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 (张颂文 x 高启盛)-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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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多少钱一杯啊?” “三十五,喝不起喝不起。” “这个工艺品是你自己做的么?嚯这扇面,画的漂亮…家里有厂子啊,不错不错。” “奶茶…算了。” “对,是我,谢谢您的喜欢,没什么没什么,可以合照。我拿手机?” 头戴P字帽,身穿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的男人远远望到酒店门厅处有人在等,他小跑了几步,抱拳说:“徐导你来这么早?久等了吧。” “没有,刚到一刻钟。”徐导看了眼手表,距离约定的十一点半还差十分钟,俩人不紧不慢地往里面走去,闲话家常。 徐导问道:“你买的这是什么?” 张颂文举起手中的袋子,“低糖鸡仔饼,”他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话匣子,“我在文创街那边逛了逛,挺有意思的,好多常见的牌子啊,加了包装,还有品牌故事。我是第一次来这个,京海文化创业产业园,挺好挺好…” 张颂文是韶关(新丰县回龙镇塘村)人,在地理方位上属于临江省北部。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和珠三角地区的风俗存在诸多差异。 “京海周边镇上大多是本地乡亲,但像文化园这种新产业,和市里就业机会多,吸引的外地人不少。我一路过来,服务员开口默认说普通话了…” 张颂文小时候住村里,母语是客家话。少年时搬入韶关市里,同学嘲笑他有“乡音”,他顶着奚落和取笑,暗下苦工,不到一年的时间学会了讲粤语。谁知去深圳当导游的时候,临江市的人说他讲的粤语不地道,香港来的客户更说听不懂。背井离乡的青年已过了边哭边念的年纪,客户说他,他便赔笑听着,再多请教几句。几年过去,张颂文无师自通,对临江省各个地区的粤语都所了解。 ——但他不学。 乡音乡音,他口音中的每个音符,都是他家乡的一部分,张颂文的一部分。 伪饰后的他,还是他么? 多种粤语与其他的生活经验一起,暂时储存在他,张颂文的身体里,等待被激活,被呈现。 “…像[高启强],他口音的话,我觉得和周边镇上的老人更接近,没有受到香港那边TVB的影响,不会夹杂英文。是是,咱们主体是讲普通话的,我觉得偶尔夹杂几句粤语,更符合他的人物习惯。” 徐导抿了口菊花茶,连连点头,“嗯呢,你说的有道理,挂不得你说改在京海开会,来这边转转。” 张颂文看着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想先回老家看看,顺便的话。麻烦你特意过来,迁就我了。” “嗨,我也来看看布景,正好!”徐导松了口气。云里雾里地听张颂文讲完粤语的区别,徐导佩服他做的功课之余,内心压力不由得倍增。听完张颂文解释,原来对方是回老家再过来的,不是特意去周边地区采风的,还好还好。 张颂文笑起来眼咪咪的,又分鸡仔饼给徐导,“低糖的,先垫一垫吧。” 徐导接过来咽了,他看了眼表,十一点三十一分,嘀咕道:“不知道多久才能吃上饭,我都饿了。” 文化园区的酒店走古香古色风格,三十几平的包间中央是红木的圆桌,刚进门左侧墙上挂着副水墨山水画,前面侧门里是独立卫生间。右侧更为隐蔽,临窗的位置摆着四张红木椅和一个放着茶具的茶几,方便饮茶谈事。 红木椅选用的是十几年的老红木,油润细腻,但为了逼格没加抱枕,腰部悬空。张颂文坐了会便略感不适,他站起身,想着活动活动。 高启盛推门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幅画面: 那人似乎对墙上的水墨画很好奇,但又极为克制,手背在后面没有上手摸的意思。他踮着脚探头探脑,矮高启盛半个头的P帽便在水墨画前时高时低。 高启盛迈入包间内的脚步顿住,抬头确认了一下房间编号。 没错啊。 徐导已迎了过来,大嗓门道:“哎呦,小高总,唐总!” 高启盛怎么记得,约的这顿饭,是徐导,以及,饰演他哥的演员… 离门口更近的张颂文已转过身,热情地伸出手:“你好你好,小高总,唐总,我是张颂文。” 就他? 高启盛打量着离得近了的男人。很白,嗯,第一印象。 细看上去,那人眉毛粗细适中,搭配的下垂眼清澈闪亮,鼻梁高挺,随着浅笑,两侧的纹路清晰展开,却又遇到了嘟起的脸颊rou。 矛盾。 这是高启盛的第二感觉。 唐小虎推了下他,高启盛敷衍着伸出手,和张颂文握了握。高启盛瞥了一眼张颂文手部的皮肤,又扫向他的脖子。 男士护肤的少,专业的更少。观察手部和颈部的皮肤便能估计大致的年龄,就算演员比常人擅长保养,但高启盛估摸着,这人四十多岁没跑了。 他看过剧本,可是要从他哥三十岁演起的! 高启盛不满的情绪表露的过于明显,惹得唐小虎频频侧头,借着点菜的名头把他叫出房,好说歹说地劝大爷落座。 徐导皱起眉,担忧地看向门口的方向,生怕高家临时变卦。撤回投资是小,留剧组在临江省人生地不熟地单打独斗就麻烦了。 张颂文向前捋了捋头发。 吃饭时戴帽子不礼貌,落座时他已摘了帽子,另再整理了衫领。和徐导不同,他对人的视线非常敏感,没有错过小高总出门前看他的那一眼。 质疑、不解、不信任… 不会出错。 因为这几种情绪,他都非常熟悉。 调整好情绪,打算先应付过去再徐徐图之的高启盛回到包间里,面上多了客套的笑容,言语间热络了几分。 张颂文深吸了一口气,把肚子收到极致。 尽人事,听天命。 往后的几天里,高启盛满脑子都是这事,把互联网上张颂文的消息看了个遍。 1976年生…就比他哥小六岁!怎么演三十岁的他哥?要知道那时,他哥风华正茂,连顶半小时不带喘粗气的,一头卷毛都浓密无比… 哦,张颂文好像也是自来卷。 不看不看。 2005年才开始有作品,这两年才稍微有了点名气… 打小挂着天才名声的高启盛冷哼,看来水平不怎么样么。 采访视频,北京乡下赶集的一天… 小高总的眼珠子几乎从眼镜后面瞪出来了,这头发乱成一团,裹着个土绿色大棉袄,踩着老北京黑面布鞋,推着三轮车,能去务工市场找农活的人,要演他哥? “我不同意!” 高启强按下电视暂停键,转过头,好奇地问:“小盛?” 高启兰正躺在按摩椅上享受按摩,做出精确的评价:“二哥你语气跟要拆散小情侣的恶婆婆一样。” 高启盛怒目而视,企图伸腿踹人。 高启强按住弟弟的长腿,说:“好几天了,你都心事重重的样子。公司又没大事,怎么了?” 高启盛憋了几天,自觉收集到充分证据,托盘而出道:“还不是拍戏那事。那什么,徐导,保证说找一线演员,演技好形象好的来演你,我就跟他吃饭去了,谁知道!你自己看吧!” 高启盛把手机上张颂文的图片放大了,控诉道:“啊,这,比你就小几岁,怎么演?混了二十几年才有点名气,那肯定是能力不行啊!换人换人,我不同意!” 他嗓门大,盖过了长厅另一侧稀里哗啦的麻将声,陈书婷、唐小龙、唐小虎、荣嫂停下手里的动作,纷纷凑过来。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高启盛想起什么,补充道:“那天在酒店,他看个画,背着手溜达半天,哪有四十多的人了这样的…他还踮脚!” 高启强一目十行,看完了简介,把手机递给按摩都不做了的meimei。陈书婷也好奇地凑过去,两位女士对着手机屏幕指指点点。 高启盛不干了,“小兰你唾沫都喷我屏上了!哥,你说说啊!” 高启强喊道:“屏幕拿远点啊,对眼睛不好。” 高启盛无语,轻踩他哥的拖鞋,“说说张颂文!” 高启强无所谓。他对于弟弟鼓捣的拍戏这事,抱着种天使投资的心态。平常讨论拍戏的剧情啊人物啊,就当生活的调剂了,讨论几句有这么个事挺热闹的。他是有一些要求,能达到最好,如果项目失败了,赔点钱也承受得起。 想着,他便绞尽脑汁地评价道:“嗯,老乡,都是临江省人。是一代人,理解生活背景。在社会上摸打滚爬了好多年,贴实生活,不会浮夸。嘿,他也是天然卷!” “哥我觉得,长得还是和你有点像的。”高启兰插话道。 陈书婷比划着,用手指按住上唇的位置,示意这里也像。 高启强总结道:“我们都是圆脸,他和我有四五分像,化完妆有六七分吧,太像也不行。他人怎么样?小虎?” 唐小虎给唐小龙说着呢,闻言跑过来,想了想,“挺好的啊。我觉得他做了不少功课,问了我特别多问题。” 见高启强点头,高启盛气道:“你又无所谓了是吧?谁给我找了一堆问题,这个那个的,我是为谁跑的!我不管,我要剧组给备选名单出来!” 唐小虎怂了怂脖子,“我觉得徐导就是通知我们一声,没几天就要开拍了…” 高启盛没理他,夺回手机,自顾自地发起消息。 唐小龙在自己手机上搜完看完了张颂文的个人百科,问道:“小虎,人多高啊?” 他对相貌没啥感觉,男人嘛,都长得差不多,像强哥这种爱收拾干净的不多。听高启盛说踮脚,唐小龙倒是担心起了演员的身高。身高比相貌重要多了,压人一靠身高二靠气势,影响大了去了。 唐小虎比划了一下,“他资料上写多少来着?一七五,差不多吧,穿鞋身高。” 高启盛不忿:“比我哥矮!” 陈书婷犀利地问:“你哥多高?” 高启盛不说话了。 陈书婷哼了两声,“比老高矮个两三公分,小虎,你和剧组说,给安排个高点的鞋跟。” 高启盛心想,这女人明明也很在意,“皮鞋我们可以赞助,西装也是。” 高启强被上心的家人搞得哭笑不得,岔开话题道:“其他演员定了么?咱家里的服装要不要都包了?” 唐小虎回道:“大部分都定了,群演在当地招,我准备安排一些人进去,学学大剧组怎么运作。主要演员都请的实力派,像小盛小兰都请的科班生,有气质。女演员听嫂子的,绝对没有网红脸!” “男演员呢?”唐小龙问。 唐小虎了然,“哥你就放心吧。我问了,你的演员很有文化,而且啊特别敬业,已经开始健身了!”他说的唐小龙摸摸肚子,有点心虚。唐小虎又说:“张颂文还和我说,你的演员和他是老同学,几十年兄弟了,就像你和强哥一样!” 唐小龙满意,非常满意,欲盖弥彰地笑骂了弟弟几句,眼里的欢喜藏不住。 “…张颂文还问我呢,你们小时候是不是在大院里一起长大的?他家也是家属院,没大人看着,一帮孩子满世界捣乱的。但他没强哥学习好,被按在家里写作业,没去旧厂房‘探险’过,问我咱们是什么厂来着。哦他还有俩个jiejie,小时候菜市场去的也少,问我和现在有什么变化来着…” 高启强听着听着,眸色渐深。 唐小虎外憨实精,做事很有分寸,不说守口如瓶吧,这么些年了,高家有什么事他一个字都没向外透过。高启强很难想象,仅见面一次的人,便能让唐小虎自谈笑间透出诸多私事。 这个张颂文,不简单。 不简单的张颂文正在梯子上剪蔷薇。 蔷薇生长迅速,几个月不剪,爬满了小院的正面墙壁。张颂文举着剪刀,轻巧地剪下几丛枝叶,忽然发现了枝丫的鸟窝。他有点后悔打扰了小鸟隐蔽的家园,手轻轻扯掉树枝上的叶片,将树枝小心地插入鸟窝外层,当做是给小鸟的赔罪。 窝里面还有一块塑料布,小鸟知道防雨呢,真聪明。 等明年春天,他弟弟小院会不会多出几只雏鸟呢? 要是没能进组,可以观察观察。 张颂文想着,爬下梯子,收起摆入凉亭内的工具箱。他擦过手,掏出手机看了眼,一个未接电话,徐导。 看来是有最后的决定了。 高启盛充满质疑的眼神浮现在他眼前,后续吃饭的时候张颂文有尝试引导话题,但这位商界精英兴趣寥寥,鲜少加入对话。不说话的时候偶尔会盯着他看,盯得张颂文心里毛毛的。 还是要在争取下的,他很喜欢狂飙的故事和[高启强]这个角色。实在不行,知道差在哪里也好。 张颂文嘟囔完毕,清清嗓子,拨打回去。没等开口,他便听徐导直截了当地问:“颂文儿?回北京了?什么时候能来京海,围读剧本?” 果然,徐导强硬地拒绝了高启盛想干涉选角的意图。 制片人负责安抚小高总,一条条语音发过来,打包票请他放心。 高启盛冷笑,还和他讲张颂文的简历?他已经倒背如流了信不信? 高启盛恨恨地把手机砸到桌上,一脚踹飞了垃圾桶,咒骂几声,克制着音量,避免传出办公室。他用手托着怒起的牙床归位,以防面部肌rou活动过多容易生皱纹。 张颂文白净圆润的小脸蛋忽然涌现在他脑海里。 高启盛竭力将其赶走,躺在办公椅上,按照心理医生给他的建议,放空大脑,控制情绪,深呼吸… 几次呼吸缓解了他失控的情绪,高启盛扶起垃圾桶,如无事发生般地看了回邮件,才拿起手机。 制片人发来了新的消息,【小高总,请看我们最新的定妆视频[呲牙]】 说是复数,实则只发来了他哥的。 高启盛漫不经心地拿近了些屏幕,随手打开。 这是张颂文? 黑了,头发多了,有范了。 他有些惊讶。 视频播放,令他惊讶的张颂文不见,出现的是早期穿着半旧的毛衣的[高启强]。[高启强]随意地半蹲在地上吃着盒饭,微弓着身子,显得疲惫沧桑。他时而对着镜头笑笑,强颜欢笑中掺杂着几分卑下的讨好。吃完了,他浑不在意地用脖子上洗到发黄的汗巾擦擦汗,把塑料盒一丢,站起来,半弯下腰,扛起了一个巨大的方形纸箱。 在刻意地回避下,高启盛几乎忘记了他哥发家前的样子。 那是九四年,他成绩优异,高中决定不收学费了,高启强用预备的钱为他们的小家添置了一部彩色电视机。 高启兰拎着菜高高兴兴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他背着书包,跟在他哥后面,举起胳膊托住盒子的下方,念叨他哥就五块钱请人搬回家怎么了,他哥嘴硬说不累不重。 高启强毛茸茸的脑袋晃啊晃,他快走几步,用没干过活的细嫩指腹剥开他哥被汗水打湿的刘海。 惨淡飘絮的背景转场,有工开,有粮出,曾经的[高启强]拿起渔网,随着音乐哼唱起了张学友的歌。 唱的比我歌好听。 高启盛的嘴角不由自主地露出轻微的笑意,坐直了些。 小灵通在画面里闪过,画风突变,背景音乐迷离挑逗,[高启强]穿着讲究的条纹西装,戴着纯黑的蛤蟆镜,抬起手掌,刻意地拢着大背头… 等等。 高启盛回放了一遍,又一遍,又一遍… 他咽了口唾沫,岔开的双腿并拢起来,左腿搭在右腿上,压住中间的隆起。 他… 他想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