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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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尚浅,但李家人为了配合早早休息的少爷,也都睡的挺早,不睡的也都轻手轻脚低声说话,因此整个李府在凤凰镇热闹的夜市中显得格外清净。 符申和杨善就穿着白日里的衣裳,从后门的围墙处潜入了府里。他们早已摸清了李家的格局,悄无声息地在屋顶间穿行,轻巧踏着瓦片找到了后厨的位置。确认周围没有他人后,符申跃下立于后厨门口那条走廊的拐角位置隐蔽起来,杨善则揭开一小片瓦片,观察着里面情况。 几盏油灯幽幽亮着,确实只有南施一个人,她正坐在小板凳上,拿着蒲扇守着一个小火炉煎药,看上去挺是专心,夜里虽凉但火炉边上总是热的,杨善甚至能看见她额头的薄汗。此情此景之下,她看上去倒真像是一个为了丈夫一心cao劳的深情女子。 杨善不为所动,只是探出屋檐朝底下的符申打了个手势,让他暂时按兵不动,而他自己则继续透过那个瓦片间的小小缝隙观察着屋内动向。南施这会儿似乎真的只是煎药,并无其他动作,他们也分辨不出这药到底有没有问题,等了一会儿就见她已经煎好去歇着了,第一夜便这么的无功而返。不过倒也不要紧,第二天南施来端汤喂药的时候,符申装出不耐样子表示愿意与她再次一谈,于是心思立马飞走了的女人立刻将这碗药半路丢给了杨善,喜滋滋得跟着符申出去了。 杨善取了点药液装在自己喝茶的杯子里,随后只给少爷喂了一点装装样子就尽数倒了。等符申回来以后,他借口有事暂时离开李府,由符申继续拖着南施干扰她的思绪,带着杯子出去找大夫验毒。 等他回来时,被迫听了半天撒娇音的符申像是终于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边冷着脸说着请夫人自重,一边和杨善一起守回了少爷身边。眼见这不长眼又缺心眼的家伙回来了,南施嘟着嘴袖子一甩,嫌弃巴巴地拉下脸来终于走了。 杨善和他说了结果,药本身没问题,但是里头似乎掺了毒,至于每天送来喝的药是不是同一种则又是有待观察了。反正还是要等晚上再探,等这一日结束回到客栈之后,符申便迫不及待抱住对方,声音温温柔柔又不容拒绝,“喊我名字好不好?” “符申?”杨善歪着脑袋有些不解,但瞧他这样还是先照做,在对方“再多喊几下,连着喊好不好”的得寸进尺央求里,他终于反应过来,反问道:“南施白天的时候一个劲儿喊你了?” 可不是么,还一声比一声嗲,直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到现在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一连串的要命呼唤。思及至此,符申搓了搓自己手臂,还是杨善喊的最好听了,淡淡的一声清澈似水,情绪都藏在上扬的尾音里,然而也是这时,他才意识到似乎对方没怎么认真喊过自己名字,向来都是调侃似的一声“符大侠”,要么就直接是“你”,喊他全名或者更亲昵些称呼的次数寥寥可数。 他不想听南施的连环炮,但是想听杨善喊他名字。“对,她老喊我,但是阿善反而没怎么喊过……”他还抱着对方,便趁机揽着人后退几步,拉过椅子往后一坐,将他往下一拉,就让对方分腿坐到了他身上。“多喊两声?以后也是,我想听。” 怎么突然在意起这个来了,杨善虽然顺着他动作先坐下了,但还是有那么些懵,挑了挑眉不知如何反应。符申这样子摆明了不答应就不给走了,脸上希冀又委屈的神情也确实让人不忍拒绝,但直呼其名什么的,确实是有些微妙的羞耻,也只有对着符申才会这样,要改口实在有些困难。 “都对着假的我喊夫君了,怎么对着我反而名字都喊不出了?”符申瞧他神色就知道要被拒绝,立刻作出委屈模样旧事重提。这事儿他记了好久,私心想着哪天杨善能真的对着他喊,虽然rou麻是rou麻了些,也确实不适合他,但是只要一声就足够了,够他心满意足老长时间了。 “你提那个干嘛?!”恨不得彻底封印的黑历史被突兀提起,杨善皱着脸愤愤瞪他,作势就要打,被符申诶诶诶诶连声求饶却准确拦住后,他甩了甩手,从符申腿上毫不犹豫起来。 “让我想想再说,那么急着想听的话你可以直接找南施满足愿望。”他撇了撇嘴,故意反击似的说道,“正好今晚还得去找她呢,我不介意看个热闹。” 这哪儿能呢,虽然知道杨善不是吃醋,只是因为提了黑历史,所以故意幸灾乐祸地要气气他,当天夜里再次来到后厨时,符申还是选择了待在屋顶上,老老实实避开和南施的直接接触,由杨善下去时刻准备破门而入。 药里确实有毒,昨天他们守着的后半段里又无什么异样,那这毒只能是在刚开始这段时间里下的了,他们刻意提早了一会儿,不多时,南施果然又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她没看见躲在拐角里的杨善,自顾自勾着嘴角走进了屋子,一边哼着歌一边开始捣鼓那些药材,看上去心情还挺好。 因为和符申说上话了的关系吧。杨善悠悠往上面瞟了一眼,符申不明所以,探出头确认没什么异样后,朝他莞尔一笑,又缩回去继续盯着里面的动静。夜色里那抹笑温柔又耀眼,他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偶尔喊他一下也没什么,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他挪开视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到正事儿上,很快,符申向他打了手势,他立刻推门而入,一边淡然说着“夫人这是在做什么呢。”,一边从容不迫走到南施身边,隔着她的衣袖抓住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南施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一副惊魂未定模样惊疑看着他,手里攥着一小包粉末已经倒进去了一半。她认出了来人是谁后,立刻软着嗓子连声哭嚷着手被抓疼了,再不松手她就喊人了。杨善根本不吃她这套,一只手就将她双手反拿在背后牢牢制住,另只手掏出大夫给的试毒针往煎药的砂锅里一探,果然黑漆漆一片。 被现场抓包的南施更加惊慌,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叫救命。符申已经去找李老爷他们过来了,杨善不担心来人,只小心着不能被这毒妇反咬一口,于是无论她怎么闹腾尖叫,他都只是以擒拿犯人的姿势扣押着她,丝毫没有去捂嘴之类的想法——虽然的确很吵就是了。喜欢清静的杨大人不由皱起了眉头。 李家老爷很快就被符申引来了后厨,这有些荒诞的场面让他很是诧异,而杨善不卑不亢朝他点头行礼,从容道:“夫人似乎有向少爷服用的药里投毒的嫌弃,被我们当场拿住了。” 那根试毒的银针已经举在了李老爷面前,不过以这家人对南施的信任程度,估计不会如此轻易。果然,李老爷捋着胡须,狐疑反问道:“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还刚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南施见他将信将疑,还有挽回的余地,立刻不管不顾扑倒在地上,挤出几滴眼泪哭喊起来:“冤枉啊!妾身只是在煎药,不知为何这人突然就扑了过来,想、想要对妾身图谋不轨,妾身拼命反抗加上您来了才让他不敢造次的啊……” 这般情况杨善也不好再制着她,只得先松了手,对这离谱的言论蹙眉嗤笑了一声甚至不屑回应,而南施越说越激动,最后直接拿手指着他,连声音都拔尖了几度,“此人才是罪大恶极、禽兽不如,如此油头粉面的好色之徒,老爷您可千万别听信他的话啊,务必为妾身做主啊!” 说着说着,她眼泪居然真的流出来了,莫不是方才在地上磕头磕出来的?杨善瞧得莫名其妙,翻了个白眼只后悔没把这个颠倒黑白的家伙给打晕再说。 符申看也没看地上那人,径直绕过走到杨善身边,以身作挡悄悄握了握他的手,随后对着显然被南施楚楚可怜模样打动的李老爷说道:“既然都各说各的,不妨直接去公堂上对峙,毕竟双方所述之事都是足以扣押定罪的了,老爷您也无法全权决定,还是交给官老爷,相信官府总会给一个公道的,您说如何?”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第二日一早,几个人便一块儿去往镇上的衙门请青天大老爷来做决断。也不知是谁多嘴走漏了风声,不少村民一听这贤惠媳妇居然摊上了案子,都要赶过来凑凑热闹一瞧究竟,公堂外边很快就被围得水泄不通。 杨善他们这边的证据便主要是那碗确认了有毒的汤药,连给出试毒针的大夫都被请了过来作为人证。那县令倒也认真,问了他们为何会备有这针,还大晚上的刚好在府里,不说出个缘由来的话,那南施的“东西都是他们备好来陷害我的”这一说辞便可信度很高了。 好在两人早已商量了对策,解释的话语张口就来——武林中人对毒有一定的敏感性,又不知道南夫人此前名声具体如何,只是看少爷喝了药以后状况反而每况愈下了便留了点心思,想看看这药到底是没有效果还是有更严重的问题;而这一试才发现了不对劲,又不敢擅自就断定一定是夫人下的药,才守在后厨里想把这歹毒之人给亲自捉出来。 “毕竟没确定究竟是谁,我们也不想冤枉好人,就没有告诉他人,只想着等捉住了以后有了确凿证据再交给李老爷。也算是一点小心思,说不定还能出其不意领点赏,谁知道会被南夫人反咬一口当场污蔑,还望大人明察。”杨善说得相当冷静自若,同时也主动暴露些所谓的“缺点”,让动机不那么完美高尚,听起来反而更加可信。这是他审讯了无数犯人之后总结出的一些经验,倒也没想到离了官场还有用得上的一天。 那县令果然点点头,对他们这说辞没什么疑问,转而去向南施询问情况。与申善二人相比她没做什么准备,一晚上更是又惊又忧没有睡好,这会儿脑子一片混乱,除了咬定杨善就是意图对她图谋不轨之外再也说不出别的来,证据那更是没有,毕竟其他人到场时只见得她被扣押住,衣裳之类的一切完好,并无任何凌乱迹象,也没有人亲眼看见杨善欲行不轨的场面。人证物证皆缺,空口白牙的便很难说服这看上去还不算昏庸无用的县令老爷,他面露疑色,眯着眼睛打量着南施,显然已经有了些考量。 倒是那李老爷,还在搓着手焦急看着南施,让她冷静些想好了之后再好好说,显然还是不太愿意怀疑这个心爱的儿媳。场面焦灼之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围观人群之后传来。 “禀告县令大人,民女还有冤情要报。民女要状告南施,贪图钱财,谋害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