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病倒
裴时萝捂着脸低泣: “我不会去的。是我自己错了,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我、我本来,就是个可以随意被践踏欺侮的人罢了,又怨旁人什么呢,呜呜呜……” 两个丫鬟都从没见过她露出如此哀伤的表情。 裴时萝虽然柔弱爱哭,虽然父母双亡,可是她并不是个怨天恨地的人,她的父亲终其一生,都将她的天真纯善、平和温柔保护得很好,可是今天,这种感觉被打碎了。 哭累了睡下,两个丫鬟也不敢离开,见她连睡梦中都在哭,真是可怜到了极点,最后还是如意咬牙说:“姑娘不去,我去求见七爷,这样下去,眼睛都要哭坏了。” 可是谁知,她连秦曕的院门都没进去,兰草如今是大丫鬟了,一句话就把如意顶了回去:“都跟了别的主子了,还回来摇尾乞怜做什么呢?七爷可没空见闲杂人等,他出门为郡主挑选礼物去了。” 如意再去找弥生,可是只追到他匆匆骑马离开的背影。 原来七爷真不在府里。 这下连如意也不敢信誓旦旦说秦曕待裴时萝不同了,毕竟男人的心意,总是说变就变的。 回去后,她偷偷跟圆满说了这事,并嘱咐她别让裴时萝知道,可是却没留心,裴时萝早已醒了,将她们两人在槅扇外的话听了满耳朵。 眼泪不知不觉淌进发鬓,她无声地侧过身闭上眼。 裴时萝病了,高烧来势汹汹,她整张脸都烧红了,迷迷糊糊地睁不开眼,怎么叫都叫不醒,如意和圆满交替着绞了冷帕子盖在她额头上,不一会儿便焐热了。 府里为了筹备时间紧迫的大宴,全都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人在乎莳花馆这位素日就病病歪歪的表姑娘,总是生着病的人,旁人便也不把这病当回事了。 方氏早已知道秦曕几日冷落了裴时萝,倒是去了一趟渭王府,心中喜悦,知道裴时萝那边又请大夫,便对丝姑道:“她素日不就是这样,三分真七分假的,小姑娘家矫情些罢了,我也不和她计较,她要装便装,别短了补品药材去。” 可这话在丝姑耳朵里就转了个道儿,她瞧不惯表姑娘这装病的矫情劲,便吩咐大夫给她治病收着些,因此,大夫来了一趟,开的两剂药裴时萝却是喝了半点不见效。 这般浑浑噩噩地又过了三天,圆满见如意也彻底没了法子,一跺脚一咬牙,只道:“我出府去找萧大人去,他与姑娘有婚约在身,不会见死不救的。” 如意大惊:“你疯了不成,若是日后七爷知道,你岂不是让他和姑娘更生嫌隙!” 圆满气呼呼地说:“嫌隙又如何,他不管姑娘的死活还不许别人管吗?何况只要婚约还在,萧大人比他更有这个资格管!” 如意眼看着裴时萝几日几乎水米不进,只昏昏沉沉睡着,一朵娇嫩的鲜花迅速枯萎,憔悴易碎如一尊琉璃娃娃,实在于心不忍便同意了圆满的提议,只是她不放心圆满,叮嘱道:“你速去速回,无论成不成,尽快回来。”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圆满竟然连秦府的门都没有踏出去,便被丝姑派人绑了回来。 这是德阳郡主来卫国公府做客的前一天,府里的戏台已经搭上了,伶人在戏台上咿咿呀呀地练着嗓子,靡靡之声远远地飘过来,间或夹杂着布置摆设的丫鬟们欣喜雀跃的交谈声…… 与此时此地,莳花馆院子里跪着的两个丫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被反剪着双手绑起来的圆满被丝姑甩了一巴掌,瑟瑟发抖地哭,求情的如意也不客气地被一脚踹在了地上。 “两个不知廉耻的臭丫头!别打量我不知道你们要去招谁,都被人退婚了还敢往前凑!” 圆满和如意惊呆了。 丝姑扬手就扔了一纸薄薄的纸下来,赫然上书“退婚书”三个大字。 “一个时辰前萧家送来的退婚书,老太太都气倒了,你们这好姑娘呢,还躺着呢?怎么,打发你出去见萧家少爷,能改变什么不成,自己做了什么惹了人家厌弃,明晃晃被这么打脸,还要上赶着去讨没趣呢?可真是好修养,看看吧,这就是咱们公府的表姑娘,多少年也就碰上了这一个!” 丝姑的话越说越难听,扯着嗓子让她身后那一干乌泱泱跟着的下人看笑话。 如意和圆满浑身颤抖,扑簌簌地掉泪,却唯有庆幸一件事,此时的裴时萝听不到这样的混账话。 若为美人故(1V1)第85章雪上加霜 第85章雪上加霜 萧家退婚,竟是赶在了这个时候,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如意和圆满想到如今的处境,纷纷落泪,泣不成声。 丝姑从方氏那里得了消息匆匆赶来,却不想正好撞上圆满要出府,这无疑是给了她一个好借口教训两个丫头,萧家都要退婚了,裴时萝这个表姑娘在公府的地位只剩尴尬。 “你们呀,也就是沾了德阳郡主的光,如今都在为明日的大宴做准备呢,没有谁有空来计较这事,你们两个不懂规矩,表姑娘素日不教,纵得你们轻狂不知高低。来人啊,关去旁边柴房长长记性。” 丝姑不能把裴时萝怎么样,可对付两个丫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其余下人或怜悯、或嘲讽、或幸灾乐祸的眼神中,在卫国公府里长大的如意深深知道,这铺天盖地的折辱,只是她们替裴时萝担了这开头,今后,可远不止这些啊。 圆满疯了似地挣扎,哭道:“要关我可以,但是我们姑娘快病死了,我只是想出去给她请大夫,求求你了姑姑!” 丝姑面目狰狞,一把扯出了她怀里揣着的玉佩,正是萧晋棠与裴时萝定亲的信物。 “没皮没脸、满口谎言的臭丫头,这是什么?你当我瞎么!” 圆满百口莫辩:“是张大夫,他开的药没用,我们要请萧公子帮忙……” “放肆!”丝姑又给了她一巴掌,骂道:“表姑娘在府里,老太太和大夫人怎么待她的?你敢说这样诛心的话,竟是我们故意不给她治病吗?” 如意也扑了上去:“姑姑,圆满不会说话,但姑娘真的病得不轻啊,真的,不信你去看,你去看看!” 丝姑冷笑了一声,“如意,你可是府里长大的,难不成也和这外头来的一样不懂事?也罢,就关她吧,表姑娘身边总要有人伺候的。” 如意颤着肩不敢反驳,只能眼睁睁看着伤痕累累的圆满被拖走。 丝姑并不关心裴时萝的病情,她已把退婚书带到了,也完成了方氏交待她“警训”裴时萝的目的,但见裴时萝确实病歪歪地昏迷不醒,不耐烦地打发手下的粗使丫头去请张大夫。 “若真是闹出个三长两短,才是触了秦家和郡主的霉头。明日可是个大日子,也就是今日我还得闲,不然谁有这样的工夫耐烦管你们。” 扔下了话,她便匆匆离去了。 如意哭着去关大开的门窗,替满头冷汗的裴时萝掖被子,是啊,谁都忙着呢,大家都围着郡主一个人转,就连丝姑来处置她们这样微不足道的人,竟也是忙里抽出的闲。 她的主子是秦曕,可是这一刻,她突然也有了不安的感觉,她和裴时萝、和这个小院子,似乎真是被他毫不犹豫地舍弃在了黑暗中。 …… 张大夫姗姗来迟,等裴时萝服完药悠悠转醒,已是夜色深浓,她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如意的样子骗不了人。 沙哑的声音开口:“圆满呢?” 如意摇头:“姑娘,你先休息,休息好了我再和你说。” 裴时萝却执拗,硬要下床:“她去哪里了?她去找七……他了吗?不许去,不要去……” 她一下床就天旋地转,扑在了如意怀里,如意见她不肯罢休,没办法,只好将下午的事几句带过告诉了她。 比起圆满被关,萧家退婚之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裴时萝看都没看那张退婚书一眼,只是惨白着一张脸,坚持道:“我要去找她,我要把她带出来。” 她们不能这样对圆满,若是方氏不肯放人,她就去求老太太,老太太若不肯,她便是自己动手,也要把圆满带出来。 她们相依为命十几年,圆满是她在世上唯一一个亲人了,她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父母、没有家、没有婚约、没有钱财地产、甚至那虚无缥缈的男女之情,若即若离地也终究飘散了。 她不能再失去圆满。 “姑娘,你的身体,你不能这样啊……” 如意从未见过裴时萝如此执着,她连鞋子也不要穿了,裸足就要往门外踏,早春的夜里不输冬日寒凉,这要是出了门,她便是半柱香都撑不住,如意咬牙,只能扯了手边的披风往她身上兜。 莳花馆出奇地暗,裴时萝本就神智恍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整个人便带着要拦她的如意往地上扑下去。 冰冷坚实的石板地仿佛已经到了眼前,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砸上去一定很痛吧?必然是要头破血流了。 裴时萝难过地闭上眼,心中觉得,这样也无所谓了,头破血流也没什么,只是很对不起如意和圆满,她是这样一个没用的主子,一直以来,都如此没用。 昏倒的前一刻,却是摔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温暖、有力、带着淡淡的檀香和松木气味。 很留恋、很喜欢,又那么不真实…… 第86章没用 再次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的时候,仿佛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了,裴时萝浑身没有一处不 疼,眼睛也无法睁开。 “呜……” 她忍不住呜咽出声,往身后那个怀抱里拱了拱。 “娘……” 她蹭了蹭,闭着眼睛嘟囔了声,隐隐约约觉得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每回她生病,母亲就 会温柔地把她抱在怀里,喂她喝药,柔声细语地哄着她,擦干她脸上不争气掉下的眼泪。 身后的怀抱僵硬了一瞬,裴时萝觉得这一次“娘”似乎没有容许她的撒娇,不仅没有温 柔地唱些动听的童谣,也没有亲她哄她,相反还试图把勺子硬往她嘴里送。 “不想喝……” 药汁苦涩,她继续闭着眼睛,扭着脸想藏在娘的怀里。 耳边终于有道声音忍无可忍地响起: “你给我适可而止。” 裴时萝撑着千斤重的眼皮终于睁开了眼,她正窝在被子里,可身后温暖的怀抱却不是来 自于母亲,淡淡的松木香,来自于她所熟悉的男人。 “七表哥……” 她呢喃出声。 秦曕趁势将勺子喂进了她嘴里,一手早有准备地拿了帕子替她擦嘴。 “把这些药喝完,会舒服一些。” 裴时萝呆滞了一瞬,脑中跑马灯一般想起自己晕倒前的种种,她第一件事就是叫 道:“圆满!” 秦曕眼疾手快地把她拖回了床上,平静地道:“我已经让弥生带她出来了,那丫头受了 伤,在房里休息,放心,大夫已经去看过了。” 在裴时萝晕倒的前一刻,秦曕终于回来了,从如意口中得知一切后,他二话没说便让弥 生撬了柴房的门把人带了出来,随后让弥生连夜将大夫从被窝中挖了出来给这对主仆治病。 裴时萝的药是他一口一口喂进去的,大夫交代,她的病拖了几日,今晚尤为关键,两个 时辰便要服一次药,秦曕自己接了这活计,一夜都没有离开,一口一口地喂药,不仅如此,裴 时萝整夜地发汗呓语,衣裳都湿了几件,这些也都是他照顾的。 “我、我的衣服……” 某人后知后觉地终于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只穿了一件肚兜。 秦曕却是很自然地用帕子捂上了她的脖子,轻轻擦拭着,说道:“别想那些乱七八糟 的,若不这样你的病更不会好。” 他这般说,裴时萝才发现自己身上似乎有些太过清爽了。 她的脸更红了,虽然很感谢他救了圆满,又照顾她,可是她也没忘记,两人之前是怎么 不欢而散的。 可是当他她咬着唇抬头,却发现秦曕一双眼睛通红,头发凌乱,下巴甚至冒出了青色的 胡渣,身上的衣服皱巴成了一团,整个人瞧着十分落魄。 “谢谢……” 她垂目致谢,却被两根手指捏住了下巴抬起脸来,对上了他有些凶狠的视线。 虽然是自己害他成了这样,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凶狠啊? 裴时萝又委屈又不解。 “你真是……”他的声音格外低沉沙哑,比她这个病人更像病人:“真是上辈子欠了 你。” 他说完,便泄气似地一把将她抓了过来狠狠吻上了她的唇,碾转吮吸,将她嘴里的药味 吞下肚,怕她着凉,还不忘将她裹得严严实实按在怀里。 裴时萝本就无力,气喘吁吁地分开以后,只能趴在他肩上无力地喘着,低声说:“你做 什么亲我呀?我们还在吵架呢……” 他却不客气地骂道:“裴时萝,你要和我置气,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副田地的?你这是 给我找罪受,还是自己不想活了,我真是没见过比你更没用的女人了!” 她连找他的麻烦都不敢,自己窝在这个角落里折腾去了半条命,若是他今晚没来呢,他 不敢想象。 “我就是没用啊。” 她又呜呜地哭,可是却伸手抱着他的脖子,嘴上有骨气,可做的事完全不是那样,无赖 地挨着他粘着他,一副任打任骂的乖巧模样。 秦曕的手无力地垂下,有什么办法呢,他一点脾气都没有,明明她什么都没做,什么都 不会,可就是被她捏得死死的。 这一夜对他格外漫长,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她安安稳稳健健康康,他对她什么要 求都能答应,她怎么惹他生气,他都可以让自己忍下来。 秦曕将她抱得更紧了,仿佛要揉进骨血里一般,他吻着她的鬓边,轻拍她的后背,叹息 道:“别哭了,可不能再病了啊。” 他用这样的音调和语气说话,裴时萝更受不住,心里酸成一片,眼泪落得更加汹涌。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这样被珍视着。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留住这样的感觉和这样的人呢? 她突然冒出了这样奇怪的念头——如果条件是她一直生病的话,她也许,也不是不愿意 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