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伦(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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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劈山,眼见着杨婵在三人眼前彻底消逝之后,沉香就没再说过一句话。 婉罗与他们下了山后便先行一步,与他们分道扬镳了。临行前,婉罗对杨戬正色道:“杨戬,华山已开,杨婵已去,但你杀了你师父和魔家兄弟,金霞洞和天庭的势力未必会放过你。你好自为之吧。” 杨戬没有回答。 在他心中,都已经不重要了。母亲和meimei都去了,师尊,天庭,金霞洞,过往种种记忆都变得模糊而渺远。他被欺瞒,被背叛,他亲手弑师,违背了自己千余年以来所坚持的信念,什么是对,什么是错,都不再清晰,也不再重要。 他现在能够抓紧,能够保护的,如今也只剩下一个沉香。 杨戬低下头,看着他这个血脉相连的外甥,男孩儿低垂着头颅呆望着手中的宝莲灯,尚显稚嫩的脸上还残留着悲伤和茫然。十几岁的年纪,尚且单薄的肩上已然压上千斤重担。 杨戬望着倾颓的群山断壁,望着溢散远去的点点星火,终究只余下一声叹息。 是夜,杨戬带着沉香歇在一处山洞中,篝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雪夜中给予一丝暖意。 沉香已然哭得累了,很快睡了过去。他少年老成,平日一张小脸上便总是不苟言笑,又乍然失母,更显阴郁沉默。只有像此刻闭着眼睛时,枕着手臂的脸颊微微鼓起,方能看出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只是梦中眉头也皱得紧紧的,像是有总也抹不开的愁绪。 杨戬靠坐在另一边的石壁上,隔着火光看着这张尚且稚嫩的脸。他记得第一次见这孩子的时候,他戒备得像只小豹子,还没完全发育的身体总是警觉地绷着,像刚抽枝的柳条般柔韧有力,此时却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席短短破破的兜巾就能将他整个罩住。像是只被自己从泥潭里叼回来,脏兮兮干巴巴的小瘦猫,跌跌撞撞,辨不清方向。 “母亲,母亲……” 杨戬略微有些失神,听到动静忙又低头望去,蜷缩在地上的少年双眼紧闭,呼吸急促,口中喃喃呼唤着母亲,却没有醒来,显然是做噩梦了。 “沉香。” 杨戬心里一紧,忙起身坐到沉香身边,俯身扶住他的肩膀,“沉香?” 沉香头颅不安地转动着,仍是没有挣脱梦魇,眉心全是痛苦之色。他拼命追随着母亲的身影,企图伸手抱住她,母亲虚化的身体却渐渐消散,越走越远,任他怎么追逐都无法挽留。 他恨自己劈得开这沉重的华山,却击不碎这虚伪的尘世,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保护不了。为什么?为什么拼尽一切去争取了,到头来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最重要的人在眼前逝去? 沉香想嘶吼,想痛哭,无边无际的火光和血色充斥了他的整个天地,宝莲灯的光芒灼得他好痛,好痛,他却不能不肯放开手,他就如一只负伤的困兽跌跌撞撞地挣扎寻觅,却寻不到一丝解脱和出路。 就在这时,一双结实的臂膀猛然从身后拥住了他,这个怀抱是如此坚定而温暖,似乎能隔绝一切的不安,把源源不断的暖意和希望传达给他。 “沉香,我在。”杨戬紧紧把沉香抱在怀里,脸颊贴着他的发顶,几乎要将少年融入骨血般严丝合缝地包裹住他,“我会一直在,别怕……” 沉香在被他抱住的那一刻其实已经醒了。他知道这个人不是母亲,可同样贪恋着这个人足够可靠足够温暖的怀抱,他大口喘息,拼命平复着梦中残留的愤懑和几乎溢出胸口的恸意,却止不住战栗着,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抓紧了杨戬胸口的衣襟。 杨戬大手抱住沉香的后脑,把他的头紧紧压在自己胸口。洞中只回响着他压抑急促的呼吸声,沉默良久,沉香听到他的舅舅轻若叹息的声音缓缓在自己耳边响起:“沉香,对不起。” 一瞬间,似乎那些被压抑的委屈,痛苦和不堪,全都涌上心头,几乎将他淹没。 他发现自己此刻竟是无比地想向这个人倾诉种种受过的苦楚,他渴望他的安慰,希望他的垂怜,沉香拼命想抑制住自己的哽咽声不露出分毫,可是没有用,喉头压抑细碎的呜咽断断续续地全都投给杨戬宽厚的胸膛。 他的舅舅是那样高大,身躯巍峨如沉默的山般,给予他无言的陪伴和安慰,似乎能为自己承载所有的苦痛。沉香咬着嘴唇,哭到战栗,哭到失声,身体抖得不成样子,最终也没有放声而哭,只是挤进杨戬的怀里,双臂死命抱住他的腰,像是要把自己融进这个渴求已久的怀抱。 杨戬没有说话,他只是侧身紧紧地反抱住沉香,一手在他后背不住安抚摩挲着,任沉香的泪水洇湿了自己胸前大片大片的绸布。那丝绸布料又薄又滑,轻易就将杨戬的体温传达过来,沉香哭过一场,急促的呼吸渐渐转弱。自华山一战后,沉香便一直封闭自己,寞然落泪,梦中更是难安,此刻发泄过一场,心绪渐渐平息下来,他又困又累,终于在舅舅温暖宽厚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杨戬察觉到他的变化,垂眸看去,沉香哭得鼻头红红的,眼角尤挂着泪痕,眉心在睡梦中也皱得紧紧的。无助地躲在舅舅的怀里好好哭过一场,这一刻,他终于像个十二岁少年了。 杨戬轻叹一声,指尖揩去他睫毛上的眼泪,温热的拇指轻轻揉开他紧锁的眉头,大手随即向下,恋恋不舍地抚过这张跟meimei有几分相像的稚嫩脸庞。 他微微抬起头,眼神越过沉香的头顶,望向山洞之外。细雪随着冬风纷纷扬扬,山峦树梢之上覆盖着厚而松软的积雪,折射着晦暗的天光,星子点点,在昏暗的夜空中却显得格外明亮。 冬天,快要过去了。 一路无言,杨戬顾及沉香情绪,脚程并不快,如此到了第二日晚上,杨戬仍是点起了火守夜,让沉香休息。 “舅舅。”沉香抱膝坐在他身后,盯着他宽厚可靠的背,不自觉唤出了声。 “嗯。”杨戬没有回头,他拿木棍拨弄着火堆,让火燃得更旺些。 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杨戬以为沉香已经睡着的时候,沉香微不可查的声音在身后再次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不和你说话......对不起。”杨戬手上动作一顿,接着就听到他的小外甥略微带着哽咽,却竭力不想让他察觉的语气道,“我只是在难过......对不起。” 杨戬仍是没有回头,直视着火光的眼神却微微泛起酸意。一只大手探到身后拍了拍沉香的肩,带着叹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傻孩子......睡吧。” 那只手的触感温暖而有力,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一触即逝。沉香有些眷恋地看着他收回身侧的那只手,没再做声,他把粗布围巾拉高,盖住已然湿润的双眼。 华山距离骊山算不得太远,两人此前一路走走停停,也渐渐接近长安。杨戬见沉香一觉醒来脸色舒展许多,心下微松,并未说什么,只是再次运起八九玄功赶路。沉香望着他的背影微微一愣,当即明白过来,也马上跟上。 杨戬是不动声色的,他用着自己的方式安慰着他,开解着他,没有过多言语,沉香却已然能明白舅舅的心意。沉香想,自己大概会永远记得第一次能够追上舅舅的脚步时那种发自心底的激动和喜悦,他是那样自然又无可抵抗地崇拜起这个强大的男人,想接近他,想成为他,眼神和脚步都不自觉追逐着这个男人。 哪怕越过群山丛林,跨过江河绝壑,目之所及之处,仿佛永远都会有舅舅的背影陪伴他,哪怕是在最迷茫最无助的日子里,似乎只要一直看着杨戬,便能解开心结,抚平痛苦。于是他的视线止不住地追随着他的舅舅,就再也无法移开。 两人回到长安寻了杨戬藏起来的小船,没过几日便重返仙界,回到了大舟之上。 抵达飞舟之时沉香睡得正香,他和杨戬一起坐在驾驶位上,靠坐在杨戬怀里,侧脸紧紧贴着杨戬的极富弹性的胸肌,直压出了个大红印。 杨戬宽阔的胸膛将熟睡的沉香护得严实,见船上的人已经被自己的到来惊动,只好轻拍了拍外甥的小脸,轻声道:“沉香,醒醒,我们到了。” 沉香睁开惺忪的睡眼,猛地意识到两人的处境,忙坐直了身子。小船虽然样式华丽,但坐人的空间不多,两个不矮的大男人挤在小小的驾驶舱里实在局促了点。方才和舅舅的姿势又实在过于亲昵,沉香知道自己的脸一定红了,他急急捂住半边脸颊,就要站起身,可惜空间太小,他手忙脚乱之下扑腾了半天也没能站起来,反而是在杨戬怀里乱蹭了一通。 杨戬凑近他耳朵,奇怪道:“怎么了,是不是风太大吹得不舒服?舅舅看看。” “没,没事!我……我的脸,压,压麻了。”沉香总算推开了驾驶舱,慌忙腾地站了起来,欲盖弥彰般大声说道。 杨戬轻笑一声,揉了揉他的头顶,起身道:“走吧。” 听闻二爷出门一趟把亲外甥拐了回来,姚康二人不住上下打量着沉香,特别是老康的目光仿佛杨戬带回来的不是外甥,而是他偷偷养在外面的私生子。反倒是哮天率先反应过来,起身就要往沉香身上扑,沉香不自在地退了一步,下一刻杨戬就拎着哮天的后颈把她提了起来,板起脸道:“哮天,不要闹。” 哮天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天真道:“他身上有二郎的味道。” 杨戬咳了一声,把她放在地上,转头对沉香道:“哮天就是这样,胡闹惯了,你别介意。” 几人之前倒不是不知道杨戬有个外甥的存在,只是二爷对十二年前之事怀有心结,虽然时常挂念,却终究不曾去金霞洞看过,没想到这次直接将正主带了回来。杨戬没有当着沉香的面对几人如何叙述经过,只是私下跟老姚老康说这孩子吃了不少苦,他心有所愧,日后只能自当好好补偿。 沉香初来乍到,总归有些不自在,幸亏有哮天在,船上整日都是吵吵闹闹的,杨戬又显然对沉香偏心眼得紧,怎么看怎么宠溺,只是沉香向来稳重,反倒是他这个做舅舅的没个正形,常常把小孩儿逗得不是脸红就是炸毛,连梅山兄弟都快没眼看了。 只是虽言语不多,沉香原本紧绷消沉的小脸上渐渐和缓,不时也会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来。 自从把沉香接了回来,杨戬接任务的频率大大提高,毕竟俗话说得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杨戬自觉养家的担子沉了不少,十分主动地开了张。 话是这么说,实则有沉香在一边,他这日子似乎比以往还要惬意些。杨戬只觉自己这捡来的便宜大外甥实在是乖得要命,也倔得要命,认准的事就绝不回头,只要是自己发话,小孩儿说什么都会办到,指哪打哪,极其好使。 在外面能光速拔刀捅人腰子信手拈来,也能装得一脸纯良把人唬得团团转,在家对杨戬又听话又孝顺,连赚得的赏银也一分不留尽数上缴,可谓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把杨戬这个当舅舅的照顾得妥妥贴贴。 杨戬有时候也毫无诚意地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太没有做长辈的样子,下一刻就迷失在了沉香递到他嘴边的点心中。 沉香看着闭目靠在自己膝头,专心享受着自己服侍的杨戬,忍不住伸出指尖理了理他被风吹起的碎发,嘴角也挑起一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满足笑意。 这日悬赏途中沉香碰巧顺手救了个姑娘,姑娘感激涕零之下,梨花带雨地送上了一只极为精致的香囊。沉香还不曾有过拒绝别人的好意的经历,不由一时愣住,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瞥了一眼舅舅的脸色,见杨戬只是在一边笑眯眯地看热闹,只好硬着头皮收了下来。 回到船上几人听闻此事都有些莞尔,老康更是拍着沉香的肩头哈哈大笑道:“好小子,有点咱二爷方面的风范了啊。小沉香你是不知道,你舅舅当年那叫一个风流多情,要不是二爷洁身自好又眼光甚高,依我看你舅妈估计都要不止一个喽……” 舅妈? 沉香本来被调侃得颇为招架不住,在听到这两个字时心弦却猛地绷到了极致,不知为什么,没由来地一阵心慌。 “好了,别逗他了,”杨戬挑了挑嘴角,“什么舅妈,没谱的事。沉香,不用理他,过来。” 他一把抓住不情不愿磨蹭过来的沉香,把人按住好一阵呼噜毛,哮天见状忙也蹿过来钻进杨戬怀里,于是二郎真君一手一个,直撸毛撸到两人一狗均是身心舒畅,船上的小小风波才算是揭过了篇。 可好巧不巧,便是说曹cao曹cao到,第二天沉香与杨戬甫一回到船上,眼前就是一花,一个迅疾无比的身影猛地向二人的方向飞扑了过来。 “二——郎——欸——” 人未到声先至,杨戬本以为是哮天,抬头一看才发觉不对,惊呆之下竟没能躲开,被来人一个饿虎扑食扒在身上,噔噔噔连退了三步才站稳身形。 沉香一惊,瞬间下意识戒备地握住身后匕首,但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竟是个长得纤细柔美的小姑娘,看起来比哮天也高不了多少的样子,正抱着杨戬的脖子不住左摇右晃:“人家想死你啦!!” “行了行了,好了好了,快下来。”杨戬也认出了她的身份,无奈地把人往下扒拉,谁知那女孩儿粘人至极,手脚并用地缠在杨戬身上。 “不嘛不嘛,人家好不容易来一次,结果你又不在船上,人家从刚才可是一直等着你回来呢!”那女孩儿如牛皮糖一般黏在杨戬身上,扯下这头又粘上了那头,比起哮天居然也不遑多让。 原来杨戬这人也不知是不是捡狗上瘾,当年在灌江口捡回了哮天不说,后来又无意救了一只泥潭里呲着毛的只会嗷嗷叫的“小狗”,带回船上照顾了一段时间。直到小狗越长越像小狐狸,又在一天忽然化形变成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他们才发现原来随手捡回来的小家伙是妖兽中的狐族一脉。 她那时候年纪小,初一化形多少有点雏鸟情节,难免对杨戬心生亲近。虽然后来被族人领了回去,还是不时偷跑出来见见杨戬。 沉香一边听着老姚捋着胡子悠悠讲述,一边看着那边两人煞为亲密的身影,握着匕首的手掌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不知为何,又开始生出些莫名的失落和不甘来。 那个人,见过的人,行过的路,拥有的过往,是他远远不曾经历过的。那人从泥沼深渊里救出来的,悉心呵护着的,也远远不止他沉香一个。喜欢杨戬的人那么多,自己……能排在哪里呢? 他装作不在意,却不由偷眼观望着那人万花丛中游刃有余的样子,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失落。他垂下眼帘,敛去淡淡心绪。 一船人好吃好喝前呼后拥地伺候了这小姑奶奶好些天,终于把人送走了,看着她坐上族人来接驾的船,杨戬总算抹了把汗。 可沉香这边却仍是心绪难平,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如果……有了舅妈,杨戬会嫌自己累赘吗?还会像现在一样对他好,喜欢他吗? 自己不会撒娇,不会讨他高兴,杨戬对他终归只是愧疚多些,自己如此无趣,如果杨戬有朝一日对自己腻烦了该怎么办? 沉香也没察觉自己的思路哪里跑偏了,只将其归结为小狗可能被遗弃般的惶恐,甚至想着如果杨戬不要他了,不用舅舅开口,自己就主动离开,也算勉强在他面前维持最后的尊严;一边又不甘地想自己凭什么给那个不知从哪来的“舅妈”腾地儿,杨戬若是对自己负心,自己就是一口咬在他身上也要赖在这里,不走不走,凭什么是自己要走! 两只小沉香在脑子里争个不休,沉香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差点给自己憋成了深闺怨妇,就差拿着磨得锃亮的匕首弹一曲长门赋了。 他在这胡思乱想,患得患失,如此吃了小半个月的醋,杨戬就是再迟钝也察觉出不对了。他努力揣摩了一下小孩儿的心思,却终是会错了意,找机会叫住沉香,斟词酌句地问道:“沉香,你……是不是舍不得她走?” 见沉香怔愣,又委婉地说道:“这小狐狸毕竟年岁尚小,不适宜长期离开族群,你若是喜欢,常接她来住就是了。” 沉香反应过来杨戬的意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赶忙大声否认道:“不是!” “真的不是?” 沉香又气又急,他生怕解释不清,脑门急得直发晕:“自然不是!” “哦——我还道我家沉香有喜欢的人了,”杨戬点点头,想了想又煞有其事地叮嘱道,“若是有了心仪之人不必瞒着舅舅,舅舅传授你些追人的法子,光给姑娘买糖吃是不够的。” 沉香一口血差点吐出来,他心乱如麻,终于忍不住,豁出去似的闭上眼睛大声道:“我是因为……谁,谁叫舅舅对她们那么好!你……你都没怎么摸过我的头!”一口气说完,反倒又有些心虚起来,没有底气地小声补充道,“舅舅……可以吗?” 杨戬一听此话,不由噗嗤一下乐出了声:“你跟两只狗较什么劲?”他万万没想到沉香竟是在纠结这个,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心里又酸又疼,只好一把把人揽过来塞进怀里好一顿揉搓,“舅舅只是担心,你不喜欢被舅舅当成小孩子……舅舅答应你,以后也都对你好,成不成?” 沉香得了他这句话,感受着舅舅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摩挲着他的后脑,多日来千回百转的心结似乎都在此刻轰然碎裂。他也觉自己实在幼稚得很,却舍不得舅舅的手,一时有些羞窘,更不敢抬头看杨戬的脸色,只好顺势故作无事地埋在他胸前,脸颊贴着舅舅柔软的胸膛,只觉目眩神迷,耳根渐渐红了。 叮铃铃铃! 就在这时一阵铃响蓦地将沉醉在杨戬怀抱中的沉香惊醒,他悚然一惊,这才如梦方醒,猛地跳起来一把抓过告示板上的通缉令就往外跑,一边嘴里颠三倒四地喊着:“舅舅,不用管我,我……我没事了 !我,我去接活了!” “欸,臭小子跑什么,舅舅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