着开启的窗户,只觉莫名其妙。 辰时,杏眼少年下楼,一眼就瞧见坐在大堂里喝白水的阿尔东沙,连忙过去打招呼。 “你好,我叫杜容臻,你叫什么呀?” 杜容臻看阿尔东沙身前只有一杯水,帮她点了两个馒头一碗粥。 “我叫阿尔东沙。” “原来是阿姑娘,你的名字好特别啊!” 阿尔东沙听这称呼,很觉怪异,随口敷衍了几句。 “阿姑娘,我们今日就出发吗?公子要回广阳府的金风玉露庄,您知道位置吗?” 阿尔东沙不知道金风玉露庄,但知道广阳府,广阳府在抚昌镇的东边,最重要的是在关内。 阿尔东沙顿觉为难,表示自己没有通关文牒。 杜容臻迟疑道:“送到关口大概也行,我带你去见公子吧。” 阿尔东沙一口喝完剩下的粥,拿上馒头跟着他走。 公子者,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瘦弱男子是也。这位公子见到阿尔东沙,先是眼前一亮,转而不满道:“这就是你找的护卫?你在看不起三大楼吗。” 虞渐从腰带里抠出一枚铜板,用力掷向他,铜板贴着公子的耳朵飞过,嵌进轮椅的椅背上。 “三大楼是什么?” 公子大吃一惊。“你是什么人?” “女人。” 公子怒拍椅背。“我看得出来你是女的!” 阿尔东沙淡定道:“普通的女人。” “普通的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修为?你是不是三大楼派来的?” 阿尔东沙非常无辜。“三大楼是什么?” 杜容臻在一旁解释:“三大楼是海原十一楼、芳瑾楼、绝仙楼,三大楼是关外最大的势力,跟朝廷高官也有往来,传言说开国侯就是绝仙楼的靠山。” “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杜容臻犹豫地看向公子,不知该不该说。 公子瞪视阿尔东沙:“我问你,你是什么来历,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一招起码是玉衡境。” 阿尔东沙对他的谨慎实在有些烦躁,反问道:“玉衡境就怎么样呢?” “我听容臻说你找不着活计,差点被骗去飞燕楼,你若是玉衡境,在各个势力之间不说炙手可热,混个饭吃总是没问题,何必去找那普通人才做的体力活。你是不是逃犯?还是三大楼派来的人?” 阿尔东沙从善如流地承认自己是逃犯。 主仆二人四眼齐瞪,公子激动地拍着椅背:“我就知道!你……” 没等他话说完,阿尔东沙走近他,左手伸向他头侧。 “你,你要干什么?你想杀人灭口?” 阿尔东沙无奈:“我想问你到底要不要雇佣我。” 说罢,她将手伸回来,把抛出去的铜板放回腰带。 “我能保护你,这还不够当个好护卫吗?” 杜容臻赞同道:“阿姑娘身手真好,一定可以把公子平平安安送到万水关。” 公子闻言又是一惊,转头怒吼:“万水关?我要到的是金风玉露庄!” 阿尔东沙平静地说:“我是逃犯啊,不能进关。” 公子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样子,觉得这女人实在粗鲁无礼。思忖良久,他开口道:“你若真有心接这一单,就去找水井小铺的老板做一张假的通关文牒,你得把我们送到金风玉露庄。” 阿尔东沙听到水井小铺,脸色僵住。 “听到了没!”公子不耐烦。 阿尔东沙应了,轻描淡写道:“除了水井小铺,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弄到通关文牒?” 公子狐疑道:“怎么?天字拍卖场的暗市也会卖。那里有风险,什么牛鬼蛇神的都有,说不准就在关口被抓了。” 说到一半,楼下突然喧闹异常,公子扒开窗偷看了几眼,打发杜容臻去探听。 阿尔东沙把手掌平摊在他面前。 “干嘛?” “我没有钱。” 公子翻了个白眼,在袖口里捞了半天,总算掏出一两银子,拍在她手上。“这就预付你一半工钱了!” 阿尔东沙领了银子正要离去,杜容臻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公子,水井小铺的老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