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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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缅边境上,有绿铁皮卡车队把一箱箱货物往运入国境,车开了三天三夜所有人都灰头土脸一身味儿。带着墨镜的男子把手伸出疾驰的车窗外,抖了抖指间夹着的卷烟,散了一路烟灰。两条长腿交叠架在驾驶台上,铆钉军靴沾满了黄泥,但一车的糙老爷们儿也懒得理。烟灰缸里挤满了咬得坑坑洼洼的烟蒂,边上还掉了几罐喝空了的啤酒。 很明显,这不是趟愉快的旅途。 把手中的烟蒂狠狠捻灭在难以容身的烟灰缸内,副驾驶座的墨镜男子大大咧咧地骂开了:“真他妈谁想出来走这条线?“低沉的声线混着烟嗓,黏入鼻音的胸腔共振震得人心酥麻,吐词儿却是字字不客气的诨语。 一旁开车的手下咧开嘴陪笑:“宇哥,这不是这批货多老路子不好过嘛……“ “啧。“司机这马屁显然没拍上道儿,男人不满地拧眉。 有眼力架子的小弟立马改口:“对对对,现在该叫您赵哥,您看我这嘴笨的……” “得了得了,甭给老子瞎他妈扯淡……你说这洪正葆也不知哪门子筋搭错了,要货要的那么急那么多,他这一次性要得规模可不止小型械斗那么简单了,那老头想干啥?揣着枪和我们英明神武的国家对射玩儿?“男人语出惊人,吓得一旁开车的小弟一个哆嗦差点握不住方向盘。 好不容易缓了缓心神:“据说是香港那儿出了事儿,龙头被初出茅庐的双花红棍顶了杠,这不一时都不敢从那儿出货,就全都搁我们这儿了。“ “香港那儿罗老爷子不是干得挺好的,怎么那么不留心让人一小兔崽子给顶了。” “那小兔崽子……是罗老爷子的私生子。“ 男人轻笑:“……我说呢,到头来还是个风流韵事。得,管他儿子还是孙子,让老子大老远的走湿地,老子就膈应他“,男人可能觉得这对话无聊至极,微微打了哈欠,结束话题,“送完这批货就休假,这么大一单子,只希望他洪正葆能管得住自己那张嘴,不然还得害我松动筋骨,三刀六洞、死无全尸……很花力气的。“ 他踹了脚车门:”停车,老子撒尿。“ 领头的绿皮卡车在杂草丛生的山路边停下,身后五辆卡车乖乖排了一溜。 最先入镜的右腿笔直修长,从车上走下的男人身着军绿色的粗布衣料,显得他的身条儿上愈发硬挺刚直,细腰由一根黑皮带贴身勒住,衬得窄臀肩宽,风骨伟岸。 然而这副好皮囊的主人可能并不觉得自己的骨相与他人有什么不同之处,除了命大了些、抗打了些。他毫不顾虑地边走边解开腰带拉下裤拉链,抖了抖腿掏出藏着的睡鸟撒尿,嘴里哨着不着调的小曲儿。微微一抖打了个寒颤,滴尽最后一滴尿,男人一拉裤链儿一转身,却被不知何时站在身后的来人惊得差点一脚踩进自己的尿坑里 幸得被那人揽住了向后倾的腰。 “我靠,真他妈吓死老子了!“才一站直,男子立刻脱开陌生的臂膀,定神打量这荒郊野外的不速之客。视线被一双澄澈的双目吸引,漾开的眼波似一滩如泓的碧潭,把一切思绪纳入其中,如踏深渊无法自拔。 “抱歉。“来人虽口中道歉却也是不卑不亢,声音浑厚低沉,浸满温文尔雅的书卷暖意。 男子这才回过神来,摘下墨镜挂在胸前的口袋上:“中国人?” “中国人,我叫沈巍,是P大人类学的教授。“极其自然得体地自报家门,伸手示意。 连忙握住沈巍的手,男人笑得一脸亲和:“哇欧,幸会幸会,我叫赵云澜,开卡车运货的。” 赵云澜站那儿的背影就已足够勾人魂魄,松垮垮的引的沈巍刻意憋出了股尿意下车。现在他摘下墨镜,沈巍在那灼灼的眉眼下暗暗吞咽口水。成熟的麦色皮肤,不修边幅的胡茬却掩盖不住英俊面庞,剑眉浓目,嘴角挑着一抹玩世不恭的似笑非笑,目中无人得异常欠揍。 “哟呵,这么巧?这荒山野岭的破国境线上撒个尿,居然还能遇到同胞?祖国母亲诚不欺我,世界遍地都是亲人呐。” 沈教授清浅地笑:“确实挺巧的,我还以为这儿方圆千里内都没有人,你们是从缅甸运货去云南吗?这条路可不是通常的货运路线啊。“ 那么六大铁皮箱子的货运卡车车队,要否认就太愚蠢了,赵云澜点了点头:“没错,我们运送一批木材回云南,不过为了省油钱就抄了个近路,沈教授您也是知道的,小本生意能省则省嘛。就不知您这堂堂教授来这荒山野岭的是做什么呀?“ 感受到赵云澜话中隐含的怀疑,沈巍指了指卡车车队后的一辆牧马人:“我和我的三位学生来滇缅边境的纳人村落做田野,结果在回去的路上迷了路,已经在缅甸转了一天了,若你们也是回国,可否允许我们跟着你们一起回去?“ 赵云澜双手抱胸,看着沈巍似笑非笑:“这位教授,您的车上没有一个东西叫导航的东西吗?再不济,您和您那三位学生的手机里都没有个东西叫百度地图或者谷歌地图的吗?” 沈巍垂头托了下眼镜:“导航仪本来是有的,但之前我们的车落水后给浸坏了,一时半会儿也没处修。我们的手机也都在那次灾难中不是遗失就是损坏了……怎么,你们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哪有什么不方便的,方便!可方便了!”严肃时略显生冷的面孔在一瞬间换上足以融化冰川的温度,赵云澜熟稔地搭着沈巍的肩膀,像是他乡偶遇的故知,“那您一会儿就跟着我的车,我让其他兄弟们往后挪挪地儿,省的您在后头跑了偏。“ 高热的手臂贴在肩背的一瞬,沈巍垂在腿侧的左手微微搓捻着裤缝,这无法察觉的轻微振撼很快边不着痕迹地消失,他感激地道谢:“真是麻烦云澜兄弟了。” 只一个看似不经意改口的称呼,顷刻拉近两人,把赵云澜刻意规划出来的距离感用和煦而难以撼动的方式抹去。赵云澜轻勾嘴角,拥着沈巍往车队走,还隔着五米远的路他便嚷嚷开了:“都他妈给老子出来,麻溜的!” 几辆车上的人立刻下了车,三三两两聚在一堆,却是认真听赵云澜说话。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沈巍沈大教授,人可是堂堂P大人、人……“赵云澜卡在了陌生的专业词汇上。 “人类学。“沈巍贴心地补充。 “欸对,人类学的教授,老深奥了!老子泡友……“ 有人起哄:“我靠,赵哥您这一泡够短啊哈哈哈。“ “停,说啥呢你?一泡尿的朋友简称泡友……你他妈那小脑仁儿里头装的都是啥?让人沈教授笑话……”堆满笑容的脸把一张好好的漂亮面皮挤得皱皱巴巴,“讲正经事儿,这几天呢沈教授跟着咱们一起回国,就跟在我的车子后头,你们可都给老子照看好了……“ 沈巍眯着眼向众人颔首示意:“辛苦各位了。” 车队里的都是文化程度不高的粗人,没个什么组织纪律,满口诨话却是豪爽友善,对这个突然加入的陌生人慷慨热情。赵云澜挥了挥手:“事情说完了,都给老子散了上车去,还想不想快点吃着小耳朵猪啦?” 这句话显然有效,众人乱嚎一片纷纷上车,沈巍偏过头望向赵云澜,笑靥融融:“云澜兄在车队里很有威望啊。” “能有啥威望,不过就是入行早更熟悉点儿,兄弟们看得起我叫我声哥,要今后由他们中的谁接到单子了,我也得叫人哥。“确实如此,社里那些个人事更替赵云澜已经看得太多,这一秒还在呼风唤雨的人,可能下一秒就被窜上的小弟砍得面目全非。 “沈教授您也回车上吧,记得跟上呀。“冲沈巍抛了个不正经的飞眼,赵云澜长腿一跨上了车。 目送那个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背影消失在车队之后,赵云澜回头面向前方,满脸的笑容瞬息消失不见,眸中是凌烈的严冰。一旁察言观色的司机小心翼翼地问:“赵哥,我们现在可带着六车货,这一下跟四个陌生人……” “照着路线走,不就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怕啥?”赵云澜气定神闲地又一次把双腿交叠搁在驾驶台上,调低椅背戴上墨镜开始休憩,“不过注意着点儿,也让其他兄弟们留心,该盯的不该盯的心里清楚。” “……把音乐开了,这破车引擎太他妈吵。” “是,赵哥。“ — 四野无人的山路很快便被触底的堕阳染红,一行人也趁着最后那些光开始在林子里扎营。车队围了个圈儿,算上了沈教授的一个帐篷,中央是一簇明火架着一大锅泡面。 赵云澜抛了罐啤酒给沈巍,却被对方用‘酒精过敏’委婉地拒绝了,他便也不强求,拉着人在火堆边上坐下:“沈教授怎么才一个帐篷?” 沈巍把那罐啤酒放在靠近赵云澜的一侧,用落在一旁的树杈拨弄火苗:“我们原先有两个帐篷,但其中一个也在那次灾难中丢失了,你也看到我另外两个学生是女生所以帐篷就给她们住,我和男学生睡车里。“ 赵云澜抬手喝啤酒的动作一顿,转而严肃地拉过沈巍:“怎么能老睡车里呢,车里连你这条腿的一半都撑不开,第二天还要开一天的车,这不行……”他冲着其他围着火堆的人喊,“梁子,你今晚跟老张他们挤挤,还有小周,你给人小男孩滕个位子……”再次面向沈巍的时候已没了刚才的雷厉,“沈教授,今后在路上的这几天呢,就委屈您跟我睡一个帐篷了。” 沈巍并没有追问他为何让学生三人挤一个帐篷却让自己跟他共享帐篷,只是从善如流地接受,看向赵云澜的双目盛烈而深邃:“劳云澜兄弟费心了。” 赵云澜微微错开投来的灼热视线:“好说好说,沈教授您不嫌弃就好。”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波澜不惊,除了白日里漫长无边际的旅途,便是夜晚的沉默无语着和衣而眠。一路上两个人有的没的聊些天南地北的虚话,心照不宣地维持着现在半明半昧的关系。赵云澜知道有什么在他们之间秘密着破发,悄然无声。 沈巍在进攻,而他在默许。 “差不多还有两天的路程吧。“是夜,赵云澜突然开口,”我们就可以入境了。“ 旅途到了最后,所有人都有些颓怠,为了保证第二日能暗示起床,赵云澜让大家把帐篷顶的遮光布都掀开了。此刻的赵云澜正枕着胳膊,仰天看那烂漫星河。侧躺在一边背对着他的沈巍一愣,转过身来:“终于肯与我说话了?” “沈教授说笑了,我不是成天与您谈天说地的吗?”赵云澜满不在乎地笑。 “那是在众人面前……“沈巍侧身面向赵云澜,“……你在防我?” 有些事情短时间也解释不清楚,赵云澜坐起身,烦躁地揉乱头发,摸出根香烟点上:“我他妈喜欢女人。” “我也没说……我不喜欢女人。”沈巍跟着坐起身,从赵云澜捏出来的卷烟盒中取出一根夹在指间,“借个火?” 赵云澜轻吐着眼圈:“真没想到,你个人民教授还抽烟,也不怕给学生看见了为师不尊?” “抽烟就算为师不尊吗?那要是他们知道……我喜欢男人怎么办?”沈巍的眼神似具化为撩拨的手,一点点剥离所覆的衣衫,只觉得自己每一寸肌肤都仿佛暴露在那样赤裸直白的视线下。 他干咳了几声,按动打火机想给沈巍点烟转移话题,可这乖巧运作大半个月的小家伙偏是在此刻没了动静。怎么都点不燃。 “对不起,没火了。”为了点烟凑近的距离把焦灼的热气呵入鼻尖,赵云澜唇间的火星微微颤抖着,“你等等,我去车上看看还有没有打火机。” 他已忍不住落荒而逃,却被拉住手臂扯了回来。 “……不用麻烦了……” 沈巍的俊脸突然在面前放大,还没等赵云澜的身体作出向后推的生理反应,后颈便被牢牢托住,灼热的掌心烫得惊人,似要从相触的每一个毛孔中熨入蠢动的情愫。他缓缓凑近,却在鼻息交融处停下,纤细的卷烟杆由赵云澜双唇抿着的烟嘴开始,一毫米一毫米地上移,像是瘦长的手指温柔抚过臆想中的柱体,只一个微小的动作竟无比情色。 赵云澜只觉得身体仿佛被水泥浇铸,再也无法动弹,沈巍垂眸,近在咫尺的睫毛轻轻扇动,扇得一颗心脏沸腾般狂躁,血脉喷张。他想把人推开,却无能为力。星火蔓延的滋滋声,随后是扑面而来的朦胧烟雾。混沌中,沈巍放开赵云澜向后推去,只一双眼似百转的藤蔓纠缠环绕,将他牢牢捆绑在眸底。 直到烟头堆积的灰烬跌落手背,赵云澜才恍惚着回过神,挪开堂皇的视线:“……沈教授觉得我是个怎样的人呢?” “你是个好人。” 赵云澜轻笑低头:“我是好人如何我是坏人又如何?世上没有绝对的坏人还是好人,不过是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为了心里那一点点所谓的原则努力地活着。” “确实,吾之所善并非就是彼之所善,吾之所恶也不见得就是彼之所恶,但你就是我的善……“ “可别,您一堂堂P大人类学教授要被我这初中文化的运货司机影响了,那我就成了祖国花骨朵儿的祸害了……“赵云澜匆匆截断沈巍的话,“马上入境了,沈教授您和学生们细皮嫩rou娇生惯养的这么多天风餐露宿肯定不舒服,我呢别的没有,那些三教九流的人脉还是挺多的。我给您联系了一家旅馆,您就带着学生们好好休息会儿,休息爽了哥们儿带您撸个串儿享受下祖国生活。” 知道方才的对话已经继续不下去,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沈巍掐灭烟头:“好。” “得,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您可别一入境就忘了我这患难兄弟了。”话虽是对着沈巍,赵云澜却背对着他侧身躺下。 沈巍看着略显瘦削的肩颈轻叹:“云澜兄弟不要一入境就消失就好。” “……睡吧。“ 入境的检查异常顺利,重新驶入中国境域的第一秒,仿佛有种美梦初醒般的恍惚与怅然。赵云澜远远地冲沈巍挥了挥手喊:“沈教授,您就到我给您的那个地址上去休息会儿,报我名字就好,我去把这六卡车的货交了过去找你!” 沈巍也回喊,这是赵云澜第一次听到他那绅士低沉的嗓音有如此高亮的声贝。 他说,好,我等你。 — 赵云澜已经猜到交货途中会有人来堵,只是没猜到,最后来的不是警察,而是他的买家——洪正葆。 “小宇,我说……” 打掉洪正葆摸上来的贼手,赵云澜瞟了他一眼:“洪爷,我们拿钱,你拿货,这是规矩。中间的流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姑且当您这是心疼我们几百公里的油钱,提早取货来了,可现在这样算是什么意思呢?” “哎好好好,你们都把枪给我放下……“洪正葆油腻地谄媚,”我都快忘了你现在叫赵云澜……又不是要吃了你,你那么紧张干什么?这货呢我自然是要的,这钱也早就入了账了,这不觉得你路途劳苦过来给你接风洗尘来了。” 赵云澜的嫌恶太过明显,洪正葆吃了个鳖却也没有放弃,“我给你安排了最好的酒店, 你休息休息一会儿我接你去吃顿好的。” 对着洪正葆视而不见一般,他给了一旁的梁子一个眼神,多年的兄弟很快便点了点头,示意钱确实已经到账。事儿已办妥,也就没这义务陪笑,赵云澜毫不客气地起身:“看洪爷你这话说的,我这怎么叫紧张呢,我这叫惶恐。缅甸那穷乡僻壤呆惯了,还真不习惯祖国母亲的温暖怀抱,洪爷您也就别打趣我了,既然您货也拿了钱也付了,我呢也好早点回去睡个安稳觉。” 洪正葆没想到他如此不识抬举,语气也开始强硬:“小赵,你知道的,现在香港那儿已经开始乱了,我们社内可不比从前,缅甸那老窝可委屈了你这只猛虎了,你不如识时务者为俊杰……” “香港那处我不清楚,但洪爷,您若是觉得缅甸的池子小容不下您这头千年的王八,晚辈我不介意为您拨通给老大的电话。”赵云澜头也不回。 “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洪正葆一声厉吼,齐刷刷十几个枪头黑压压地指向赵云澜,同样拔枪的梁子暴跳如雷:“洪正葆,你怎么敢——?!” “小宇,跟着我有什么不好?我可以给你所有的荣耀、权力、金钱,大陆这么大一块肥rou不吃,你为什么偏要在那老头子手底下做个小?再怎么宝刀未老,他还能满足的了你?”一番话看似语重心长,但赵云澜知道,那里头的好心不会比指甲盖大。 “嘴巴放干净点,您若是自己不爱刷牙,我可以代劳帮你凿了这些牙,免得口臭。” 洪正葆深知自己的想法已经败露,这个年轻人只有死与留两种选择:“小宇,你知道我可有的是手段让你留下来。” 赵云澜环视众人:“您可以试试。”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有枪声传来,洪正葆的手下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洪爷,洪爷不好了!条子、条子不知怎么查了过来,我们有一车货已经被扣下了,他们现在正真枪荷弹地往里闯!” “真他妈的条子怎么会知道这儿?!“仿佛一颗榴弹跌入鸡群,一时间吵吵嚷嚷地乱作一团,洪正葆惶惑中稳了稳思绪,“快撤!他妈都给老子保住货!” 小弟们迭声狂奔出门,人影憧憧间,被围困的赵云澜与梁子早已不见踪影。 一旁的羊肠小巷,交火的枪声依旧此起彼伏,梁子锤墙愤愤难平:“洪正葆这白眼狼,当年国内乱成一团的时候,也不看看是谁帮他坐上现在这个位子……“ “好了,别说了。”赵云澜打断梁子的抱怨。 “赵哥,那现在怎么办?别说洪正葆倒戈,条子也发现我们了。” 赵云澜好像很疲惫,他捏了捏眉头:“让兄弟们准备一下,马上动身回缅甸,条子和洪正葆,哪个都不是善茬。” “好。”梁子点头。 “……还有,你们先走。“ — 老旧的宾馆房门被打开,沈巍迎了上去,像是等候已久的恋人:“怎么才回来?” “堵车。” 把脱下的外套往沙发上一丢,赵云澜直勾勾地盯着沈巍:“你不问问我堵哪儿了?” 沈巍略微错愕:“你知道的,我对云南不熟。” “学生呢?”答非所问,赵云澜的目光却一直未从沈巍身上挪开。 “我已经送他们回家了。” “哦是吗?那沈教授为什么还不回家呢?” “这不是答应了等你回来请我撸串儿。” 答应了……是啊,他答应了等我。赵云澜低头暗忖,却在下一秒的抬头时,射出野兽般凌厉的目光。他一个纵身将沈巍扑倒在床上,右手直接扯开严丝合缝的衬衫纽扣,探入西裤底下的灼热揉捏。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猛兽,沈巍本能地屈肘重击赵云澜左胸心肺处,趁他疼痛蜷身时翻身反剪右臂,压住双腿膝关节,牢牢将人制伏。 那身手绝不会是一位温文儒雅的大学教授。 “你干什么?”沈巍喘着粗气问。 “你说我干什么?!你不是一直都说喜欢我?让我上一次难道不应该是心甘情愿感激涕零?”腰臀被扣摁在柔软的床上使不上力气,赵云澜不顾右手扭曲的痛楚,硬是由左侧向后挥拳企图反抗,却被沈巍轻松地掐住手腕,仰面箝制在身下。 “你他妈到了这种时候了还讲这个?”温润柔软的白皮面具被剥下,真实的沈巍满身坚硬锋利的铁骨。 “那你觉得我应该讲什么?我应该庆幸洪正葆比条子早来了这么几小时不至于让你人赃并获,还是为条子他妈救了我一命而感恩戴德?!哦……我懂了,你他妈是想上老子?好啊,那来啊,要不要老子先灌个肠洗干净了等你?!” “够了!白宇!” 狂躁般暴动的四肢突然停止挣扎,开口的嗓音微微颤抖:“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每次叫赵云澜这个名字的时候,你是不是都在心里笑我,看我一个人在那儿演独角戏特好玩儿?” 沈巍沉默。 空气像是瞬息凝滞,连时间都不再流淌。似乎过了很久,被背手压制在床上的白宇冷冷开口。 “起开。“ 他抽出一根万宝路叼在嘴角,斜倚在床上睥着沈巍冷哼:“我说沈巍沈教授,您不去当演员可惜了,我都快以为您是真对我一见钟情。这一路煞费苦心跟了我那么久,陪笑陪酒现在连身体都差点陪上了来为我做思想工作,到现在也没让您拿到些满意的情报,不如……我让你缉了好不好,沈警官?” 突然,白宇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嗤笑出声:“不对,我好像该叫您……“ “……朱一龙警官?” — 朱一龙脑海里一团乱麻。 他不知道白宇到底知道了多少,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更不清楚明知他是卧底的情况下,白宇又为什么要来赴这个看似鸟入樊笼的约。他的掌心沁出冷汗,记忆里把两人的对话快速梳理了一遍,终于在白宇似笑非笑的眸底察觉到了异样。 “不止那六皮卡的货?” 走投无路的走私犯冷嗤一声,像在嘲讽朱一龙的迟钝:“早有线人告诉我们有条子埋伏,不过是稍稍放了个饵,这不,您就上钩了。” 真相一点一点被剥离,朱一龙拧起俊朗的眉:“那洪正葆……” 似乎是任务完成后的轻松,白宇夹着手里的烟深吸一口,任由摇曳而上的白色烟雾,遮住眼眸:“这一趟,本就不是为了他跑的,算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如果朱一龙看得够仔细,他能看见烟雾后面,白宇眼底微微颤抖的光。 但下一秒,白宇闭上眼,他转身把烟蒂摁灭在床头,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堪的笑。 然后,缓缓散去的袅袅白烟里,白宇睁开眼,直视朱一龙:“审够了吗,朱警官。你还有最后的机会,来要你的战利品。” — 像一场战斗。 不是性爱,而是侵占,是野性的宣泄与暴力的征服。 汗水、喘息、虬结的肌rou、嘶哑的威胁,体内沸腾的血液被拳拳到rou的搏斗激起,情欲与愈燃愈烈的杀戮纠缠相融,两个人都被难以言喻的嗜血冲动杀红了眼。 朱一龙的下唇被咬破,猩红的血染在白到泛冷的薄唇上,平白添了些诳时惑众的美。破败的墙皮震下粉尘,白宇仰躺在床上,瞳孔微微散焦,浑身都是疼,却看着朱一龙滴着汗的下巴轻笑。这样美好的人,为什么会被湮没不毛之地,裹着沙,掺了尘,和自己这种肮脏不堪的人纠缠在一起。 炽热的气息,与黏滑的皮rou挤压交融,他们的吻里永远混着血,仿佛两头穷途末路的困兽,第一个咬破对方喉咙的人才有资格活下来,谁都没有必胜的笃定。 撞进来的庞然大物撕开rou体,一路顶开他抗拒柔软的皮rou,好像钉入灵魂的箭矢,撞得五脏六腑都在颤动战栗。几乎是眼底发黑的后一秒,白宇便在疼痛与欲望的临界点,失去了所有能够反攻的机会。 谁都知道不应该,但无人置喙。 如牢笼般简陋的铁质窗框,目送了最后一抹血红的夕阳,周围的黑暗如潮水般涨涌而上,将床上的两个人淹没。恍若上天无形的纵容,让彼此心底一丝不可言说的情感,在黑暗中野蛮生长。 粗长的性器将他贯穿,后xue完全被撑满,强烈的疼痛被快速暴戾的抽插顶撞击碎成酸麻的快感。忽然,有微凉的湿意滴在白宇脸上,没等他分辨那是汗或是泪,后颈一紧,朱一龙掐着他脆弱的喉管,俯身撬开白宇咬紧的牙关。 唇齿交缠,他们的交合仿佛永无止境,白宇已经记不清朱一龙在他体内射了几次,jingye快要把小腹撑满,体内柔软的肠壁被强硬攻入的力量搅得稀烂。 “杀了我。”白宇咬着牙,断断续续地要求,“反正抓回去也是死刑,不如死在你手里。” 没有回答。 沉默的施暴者一下又一下鞭笞着rou体,却已不肯施舍哪怕一字的许诺。直到黑暗完全吞没理智,白宇才听见朱一龙的声音,宛如呢喃般,轻柔地落在他的耳畔。 “你不会死的。” — 公诉的进度很快。 若不是警方还想留着白宇一条性命,尽可能多的供出相关信息,他估计早就被一针了结了性命。其实早点了结性命也挺好,反正白宇本就没留存过多的奢望。 那天以后,他便再没见过朱一龙。 特殊的牢房铺了满墙的软垫,为防止走投无路的嫌疑人自杀。白宇也见过隔壁牢房的人歇斯底里,拿柔软粗钝的橡胶叉子反复切割自己的动脉,用来逃避死刑的审判,让人搞不懂到底是想死还是不想死。 除了再也挖不出一点可用的信息,白宇倒是情绪最稳定的那个。公益律师来见过他几次,但怎样死缓或减刑的威逼利诱都吸引不了白宇,也就懒得过来了。 在略显漫长的等待后,白宇终于等来了他的庭审。 来带走他的狱警比想象中少一些,不过手铐和脚链已经足以消解白宇任何实质性的反抗行为。他乖乖地跟着警察往外走,许久未见的阳光晃得刺眼,直到坐进警车,那光亮依旧残留在白宇眼底,留下五彩的光斑。 白宇眯着眼,对周遭发生的事情不甚关心,只随车行进的方向,晃晃悠悠地打瞌睡。他的人生从未如此刻这般冷静,短暂而匆忙的一生好似走马灯,在眼前飞速掠过。泥潭的生死一线里被捡走,由第一刀的惊慌失措,到麻木冷血的军火犯,他抱着颗向上爬的野心,踩那一丝逃脱的概率接下几乎是自投罗网的任务。 那个人不懂,洪正葆根本算不上意外,他才是白宇所有计划的意外。 警笛坚定而又冷漠地朝着一个人生命的尽头驶去,但面对死亡的人却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朝坐在他对面的两位年轻狱警展露一个笑容。 两位狱警立刻警觉地坐直身体,只见这个从容不迫的军火犯,用灿烂的笑容,无声的说了句话。 准备好了吗。 还没等他们从口型中辨认完,突然,伴着一声巨响,飞速行驶的警车猛地撞上什么物体,整辆车在强烈的冲击下竟然腾空而起。白宇的身体随不可抗力撞上车体,落地的一瞬,他像是提前预判一般抬起胳膊阻挡,但震波还是磕得他后脑发凉,眼前的视线猝然模糊一片,尖利的耳鸣萦绕周身。混沌中,他被人从几乎变形的车里救了出去。 霎时间,尖叫声、哭喊声、物体碎裂爆破的声音,在耳旁炸响。又很快随着车门关闭的滑动声,隔绝在世界的另一端。 有人解开了他的手铐。 恢复视力前,白宇先被梁子咋咋呼呼的嚎哭扑了个满怀:“宇哥——!宇哥你没事吧!!” 车祸带来的耳鸣还没停止,梁子的呼喊吵得他头疼:“闭嘴。” 讨人厌的家伙终于消停,白宇松了口气,揉着发张发酸的太阳xue一点点回神,意想不到的人跟着逐渐清晰的视野,出现在白宇眼前。 密林里,朱一龙带着的“学生”之一。 白宇在心里冷笑,豁出命来,机关算尽,己方的卧底竟然就在身边。看来这次任务,不仅是运送货物,更是对他的考验,即便自己中途投敌,老大也有足够的把握让剩下的货成功送到。 “我应该,没必要自我介绍。”白宇开口。 对方显然对这次营救不是很情愿,他撇开脸不想搭理白宇。只有白宇的傻兄弟,对他的死里逃生尤为欢喜若狂:“宇哥,是老大特意让我们来救你的,你这次立了大功,等回缅甸,老大说会重重赏你!” 若不是为了这个“赏”,白宇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演这出戏。不过,他现在还穿着囚衣,必然不可能直接回去。 “我们现在去哪儿?”白宇问。 卧底不肯说话,梁子也不知情,挠了半天后脑勺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老大在国内有一处地盘,都是自己人。 和洪正葆无关的地盘,看来自己终于触到这个组织权力的核心了。内心的欣喜,被不动声色地压下,白宇望向车窗外,熟悉的街景一晃而过,全是繁华的市中心。最危险的地方,确实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金杯驶入一个狭窄的小巷,堪堪贴着两侧墙皮往里行进,忽到一处如羊肠豁亮。 是一个隐藏在巷内的小院。 梁子先下了车,白宇松了松紧绷的筋骨,刚打算起身,被年轻的卧底摁在座位上:“接下来你看到、听到的一切,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不然,我们能让你生,也能让你生不如死。” 看来,里面的人物,不一般。 白宇不卑不亢:“放心,我惜命。” 穿过占满保镖的长廊,白宇跟着卧底,走进一间无人的会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人异常眼熟,是电视新闻里常见的面孔,画面下方一般用蓝底白字写着“打击犯罪”或是“扫黑除恶”。 白宇暗暗发笑,这保护伞确实藏得有够深。 不过见到的人位子越高,也就意味着白宇今后能站上的位子越高,是件好事。他换上阿谀奉承的嘴脸,熟练地迎了上去。没什么,反正他就是这么一步一步、抛弃所谓的尊严,才爬到这里的。 — 关系打通到这一步,很多事情都迎刃而解。 白宇无需再干跑线这种危险又无趣的活,着手负责内地和香港的联系。不见得是个好活,一边是背刺的洪正葆,一边是被篡位的罗老头,全是烂摊子。但越是众矢之的,也越容易一举成名。只要他能搞定,获得的肯定远不止现在这些好处。 国境线上那惊鸿一瞥的男人,仿佛成了白宇生命中算不得美好的过客,在日复一日走钢丝般的生涯里,被慢慢淡忘。 搭上朝里那位,洪正葆可比天高皇帝远的罗家私生子好搞多了。六卡车的货作为见面礼,全送给了那位做为政绩,那位也投桃报李,直接将洪正葆击毙在逮捕行动当场。 谁都知道内地的盘不好接,管得严看得紧,有钱也难保能挣到手。而且很多时候,枪总是和毒扯在一起,老板忌讳和别人抢生意,所以一旦管不住自己的贪欲插手,就会被无声无息地处理掉。洪正葆之前那任便是如此。 白宇清楚其中险恶,但却有意接手。传声筒说到底上不了台面,他若是能把这块rou结结实实地啃下来,才能真的与其他堂口平起平坐。正好眼前有“贵人”相助,他借着皮包的建设公司,招投标高价拍下几块没人要的土地,把从洪正葆家里搜出来的那点油水一分不留,全投在了里面。 哄得“贵人”开心,白宇趁机走了趟白条的单子,把警方的配枪淘换了遍,还顺便接下了“贵人”赏给他的其他生意。沾不了毒,他可以沾黄和赌啊。 这些小打小闹的经营,白宇自然不会让隔着边境线的老大知道。 香港那边,罗老头子已经完全失势,素未谋面的私生子像是有意要斩断与组织的联系,杀了唯一的联络人。这下,白宇算是完全断了香港的线,只能从坊间的八卦里探听罗家私生子的事迹。说来也是奇,这位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把香港的军火生意搅了个稀烂,世人却连他的脸都没见过。甚至比他这个通缉犯藏得还要好。 丢了香港,白宇就算在内地干得再好,也是重大的失职。不过老大并没太责怪他,因为白宇有更加重要和危险的任务要去完成。 “贵人”要带他去见新的“贵人”。 舞台,自然不会拘泥于云南一个省。 离了边境线的掩护,黑暗要在光鲜亮丽的横行,便需要有更加严实宽大的“保护伞”。得益于白宇这两年来的努力,他给自己塑造了不爱钱色、只贪权力的苦行僧人设,也在一次又一次死地求生、刀口舔血的冒险里,变得足以令人信任。 这个国家,军火贩子可不只是走私那么简单。 稍微涉足这个圈子便能知道,“入”的量,可比“出”的量少得多。当然,踏上这一步,也意味着一旦失足,便必死无疑。 门外,幽静的小桥流水,洒了月光,似乎是再普通不过的乡野别墅。门内,喧哗的人声像冲破闸门的洪水向他涌来,令人炫目的灯光下,穿着清凉的男男女女群魔乱舞着,成了这场交易的另一层掩护。 “贵人”熟练地搂过一位凑过来的漂亮女孩,示意白宇也挑一个,被他微笑着婉拒。 “你还真是滴水不进。”贵人也不恼,因为弯弯绕绕走过几扇暗门,女孩就被冷漠地拒之门外。 白宇不说不问,他目光低垂在行走的脚边,保持余光扫不到任何场景信息的角度。这是几年来学得的经验,克制毫无用途的好奇心让自己全然无害,才能获得对方的信任。 一路蔓延的红色地毯终于走到尽头,白宇听到“贵人”摁下什么按钮的声音,随后,面前贴了暗绿色丝绒壁纸的墙面,开始缓缓向两侧打开。 “抬头吧。”略显空荡的低沉嗓音。 白宇这才听话地抬起头,挑高的金黄色穹顶引入眼帘,紧接着便是洁白的圣母雕像。 这里竟然有一间私人教堂。 第一排木质座椅上坐着个人,刚才那句指令便是他发出的。 陪白宇前来的“贵人”时趣地等在门口,两扇隐藏在墙内的暗门再次缓缓合上。 “你们也是时候见一面了。” 美丽圣洁的圣母玛利亚雕像静静地伫立在教堂中央,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目光却始终望着教堂红幕后的某处,像在期待谁的到来。 然后,白宇见到了朱一龙。 — “很惊讶?” 坐着的男人起身,雍容尔雅,慈眉善目,是提及名字似乎都不可说的正派人物。但白宇却顾不上惊讶,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理不清思绪,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朱一龙。 男人上前,轻轻搂住朱一龙的肩膀,亲昵地像是对待自家孩子:“一龙找到我,求我救你一命的时候,我也很惊讶。” 一言而喻,今天约白宇前来的,是朱一龙。 上一次赴约,他被朱一龙欺骗,抵死缠绵后生擒入狱。这一次赴约,他还是被朱一龙欺骗,把一直不愿剖开的野心,赤裸裸地捧出来供奉。却命运一脚踏碎,告诉白宇,他所汲汲营营、处心积虑所追求的一切,不过是朱一龙一句话的事。 更大的权力地图在白宇眼前徐徐展开,可门外还摩拳擦掌的兴奋,此刻荡然无存。 白宇看着朱一龙,涛澜汹涌的情绪成了唇边的轻笑,他换上自己最熟悉的姿态:“那可真是要好好报答救命之恩,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 包括匍匐在朱一龙身下,任人摆布般跪趴着。沉默现在两个人之间蔓延,没有对话。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尊严算什么。 但朱一龙却在白宇碰到拉链前,后退一步:“我来劝你收手。” 白宇一时间觉得没劲透了,他没有起身,保持蹲在地上的姿势,抬头望向朱一龙:“收手?可以啊,你告诉我,怎么收手。” “隐姓埋名,好好活着。”朱一龙想去扶白宇起身。 然而白宇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躲避朱一龙的触碰:“你想说你能保我,是吗?可惜……” 他已经等不及,想要收网了。 — 只差最后一步。 白宇靠着墙,呼出的沉重喘息里带着难以隐藏的血腥气,手心紧攥的那枚U盘被体温烘得温热,印着他剧烈震撼的心跳。 这是他第二次潜入别墅,背后的大佬鲜会亲自出马,他需要有更加确切的证据,比如,一些人出于私心留存的明细表。但明显,别墅的主人并不打算让他轻松地离开。 中枪的左手臂疼到几乎麻木,血液浸湿上衣,黏糊糊地贴着皮肤,然后迅速被冷风夺走温度。根据地摊上血液的痕迹查到自己,不过是时间问题,白宇撕扯下一条衣角,做了个极其简单的止血包扎,连握枪的手都在颤抖。 只差最后一步,他就要从无尽痛苦的深渊中得到解放。 应该直接攻破这幢别墅的,但白宇不敢拿战友们的生命做赌注。他的手上沾了太多的鲜血,对或错、是与非的界限早已模糊,可最后一次,他找不到任何借口为自己开脱。 电力突然被切断,无处遁形的明亮空间瞬间暗了下来。 有人在帮他。 白宇无暇顾及太多,他顺着上一次计划好的路线,踉跄地翻出围栏,穿过泛着泥土气息的草木,在黑暗里蹒跚前行。凡世辉煌的灯火猛地在眼前点亮,警笛声排排响起,蓝红旋转的强光撞进眼眸的一刹那,白宇几乎要控制不住涌出的热泪。 终于,结束了。 早已等候的医生冲上来帮白宇处理伤口,全副武装的武警列队冲进了别墅区,布下的天罗地网同时收紧,接下来的事情,已经和白宇无关。 恍惚间,白宇似乎看到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路的尽头,两个人的视线穿越川流不息的人海相接,像要看尽彼此的后半生。 然后,救护车车门缓缓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