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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样?”见我进来,温小花手里抛着粉笔,展示他的王八,“要不要在背上画点花纹,画成一只乌龟?” 等画成乌龟了你是不是又得说“要不要把脖子加长,画成一只恐龙”?你要是画了一艘战舰我还能真情实感地赞美一下,画了个王八还有什么好夸的? 这就是温小花,从小到大他都是这副德性,他妈让他去超市买东西,钱一到手他就钻游戏厅了,非得超市打烊了才从游戏厅风风火火地冲出来,一脸绝望地站在超市门口,他爸给他买了自行车(就是那四个轮子的),让他就在楼下骑骑,一回头他就载着章隆和马勉,跟着经过的1路车屁股后面走了,1路车都收班了还没骑回来。 今天要不是我在这儿,分分钟他都能给你画一座侏罗纪公园出来。我把水桶往地上一搁,心说你就应该被打发去扫厕所! 温小花咻咻地打了两个喷嚏,手机铃响了,是篮球队打来的,温小花揉着鼻子一看时间,这下没工夫磨蹭了,拿起擦子三下五除二擦掉了黑板上乱七八糟的涂鸦,轮到那只王八了还有点舍不得。 平心而论,这只王八画得真挺好的,四平八稳,隐隐还有点3D的效果,王八之气跃然板上。 “要不王八就留那儿吧,”我说,“你把旁边那名字擦了得了。” 温小花大手一挥爽快地擦掉了名字,留下了那只英俊又无名的王八。我看他手里握着粉笔转了转,他应该挺想留个名的,但是无奈这画的是一只王八,只能悻悻作罢。 这之后的一个小时,我俩在王八的注视下疯狂地打扫教室。温小花倒是没分心偷懒了,就是不管我在做什么,他都要跑上来凑一脚。 我提水,他丢了拖把跑上来:“哎哎!那个放着我来!” 我擦玻璃,他丢了水桶跑上来:“哎那个我来擦!” 我拖地,他丢了抹布跑上来:“那个我来拖啊!” 我问你干嘛什么都要跟我抢啊?拽着我拖把不放的温小花很无辜地说,你昨天被球砸了呀! 撇开他总是丢三落四有始无终,我还是有点小感动的,但是转念又想到以前这家伙朝我落虫子雨,他还坐树干上笑,就又觉得他该!这么想着我毫不怜惜地放开了拖把:“那你拖吧。” 温小花抱着拖把杆子看着我冷酷无情的背影。 这么一直折腾到下午五点半,温小花提着拖把,我提着水桶,并肩站在门前。教室里课桌整齐,钢琴铮亮,黑板上的王八如镇宅的石狮霸气侧露,一尘不染的灯管上挂着一张小小的蜘蛛网,那是温小花擦灯管时力保下来的。窗外晚风吹拂,小小的蜘蛛网被风吹得微微鼓起,像一面涨满的帆。这是我头一次觉得,原来蜘蛛网也不是都丑丑的。 “走吧。”我带上门。 “本来说好我帮你的,结果成你帮我了……”温小花的声音哼哼唧唧的,有点闷。 “不是朋友吗,别客气。”我说。 我转身走在前面,这句话说得平静又潇洒,我打赌温小花什么端倪也听不出来。 他才听不出我心里那点雀跃呢。 *** 下楼的时候我走在前面,温小花走在后面。我也不懂为什么楼道这么宽他偏要走我后面,我放慢脚步等他,他就跟着放慢脚步,整得我俩就跟在二环堵车似的。我心说温小花你又要搞什么名堂啊? 要是我有温小花老妈那气势就好了,小时候温mama带温小花去菜场买菜,温小花提着买好的菜流连在万花丛中,温mama回头没找着温小花人,半点都不急,眼毒地一眼就瞅着了在卖王八的小贩摊前扎堆的温小花。那天我也跟老妈来买鱼,温小花当时就卡在一群大人里,要说只露出了一个穿灯芯绒童装裤的屁股,温mama就隔着二十来米冲那灯芯绒罩的屁股蛋子气吞山河地喊: “温凡你在干什么?!给我立正!齐步走!” 温小花最怂他妈,他妈让他齐步走他不敢正步走。只见那屁股立时从人堆里撅出来,温小花慌慌张张捡起从口袋里掉地上的一只番茄,在裤子上偷偷抹干净了塞回口袋,战战兢兢地齐步走向他妈。 那还是我头一次见张牙舞爪的温小花怂得像打了霜的温小花骨朵,心中既过瘾又羡慕,好似看见被霍元甲、陈真打得屁滚尿流的日本鬼子。温mama领走温小花时,我觉得整个菜市场都在普天同庆。 “魏天同学。” 正思绪万千时,温小花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见温小花左手在胸前提着黑色的背包,右手神秘兮兮地插在背包里,就跟当初在教室里请我吃意大利面,两手插课桌里一个模样。 “上次我不是踩坏了你的眼镜吗,我也不知道你那副眼镜多少钱,就随便买了一副……” 温小花从背包里拿出蓝色的眼镜盒,用受宠若惊都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难怪他之前走在我后面姑娘家扭扭捏捏的,原来是在酝酿开场白。我连忙道:“不用了,我有备用的。” “是我踩坏的当然要赔你,你这副备用的太旧了,都脱漆了,度数肯定也不对。”温小花把背包往肩上一挎,边打开眼镜盒边喜滋滋地走下来,“我本来想找一副跟你以前那副一样的,但店里没有,其它镜架又都太土了,我就选了这个,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从他说其它镜架都太土了开始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低头往眼镜盒里一瞅……瞬间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温小花把这副精挑细选的玳瑁纹眼镜取出来,打开了展示在夕阳下,360度地为我展现它的美:“这个在光线下还能折射出各种颜色……” 那就只能晚上走夜路的时候戴了…… 温小花:“这镜架的纹路特像我家的玳瑁龟——” 你这还不如不说…… 温小花看了看我的脸色,又看了看手中的眼镜,显然并不觉得他相中的这款乌龟王八纹眼镜有什么问题,但他还是看出来我不怎么喜欢,毕竟我都没夸一句好看。 我感觉自己好像对着一只上蹿下跳的松鼠,它一会儿跳到树枝上,一会儿跳到平地上,晃着大尾巴,挑高了嗓门向我安利它挑选来的橡果,最后眼睛亮晶晶地把果子递到你面前,拿去呀!拿去呀!我……我破釜沉舟摘下旧眼镜,想趁自己后悔前先戴上,别的以后再说吧! 摘下眼镜正要接过温小花手里的镜架,新眼镜已经飞快地架我鼻梁上了,像一只朝我热情地飞扑来的□□。 出乎预料,新眼镜的度数和我那副被踩坏的一模一样,镜片非常轻,歪歪斜斜挂我鼻梁上,温小花又认真给我扶正了,最后真情实感地说:“帅!” 我看向窗玻璃,无言地别过脸。 温小花,你的审美真的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