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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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波罗说,有长得像人的怪物,也有长得像怪物的人。但无论哪一个,在他的枪口底下都活不过三秒钟。 李白真情实感地怀疑这句话。他骑着灰阉马穿过城门,猫儿同小孩忙匆匆退散。也许是因为马后驮着的吸血巨虫尸体,也许是因为猎魔人绑着绷带的肩膀。他径直走进城中的神殿,女祭司一脸嫌恶地为他打来圣水擦脸,然后他才被允许进入教廷特使的会客室。 “五百个弗罗林,一只吸血巨虫外加一条受伤的肩膀。” 会客室内弥漫着煮热的橘子花和苋草的味道,令人昏昏欲睡。地面铺了暗红色刺绣的羊毛地毯,被巨虫滴落的血沾成黏结的一绺绺。靠近壁炉的地方有一把圆圆的扶手椅,白金长发的教廷特使正在那里取暖。听见猎魔人的声音,韩信偏头看了过来。 “两百。”他眯起了近乎深黑的瓷蓝色眼睛,这么做的同时他的鼻尖也皱了起来,那副表情极易被人误解为高高在上,“你的肩膀不值这个价。” 李白清了清嗓子:“有必要提醒您,作为合约的一部分,我曾将我的武器交给您手下的机械工匠修理,而他显然还需要一位专业的老师。” “和你签合约的人不是我。”韩信抛出无法反驳的证据,又转回身背对他了,“或许马可愿意付你这三百弗罗林,但在我这里,没有。” “在隔壁的公国,他们愿意出一千弗罗林买下这具吸血巨虫尸体。” “在隔壁的公国,他们愿意把脑子喂给刚出生的森林石化怪作晚饭。” “任何一个专业的猎魔人都会告诉您:森林石化怪是哄小孩子睡觉的童话故事。” 教廷特使没作声,于是李白斗胆走近去。正如他所料,韩信面色苍白,紧抿的嘴唇血色全无,正闭着眼睛忍耐从身体深处发源猖獗的痛楚。吸血巨虫的尸体散发出难闻的腥味,韩信吸了吸鼻子,眉头紧皱。 “我的地毯。”他只来得及提醒这一句,便觉李白扣住了他的手腕。猎魔人轻车熟路地掀开他的毛皮斗篷,从袖口探指进去,指腹下冰冷的皮肤没有一丝温度。 “您的情况可不妙,特使大人。” 韩信勉力睁开眼睛瞪了李白一眼,其中“还用你说”的含义显露无遗。李白轻轻碰着他绵软的皮肤,那么薄,那么冷,好似不需用力便能将他揉破,连血液都已经凝滞不流。简直就像个死人。韩信下意识往暖源靠拢,但看清是李白之后又硬生生忍住,压着疼痛故作镇定道:“把它拖过来。” 他强迫着自己不去看李白受伤的肩,痛苦太甚,以至于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所幸猎魔人难得听话,把死去多时的吸血巨虫送到了他眼前。纯洁高傲的教廷特使终于无法忍耐,跪倒在地伏进怪物赤红的伤口,掰开失去弹性的肌rou组织,迫不及待地吮吸了起来。 无论看了多少次,李白依旧会被如此这般的一幕吸引,难以移开目光。韩信的头发很长,在他俯身的时候宛如瀑布于肩胛前后分垂,披在锈金色的斗篷绒毛上,遮住了他的脸。李白的肩膀隐隐作痛,他又回忆起韩信第一次打开祷告室分隔罪人与牧师的小门,抬着下巴对他说“我有一桩交易可以和你谈,肮脏的猎魔人”时的场景。被吸血鬼重伤的特使发现圣水会灼烧自己的皮肤,于是他急病乱投医,向素未谋面的猎魔人发出了求救。他令李白与机械工匠马可波罗签订协议,定期为他提供减缓症状的怪物尸体。 韩信这个人给人的印象与惊慌失措四个字八竿子打不着,尽管灵魂已被玷污,他的骄傲仍然不允许他低头。李白不是没见过被吸血鬼转化失败的人,但像韩信这样苟延残喘吊着一口气不肯死的,还是第一个。 有什么意思呢?一站一跪的高度差使得李白低头看向韩信的目光有股怜悯的味道。但他知道这不能让韩信发现,深居简出的教廷特使意外地拥有一身好剑术。极少数他心情好的时候会传唤李白到庭院去,裤腿扎得紧贴小腿,手里斜斜握着一柄银剑,剑尖直指李白的喉咙。于是李白也拔了自己的剑,剑刃扫起的风割断神殿女祭司和侍女精心呵护的铃兰花丛和薰衣草。 吮吸声渐弱,韩信紧绷的肩脊线条放松了下来。李白适时递过去手帕,饶有兴致地看他拭净唇边凝固的血渍。疼痛终于过去,教廷特使也找回了些许寻常的镇静和冷淡。他的毛斗篷前襟沾染了近乎黑色的红,便被主人毫不留情地解去,抛到了一旁。 李白想,他期待已久的时刻来临了。 斗篷下的短上衣和皮裤不太好脱,韩信从靴筒中迈出,赤足站立在毛绒绒的地毯上。他毫无裸呈身体的羞耻感,大大方方站在壁炉的火光里,定定地瞧着李白。他的躯体曾是健康的小麦色,肌rou线条流畅且明显,而临近死期,他反而越发地白皙了起来。仿佛蝴蝶褪色,泡沫破裂,无色的花开在枯骨之中。李白能看见他条条分明的肋骨,小腹微鼓,四肢的肌rou已然退缩,剩下干瘪的躯壳。 “你怎么还没死?” 韩信似乎笑了,又似乎没有。他伸出一只手,握住李白的小臂,将他拉近:“让我暖起来。” 其实韩信不知道,谈交易的那一天并不是李白第一次见到他。两国之间战争爆发的时候,猎魔人曾受委托清除战场后方的医疗帐篷周边的食尸鬼。数不清的士兵被抬进帐篷,有的已经断了气,有的即将断气。身着白色罩袍的特使一手止血钳一手缝合线对每一个人怒吼,形状好看的眉毛挑得快要没入发际线。 别吵吵嚷嚷,中士。他熟练地剪开被血液浸透的布料,皱眉打量血rou模糊的大腿。你是不小心踩进了绞rou机吗?截肢。 没有止痛药和麻醉。他补充。是个男人的话就忍住你的眼泪,因为我看到眼泪就会手抖,说不定会把什么多余的地方也切掉。 进入的时候韩信的双手还撑在李白胸口,瞳孔放大,一瞬间李白以为他爽得快要死了。但他没有。他很快摇起了他的腰,将他深深地吞进去。李白感觉自己仿佛在穿越很长很黑的隧道,太长了,以至于根本看不清出口的光。他扶住韩信的腰,让他在自己身上坐稳。 “你不该离开神殿。”他贴着韩信的耳畔说。 “不行。”答案是意料之内的,韩信永远只会这么和他说。不行,就是不行。“我讨厌这个地方。” 我也讨厌。李白想这么说,但没有说出来。韩信把他吞到了极深的地方,李白很肯定此前他从未把他吃得这么紧过。你在想什么,韩信?“不缺你一个。” “缺。”韩信低头看进李白的眼睛。祖母绿对鸢尾蓝,“我是他们中间最强的那个。” 也是最不讨人喜欢的那个。李白默默地为他补上后缀。“你不能救所有人。” 他翻身把他压倒,受伤的肩膀因为这剧烈的运动又裂了开来,鲜红的血液浸湿了绷带。韩信“唔”了一声,险些咬到舌头:“我能救我自己。” “你谁都救不了。”李白用右手手掌盖住他的眼睛。地毯很软,韩信的躯壳也很软,整个世界都塌作无力的一团。李白想亲吻他微张的嘴唇,韩信明明看不见,却神奇地预料到了,偏头躲开,猎魔人只吻到了他的唇角。 教廷特使抓住他后背的布料,他们一个一丝不挂,一个只半褪了裤带。韩信的臀rou很快被撞红了,又痒又疼,含在喉头的呻吟终究忍耐不住,争先恐后跃出唇间。他一边叹息一边说:“往后数千年的史书都会记得我。” 李白捏着他的脖颈:“死掉的才是文字,活着的唯有言语。” 韩信局促地笑了两声:“那也挺好。” 李白发了狠地干他,韩信也很配合地把双腿圈上他的腰。他想到韩信枯竭的躯体,说不定他每撞一下,他体内那些脆弱的脏器都要随之颤抖。而这副身躯还要换上医护专用的白罩袍,整日地站在简陋的手术台前,为肠穿肚烂的士兵缝补破碎的肠子。李白把头埋进韩信早已披散的长发,嗅到月亮和星星,嗅到海水和游鱼。他的肩膀瘦削得可怕,深凹的锁骨窝能容纳他的一根指头。猎魔人能活很久,但作为普通人的教廷特使,只有短短八十年。 “你的剑术,是谁教的?” 韩信透过眼中的阴翳看清他,撩开了他凌乱的额发。他的声音低低的:“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