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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从前那般坚决,睁只眼闭着眼,由着刘夫人去了。 这事儿拂拂自然是乐见其成的。 上面既如此下面也隐隐有些人心浮动。 这几日,秋雨连绵不断地下。 拂拂搬了个胡床,又拖来个篾箩,正埋头和手上的花绷子死磕。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前几天看到那位辛姑娘的绣工,拂拂大为敬佩,顿时生出了“教练,我要学这个”的心思。 一看就会,一学就废。 看着手上绣得歪七扭八的花样,拂拂挫败地长长叹了口气。 她还是比较适合缝衣服打补丁纳鞋垫什么的,绣花这种精细活儿还真不是她能干的。 正当拂拂沮丧之间,廊下潇潇夜雨中,忽而传来些许脚步声,接着,外间又传来小侍婢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韩媪?韩媪?” “韩媪你怎么来啦?” 另一道嗓音道:“我来替女郎送点儿东西给王后。” 拂拂隐隐约约记得辛灵身边有个乳母,姓韩,人人都唤一声韩媪。 和辛姑娘有关,拂拂精神一振,搁下花绷子,请人入内。 点点昏黄的光打落在地,韩媪端着烛台缓缓走进了室内,先行了一礼。 妇人笑容满面道:“王后,女郎那儿新酿了一壶好酒,这就托老奴送来了。” 拂拂眼睛一亮:“阿灵送的酒?” 这几天陆拂拂与辛灵走得比较近,有事没事辛灵就爱往她和牧临川的屋里头送东西。 陆拂拂也知道,辛灵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哪里是送给她的,分明是送给牧临川的。 但不妨碍她沾光,分一杯羹。 女孩儿眉眼弯弯,兴致勃勃道:“快快,快将阿灵的酒呈上来。” 撇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不提,两个女孩儿相处得倒分外投缘。陆拂拂心里也清楚,辛灵根本不喜欢牧临川,她个性上有些像袁令宜,只是比袁jiejie更为野心昭昭,目的性强。 起初辛灵尚有些犹豫,怕引起她的不满,但见到拂拂兴致勃勃,不以为然的模样后,才略微放了心,坦然地接受了刘夫人的安排,并主动要争上一争。 拂拂喜欢她的坦坦荡荡,这位辛姑娘或许觉得愧疚,平日里对她也多加照拂。 话说回来,韩媪微微一笑,心中有些鄙夷女孩儿的小家子气,面上倒是恭敬有礼地将带来的汾酒呈了上来。 汾酒酒烈,乃烧酒之至狠者,驱风寒、消积滞,故而辛灵酿得不多,只装了轻轻巧巧的一小壶。以白底青釉,如雨过天青般的酒壶装着,倒有些杏花微雨的意趣。 拂拂晃了晃酒壶,由衷地感佩道:“阿灵真是心灵手巧。” 这几日相处下来,陆拂拂对这个时代的士女又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会酿酒,又会跳舞,又会诗文,或许是因为身如浮萍,无所可以,故而辛灵几乎能称得上全才了。 这样一个姑娘给牧临川作老婆,她羡慕还羡慕不来呢,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韩媪目光不经意间一瞥,落在篾箩里的花绷子上,不由讶然道:“王后这是在绣花?” 拂拂脸色微红,讪讪地笑了笑,尴尬地一脚将篾箩踢远了点儿。 一脸正直道:“随便绣绣,随便绣绣。” 韩媪眼里那点轻鄙之色更浓了,眼光挑剔,不动声色一寸一寸地将面前的少女打量了一遍。 辛家未没落前,也是一方士族。这寒门少女,无才无容,却忝居王后之位,简直是德不配位。 她心里埋怨,巴不得一把将陆拂拂拽上来,推辛灵上去。 东西送到了,拂拂叫侍婢帮忙打个伞送韩媪离去。然而,看了眼廊外的夜雨,韩媪却有些不情不愿。 雨下得这么大。她皱眉心道,这时候出去,有伞遮也没用。 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韩媪苦笑道:“王后,廊外雨下得这么大,老奴可否借王后一个地儿躲片刻,等雨小了再走?” 拂拂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眼廊外的倾盆夜雨,有点儿脸红自己的不周全,快声道:“当然无妨,韩媪请便。” 她这番话已算是冒犯了。可女孩儿只是愣了一下,便答应了下来。 韩媪心里更添了几分轻鄙之色,但礼不可废,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忙走上前纳头一拜。 拂拂哪里看不出来对方若有若无的挑剔。寄人篱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再和她计较。 屋里烧了炭暖融融的,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身上热烘烘的,有些昏昏欲睡。 廊外的雨不见停歇,潇潇秋雨反倒下得更大了。 雨打芭蕉婆娑作响。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随之而来的是拐杖拄地的动静。 笃笃笃作响,像是雨打空竹,琳琳琅琅,很有几分浪漫。 拂拂迷蒙中睁开眼,那双雾蒙蒙的,黑漆漆的眸子一转,准确地定在了来人身上。 少年垂着眼,任由她打量。 “牧临川?”女孩儿见怪不怪地收回了视线,揉着惺忪的睡眼,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你回来了?” 或许是前几天她真的说动了牧临川,这几天他似乎是正忙着复国呢,日日在外奔波。 要不坐着轮椅,要不拄着拐杖。 陆拂拂也不知道他在忙活什么,说好的重骑兵到现在都不见踪影。 重骑兵……重骑兵…… 她脑子里好像闪过了点儿模模糊糊的片段,就是抓不住线头。 一拍脑门,拂拂猛然间醒悟。 她想起来了! 这支骑兵在牧临川死后,无处可去。军中人心浮动,最后竟然一分为二,一个叫李浚的带着不少人马脱离了出去。 另一部以姚茂与石黑为首,两人感念上京那位从未谋面的天子的恩德,为报君恩,竟然与一众兄弟南下入京。 他们明摆着是去送死的,这些兵卒又如何不知道,赴京前又何尝不是存了报君恩的死志。 最后这支不满一千人的精骑果不其然被牧行简率兵剿灭于城外。 姚茂、石黑等部将被围杀,剩下来的兵卒或是死,或是自戕,活下来的俱都被并入了荆州兵之中。 当时这段看得拂拂一阵唏嘘。 如今这支重骑兵或许还在忙着内讧,无暇来此! 没有部曲作为依仗,常有孙家家仆窃窃私语,悄悄地觑着牧临川偷看。 少年神色平静,八风不动,毫无遮掩之意,将自己的断腿袒露人前,任由众人打量。 这小暴君一回来,她也不好再睡下去了,拂拂又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盘着腿看着他。 窗子是没有拴上,寒风吹动木窗,顺着半开的窗沿,溜进了颈口,女孩儿一个哆嗦彻底清醒了,双眸清明如水晶,炯炯地看着他。 “哦,韩媪来了一趟,来送阿灵酿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