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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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吗?”看见须佐之男停顿的动作,晴明不明所以。 并不想被人看见自己后脖子上那块狰狞的牙印,须佐之男不动声色,顺手理了理毛衣的高领。 “没什么,走吧。” 伤口已经痊愈,这一点无可辩驳。按照晴明的说法,营养舱可以治愈一切外伤,可他后颈的标记却依旧呆在那里。他还能记得——一只手揪住他后脑的头发,把挣扎的Omega死死摁在身下。当时八岐的力度之大,恨不得能将那块rou咬下来。他疼得快要晕过去,可烈火的味道在体内翻卷,他被过于凶残的信息素弄得浑身guntang,无力反抗的感觉令他时至今日还心有余悸。 去幼儿园接上八俣斩,再搭上车子回到源公馆后,天已经黑了。窗外的枯叶几乎被北风卷了个干净,只有光秃秃的树杈在一片暮色里张牙舞爪。小儿子饿得哀叫连连,回到房间洗完手,就像小兔子一样欢快地朝餐厅冲了下去。须佐之男并不想吃东西,将搬来搬去的那几样行李收拾好后,便无所事事了。 屋子里开着空调,足够温暖的室温把他捂得严实的脖颈热出一领子汗。他解下用来保暖的脖巾,刚刚长好、还在发痒的伤口令他有点不适。想到自己并未愈合的腺体皮肤,他打开电脑,打算趁这个时候查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难怪这么先进,原来是高天原的技术啊。须佐之男浏览着资料卡上一段段介绍性的文字,大部分是他看不太明白的医学术语,只能粗略地看明白,营养舱只能治疗七天以内的外伤,对于时间久远的伤口,它也无能为力。 八岐的咬痕印在腺体上已经十多年,所以即便是先进的营养舱也无法将之去除,只有做标记清洗手术才有机会一点点把它去掉。 “——因其催化细胞快速分裂、分化的特性,部分研究认为,即使只有一滴血,也可以让营养舱在短时间内培育出一具完整的躯体。但也正因为其强大的活性,部分基因会在重组期间发生变异反应,造成新生躯体在一定程度上和本体有所差异。” “高天原科学家们在研究过程中,曾利用小白鼠、青蛙、兔子等生物进行实验,并印证了基因变异的猜想。后来,因研究进展涉及到违背伦理的人体实验,营养舱的克隆应用便被紧急叫停,后用于外伤治疗。” “该研究由高天原发起,多位科学家和医师参与其中,负责人是——” 须佐之男突然在资料卡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月读。” 高天原星系以其中心星球“高天原”的名字直接命名,其位置十分微妙,西临狭间,东毗沧源。女王天照稳坐中央,统管高天原和平安京,胞弟月读辅其佐政。而自从六位亲王叛逃狭间,边境子民便饱受其扰,女王几番遣令军队前往平叛,可最终还是被打得节节败退。正当人们对帝国逐渐失望时,救世主出现了——那个长着一头灿烂金发、身形纤细高挑的将军,女王失散多年的幺弟,如同天神一般降临人间,第一次让人们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一身金戈铁甲,他的出现就恰如雷霆劈碎黑暗,将已经麻木于挨打的人们唤醒。某次意外,天照认出了这位盖世英雄的身份——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正是和她从小分离的弟弟。为表深厚情谊,女王召集天下能工巧匠,要为他打造出配得上他的武器,天羽羽斩遂得以面世。 手执锐器,鸣尊将军几乎是所向披靡。从十五岁首次出征,直到十七岁失踪,仅仅两年的时间,他便已经将当初造反的六个亲王尽数活捉,并最终把他们送上了审判台。 虽然和哥哥jiejie相处了两年,可须佐之男对他们的印象也并不特别明晰。女王常年忙于政务,鲜少露面;而月读作为摄政王,要做的事情也不少,再加上须佐之男常年在外打仗,就算姐弟三人相认,也并没有在一起呆过多久。在须佐之男心里,他的jiejie绝对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女王,而他那个情绪古怪的哥哥,则令自己很难读懂他的想法。 官员们对他又敬又怕,看见他来了就会自动让出一条路。偌大的高天原里,唯一能和他有些言语交集的,恐怕也只有月读那个名字叫荒的小徒弟了。二人年纪相仿,思想观念也难得一致,对从小就没什么人类朋友的须佐之男来说,荒是他不可多得的好友。 他曾经好奇过荒跟着哥哥都学了些什么。荒给他看自己的书本和笔记,可须佐之男并没有从那些复杂的星盘以及许多造型各异的古文字中看出个所以然。 “是占卜。”荒向好友解释道,“老师会根据自己的占卜结果进行预言,进而为陛下的政令建言或祈福。” “这些东西……难道不是古书上骗人的吗?”彼时须佐之男还很相信科学,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兄长到底都教了好友些什么。 “我们现在的科学,也只是被合理解释出来的理论体系罢了。宇宙这么大,人类怎么可能完美地将每一条法则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呢?”荒耐心地回答着好友的疑问,“虽然我们并不知道占卜的原理,但既然有能跨过原理也能应用的法子,也不失为宇宙给生灵们的馈赠了。” 看挚友还对自己的课业有所怀疑,荒索性把心一横,道:“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占卜一下,看看你今后的人生如何。” 听到能够预测自己的未来,须佐之男自然被引起了兴趣。荒神神秘秘地问了他几个问题,然后让他背过身去不许偷看自己占卜的过程。他乖乖照办,良久后,听到身后的好友磕磕巴巴道: “你以后……”荒好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语气磕磕绊绊。 “我以后怎么了?”听见荒不对劲的声音,须佐之男疑惑地回头。 “我问你,你和我说实话。”荒满脸严肃,“你其实是女孩子吧。” “这跟我的性别有什么关系?”须佐之男更加困惑了,“我当然是男人。你不信吗?我脱了衣服给你看——” 连忙摆手制止了须佐之男欲解领扣的动作,荒语气艰涩,声若蚊蝇道:“我的占卜显示,你以后会生四个孩子。” “难不成老师真的是在用这些东西蒙骗我?”他有点绝望地合上书本,好像自己人生前十几年学到的知识都被颠覆了一般,“你一个男性Alpha怎么生!还生了四个!” 荒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抓狂,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世人都被蒙在鼓里,但须佐之男自然是明白其中缘由的。伊邪那岐为了让他摆脱那个性征,从他很小的时候便喂以汤药,试图让那些信息素逐日、逐月、逐年减少,最终慢慢代谢干净。等到十八岁,如果不出意外,他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Alpha,可以不再受信息素的压迫和发情期的影响。 事实证明,荒的占卜一点没错。须佐之男以他的亲身经历为代价,证实了月读高超精湛的教学能力。 搞明白标记没被去掉的缘由,须佐之男将电脑合上收起。 腹腔中的空虚适时发挥着存在感,催促他赶紧下楼吃点什么,给这具大病初愈的身体补充好营养。算算时候还早,下去吃一顿也还来得及。 把半长金发扎了个低马尾,须佐之男随意披了件鎏金雷纹羽织便出了门。他来到位于三楼的餐厅,一进门就看到了让他哭笑不得的一幕—— 源氏财大气粗,修的建筑也自然气派十足。除了那些供客人用餐的桌椅外,还专门开辟了一块面积巨大的空地,可以供人们在其中交际、共舞。在那块空地中央,他的小儿子,八俣斩,此时正被一群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们手拉手围在中间。他想跑,可那几个小丫头动作灵活得很,瞅准他往哪跑就及时拦过来。他几番想冲破重围,可最后都被小jiejie们给拦了回去,急得他快要掉眼泪。 八俣斩继承了他母亲的外貌,平时性格还极好,就像个活力四射的小太阳,非常招人喜欢。在原本晴明府邸还完好无损的时候,一位女性幕僚去做过客,一看到虎头虎脑的八俣斩就很是喜爱。再加上他是须佐将军的儿子,这层滤镜把群众们拿捏得死死的,一旦逮到了落单的幼崽,不把他拉住好好看看,那些女孩子们是不会轻易把小朋友放走的。 此时此刻,这个备受关爱的人类幼崽,正不断地向人群中张望着,企图找到一个人来搭救自己。看到门口那个熟悉高挑的身影,他顿时找到了救星,带着哭腔道:“mama,快来救我!” 须佐之男忍着笑走过来,那些小姑娘见传说中威严的将军本人,此时此刻正以这样休闲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眼中纷纷泛起崇拜。 “请诸位不要作弄他了。”把儿子从里边抱出来,须佐之男道:“他现在该做作业了,我们改日再聊,好吗?” 被捉弄怕了的八俣斩赶忙紧紧搂住母亲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不敢抬头。发觉儿子真的产生了不小的心理阴影,须佐之男微笑着找了个借口离开,等他把八俣斩抱出嘈杂的餐厅后,小孩才顶着红红的眼睛把头抬了起来。 “你不要怕,”须佐之男把他眼角的泪痕轻轻擦去,“jiejie们是喜欢你,才这样的。” 可他转念一想,要是他不大点就被一群高高的人围着,想跑还跑不掉——那样确实有点吓人。他轻轻拍了拍八俣斩的后背以示安慰,小孩沉默着搂紧他的脖子,脑袋又搭回母亲还散发着香气的肩膀上。 “给母亲说说,晚上吃什么了?”为了转移儿子的注意力,须佐之男随口问道。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八俣斩直起身子,右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小蛋糕。 “这个好好吃,mama你尝尝。”他把外边的塑料袋子打开,露出里面还点缀着巧克力豆的蛋糕,“不是源公馆的哦!是我从幼儿园间食带回来的。” “你没吃吗?”就着儿子递到嘴边的动作,须佐之男咬了一小口,馥郁的奶香顿时盈满了口鼻。一口下肚,味蕾顿时被打开。 八俣斩的品味还不赖,这小东西确实好吃。 “我吃啦,然后发现它可香了!”小孩的注意力已经被转移到幼儿园的下午茶上,“我就去问姑姑老师还有没有。老师以为我没吃饱,我就告诉她我想给mama也带一个。怎么样,好吃吧!” “很好吃,谢谢斩。”看着面前儿子得意洋洋的神情,须佐之男心底泛起一股柔软。当初留下他真是个正确的决定,如果没有这个像小暖炉一样温暖自己的宝贝,须佐之男甚至无法想象自己是否能撑到今天。 望着一步步走远的母子二人,八岐从角落里走出来,面色晦暗不明。 空气中还残留着须佐之男不加掩盖的木香。真是令人怀念的味道,只是太过久远,令曾经缠绕燃烧过的烈火竟有些近乡情怯。 “六年了,别来无恙啊——”八岐大蛇的语气没有任何情感修饰,可分明能从中听出一股疯狂。 “——须佐之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