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燕破岳养成了个新习惯，避开人群。他以前心里没有负担，竭尽所能、坦坦荡荡，如今却像怕了光的蝙蝠，一被人看到便抱头藏身。他去澡堂的时间比谁都晚，低着头快步走进去，不管有没有人注意到他。

    天不黑他不会进食堂，谨慎地环视一圈，沿着墙根走进去，只有一盏灯是为他留的。

    “大小伙子，就吃这么点饭啊？”

    燕破岳知道是谁，却不敢抬头，眼前被放个碗，是专门给他留出来的菜。范劲站在桌子对面，神情复杂。

    “够了班长，我现在不参加训练，吃不了多少。”

    他说完还抬头朝范劲笑，与笑不出来的范劲对视两秒，这才仓促低下头，拿馒头擦了最后点菜渣塞进嘴里，起身就想走。

    “等一下，”范劲叫住他，“回来。”

    燕破岳就连嘴里嚼东西的动作都停住了，片刻后侧过身，睁着眼睛看向范班长，天花板上最后那盏灯很明亮，晃得他眼睛酸。

    “在团部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

    “是吗？”

    “真的，挺好的。”

    “可我问了萧云杰那小子，他说你完全不愿意见他。”范劲强迫他看着自己，这才逮到了燕破岳藏起来的情绪：“你不是那种势利的人，到底怎么回事？”

    “班长，从前的我总以为自己很优秀，可后来才发现并不是。”燕破岳低声说，餐盘被他搁在了桌子上，一声轻响：“其实我挺普通的，也辜负了您的厚望……我根本没有那么强。”

    “胡说，！你不优秀的话，团长怎么会亲自点名要你？”

    “团……”燕破岳的脸突然失了血色，神色激动，正想大声说出来，又突然自己憋了回去：“团长可能只是可怜我。”

    “犊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范劲越想越不对，约过桌子抓住了燕破岳的手腕，以免他逃走：“你可别吓我。”

    “不知道，我只感觉好乱。”燕破岳深深呼吸，努力平复情绪：“我没事，班长……真没大事，很快就能解决了。”

    “……好。”范劲犹豫着，放松了对燕破岳手腕的桎梏，对方迅速抽回手，避开了。

    燕破岳再多点点头，重新端上盘子转身走了，这次脚步要坚定了许多，却踩出了一股惨淡。他感觉自己像块脏掉的抹布，掉在地上皱成一团，希望着有人能把他捡起来、拍干净，再揣进兜里放好。

    然而人们要么匆匆路过漠不关心，要么故意在他身上多踩几脚，要么压根不知道他在地上。地上很冷，他很脏。

    刘传铭看了眼时间，心想那小子应该差不多要出现了，于是抄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给自己穿上，还扣了扣子。

    不出多时，燕破岳果然来了，从敲门到敬礼，行云流水，动作没有一点僵硬。刘传铭差使他去烧开水，他一声不吭也就去了，毫无波澜。

    待他回来了，依旧是低眉顺眼，站在一侧给茶杯灌满了热水。做完事情正想走，刘传铭叫住他：“来了快一个月了吧。”

    “是。”

    “上次跟你聊过的事，考虑的怎么样？”团长毕竟是团长，气势一放出来便让人倍感压力：“知道做我的通讯员，意味着什么吗？”

    “……知道。”燕破岳从嘴里挤出两个字。

    刘传铭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悠悠地解扣子，脱了外套，布料挂在手臂上，他挑眉示意燕破岳过来帮忙。

    燕破岳犹豫着，却还是得过去履行职务，刚帮团长把外套脱下来，转身想要搭在椅背上，手臂就被一拽，随即肩膀顶进了团长的怀里。

    团长从后面抱住了他，虽然没有继续做什么，但这个姿势已经让燕破岳开始冒冷汗，后背贴着的胸膛属于一个成熟的男性Alpha，坚实又柔软。刘团长轻笑一声，抬手轻轻摸着燕破岳的脸颊，说：“我挑通讯员，只挑最优秀的兵。”

    燕破岳弯着腰向前躲，身子已经趴在椅背上了，却仍然没有逃脱男人的身躯——现在的姿势甚至更加露骨，他的屁股堪堪怼在对方的胯下，不知是不是错觉，明明没有彻底挨上，对方那处的高体温依旧晕了过来，燕破岳裤子里的隐秘器官害怕得缩紧，夹着些许内裤布料，磨得他又急又难受。xue口极尽所能地收缩闭紧，但谁也知道若遇见外力强硬突入，那点娇弱的抵抗无济于事。他甚至闻得到团长身上的茶叶味，脸颊旁的手滑到脖子上轻轻掐住，燕破岳努力停止颤抖，尽力无视那锁住他命门的手，坚定道：“我只想当最优秀的兵，不想当通讯员。”

    “噢？怎么当最优秀的兵？”

    “……去战场，执行任务，保护国家。”

    “我知道你想去参加特战选拔赛，你想当特战队员，但你觉得你能行？”燕破岳咬着牙，根本逃不开身后传来的话语，更要命的是，刘团长说的其实是实话：“被一枪毙掉？被俘虏了之后受折磨？更有可能你在出任务之前就被迫离开队伍了，比如能力不足、缺乏作战所需的极高素质，比如作为不稳定因素扰乱队伍秩序，比如……被流言蜚语伤害到失去自信。”

    “……团长？”燕破岳有些懵。

    “被抱了这么久，为什么不推开？”刘传铭的语气突然冷下来，变得严厉。

    燕破岳条件反射地不敢动，小声回应：“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出理由，难道因为对方是上级？是Alpha？

    “推开我。”团长厉色道。

    燕破岳直起身子，缓缓推开对方，刘团长顺着他的力道往后退，直至两人拉开距离。

    “知道为什么要推开我吗？”刘传铭松了一口气，转而面带轻松，顺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第一，你是一个优秀的兵，你靠自己就能取得成绩；第二，你清清白白，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能挺直背做人。”

    燕破岳没说话，似乎还在惊讶中。

    “虽说可能方式吓到你了，但我的提议是真诚的，”刘传铭挥挥手，把燕破岳赶到桌子对面去，自己重新坐下，“当通讯员这条路更轻松顺利，况且机会已经摆在你面前了，你只需要接受它。而去特战选拔……且不说那老东西会不会要你，就算进去了，也不一定是好事。”

    “为什么？”燕破岳这会儿才回过神来，认真起来的样子稍微有点他从前意气风发的感觉了：“团长，您还是觉得我不行吗？”

    “没那么简单。”团长放大音量：“你真的有这个觉悟吗？出了部队，没有人知道你的姓名，没有人知道你做过的事情，而且，如果你去了，就意味着你的前半生将和一直保持冲锋的姿态，你真的明白这对你意味着什么吗？就算每次都能从战场上活下来，你是个Omega，如果和某人相爱、想要拥有自己的家庭或后代，至少从生理角度，你永远不可能和Alpha一样做到事业家庭二者兼顾，你势必得放弃其一。”

    “明白，谢谢团长，但我应该不会和别人结婚，我并不想要爱人。”

    “噢？这么坚定。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自己和Alpha的关系？尤其是他们是你最亲密的战友。”

    “这……”燕破岳面露尴尬：“总会找到办法的，以后。”

    “那你就这么确定，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漫长日子里，你不会爱上某个人？”刘传铭笑了，似乎和燕破岳聊这些很有趣：“要是情急之下，或者一时兴起，再睡过一两次，你还能那么坚定吗？”

    不等燕破岳开口，他又抢先说道：“爱情这东西很神秘，谁也说不清它是从哪儿开始的，就像现在，在我发现自己对你的感情那一刻，它就已经很浓烈了。”

    “啊？”燕破岳又宕机了。

    “傻小子，被骗第二次了。”团长坏笑，随后不耐烦地招招手，让他凑过来一点，交代道：“行了，不逗你了，部队要的是一个优秀的士兵，而不单单是可以杀敌人的机器。给你半天假，明天让艾千雪带你去个地方，去了之后你再考虑选拔的事。”

    “是……谢谢团长！”燕破岳睁大眼睛，似乎总算是看到了一丝希望，嘴角忍不住上扬。

    “诶，对了，再听到有难听的传闻可以打报告，嗯？”刘传铭最后补了一句。

    “是。”燕破岳答完正要关门，突然一脸正色道：“那么我可以举报您的sao扰行为吗？”

    “嗯？”

    看着团长呆滞的眼神，燕破岳偷笑着关上了门，大白牙在黑暗中十分显眼。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