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可她现在知道了。明若珩是可以分辨千合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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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一行几人来到祭台,名为简鸷的祭司并未多言就让手下安排住处,一面差人随楚袖出寨取护心麟。 “圣树在哪里?总得让我看一眼吧!万一你们是骗我的,到时候我一走,我家道侣在你们寨中无依无靠该当如何?” “简单。” 斗篷下祭司声音沙哑,引他们向西南方望去,双手一拍便见远处浮起水雾,浓雾中隐约可见参天大树的身影。 真的是建木! 楚袖感到血脉中隐隐悸动,眼神惊诧看向明若珩。 建木不是上古神陨后就在魔域化为灰烬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明若珩眼神微眯使了眼色,楚袖道:“谁知是不是你的障眼法?这棵树能不能治病还未可知,何况我家道侣是在魔域受的伤,你们难道也治过魔域的伤不成?” 这话不用祭司回答,一旁白术就抢话道:“当然治过。多年前我族人与魔族做生意,返程时中了陷阱遇袭昏迷,全靠祭司一力抵挡才没有丢掉性命。族中勇士当时伤势不重,回到寨中才发现中了恶咒,灵力纷纷溃散。全靠圣树救治才使他们得以恢复,当时圣树因为消解了太多恶咒还濒临枯萎,是大祭司日夜祝祷才转危为安的!” 难道血藤早在多年前就已现身世间了? 楚袖越听越奇怪,却至少确定了一点,自己是万万不能离开的。于是与明若珩交换眼神后,就索性明牌道:“护心麟就在我手里,说要去取也只是担心你们不守信用诓骗与我罢了。” 她手中现出鳞片,在大祭司呼吸一紧上前两步时又收了起来,一副诚恳模样谈判:“我们要在这里住到月圆之夜圣树现身,我家道侣医治好恶咒,我将护心鳞奉上,可立下毒誓绝不反悔。” 那祭司死死盯着楚袖的手,声音沙哑中藏着隐隐渴望:“我亦可立誓,决不食言,但我现在就要护心麟。” 他竟完全不关心这恶咒从何而来的么? 楚袖心下惊诧,试探道:“现在给了你们,若是治不好怎么办?” 不远处却响起一道稚嫩声音:“阿原来保证,不要让阿鸷生气。” 这话说的颠三倒四没头没脑,楚袖回头一看,却见人群中挤出一个女童来,三步两步就跑到大祭司身前,然后猴子一样顺着简鸷伸出的手向上爬,直到安安稳稳坐在他怀里。 四周族人单膝跪地:“圣女殿下” 简鸷抱着女童伸手示意:“起来吧,圣女赐福与你。” 圣女阿原抱着他的脖子歪了歪头,指向楚袖道:“我喜欢你,你留下。” 大祭司简鸷闻言叹了口气:“听见了么?圣女喜欢你们,我便会全力医治。这几日便是你要走,我也不会让你走的。” 这都什么事儿?先是消失多年的建木现身,又出来个地位比族长还高的大祭司,现在又来个圣女.... 楚袖最终是在大祭司急切到病态的目光中把护心麟交了出去。两人在白术带路下去了一处木屋安顿,楚袖又在白术离开时追了出来,这才问清通风族中的来龙去脉。 简鸷之所以被通风族人奉为大祭司,除了当年救下通风族族长,以及在族中幼崽四肢溃烂时日夜祝祷向上天求得圣树降临之外,还有一桩功绩便是当年在魔族遭受的袭击。 当时他们同魔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原本很是顺利,谁知回程路上却遭遇毒手,扎营处糟了迷烟失去反抗能力。 那迷烟专门为通风一族配制,大祭司因非通风族人逃过一劫,一人之力击退杀手后却也油尽灯枯了。 众人连夜奔袭带着他回到通风寨中,才发现自己身上原来不重的伤势因着恶咒纷纷灵力溃散,整个部族都面临着失去年轻勇士和大祭司的天大损失。 便是这时,他们所供奉的、当年已有参天之态的圣树枝丫摇动,竟是将附在濒死族人伤口的不明恶咒吸食殆尽,再次救了族人一命。吸食恶咒后圣树有枯萎之相,令族中人泣涕涟涟拜谢其救命之恩。 许是众人哭啼感动了上天,第二日圣树回春,大树四周升起浓烟迷雾,雾中走出一女童。 那女童神智受损说不清自己同圣树渊源如何,通风族人便将女童奉为圣女。而行将就木的祭司简鸷,也在圣树医治下重获生机,并为圣女起了个小名——阿原。 圣女阿原多年来一直长不大,心智也如幼童,但对于病患但凡开口可以医治,圣树便定然是治得了的。 因为阿原非常依赖祭司简鸷,简鸷又多次救了族中人性命,所以虽然族中日常事务由族长一脉管理,大事上却往往是祭司说了算。 要从白术口中套出这些话可不容易。 楚袖陪着他砍柴采药探讨药理,又跟着参加了族内晚餐将几个小姑娘哄的心花怒放,天都黑了才回到木屋。 这通风族不愧是白猿后裔,晚宴上瓜果梨桃很是丰盛。楚袖没见到明若珩,思及他们这几日东奔西跑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吃点新鲜蔬果或许能让院长舒服些,特意顺了不少带回来。 却是隔着老远就看到窗内烛火映的剪影,是白雅。 她脚步一顿,拎在手上的蔬果犹豫片刻就装进了乾坤袋里。白雅过来见院长,总不至于空手的对吧?自己再拿一份就多余了。 黑夜中她扯出一个笑来,心道她就说白雅会很上道的。说不定白雅同明若珩在这儿秉烛夜谈,透露的消息比她从白术那里套一晚上都要多呢! 她自言自语道:“院长现在恶咒之下收敛修为,白雅一个小公主更不值一提,我现在过去也不会发现的。何况这也不是偷听,而是省去院长对我复述的时间。对,就是这样的。” 这样想着她打起精神双手结印,身形鬼魅转瞬就到了窗外。 窗内倒没什么稀奇的,白雅果然带了丰盛食物,许是知道龙族喜好华美,连瓜果梨桃都摆了很是独特的造型。 明若珩似乎让白雅形成了某种错觉,好像他吃一口食物就是某种恩赐一样。白雅每说几句通风族的事情,他才在白雅痴迷的目光下微笑着吃一小口。 到后来男人开始对通风族鸡毛蒜皮的小事表现出兴致缺缺,白雅公主有一瞬间慌乱,犹豫片刻就又开始讲他们探听到的其他各族消息,直到明若珩微笑着赞赏道:“很好,方才是我错看了,白雅公主才是通风族最出色的后裔。天色已晚,公主回去休息好么?” 白雅这才如梦初醒站起身,想起什么又殷切斟了杯酒递过去:“这是祭司特意泡的药酒,对身体很好的,公子喝一杯吧。” “好。” 仙君微笑颔首,接过酒的瞬间却剧烈一抖,面露痛苦之色。 恶咒发作了。 楚袖心头一紧气息险些泄露,念头飞转想着如何把白雅骗出来,才让明若珩方便压制恶咒。 不过白雅也不是傻的,她只怔愣片刻就惊叫一声“我去找医师”,然后向门外匆忙跑去。慌乱间也顾不上自己手里还拎着酒壶,出门跌跌撞撞就提着裙子向外跑。 楚袖原本一样紧张,可她看到白雅身后明若珩慢条斯理坐回桌边,就明白这人竟是装的,心下一松无意识勾起笑容来。 方才那样小口吃根本吃不饱吧?她等了片刻待白雅跑远了,才准备现出身形进门打趣他几句,顺便将自己带的吃食拿给他。 却在下一秒停住脚步。 白雅修为并不高,方才惊慌失措之下手中酒壶撒了大半,全都便宜了门边泥土与草木。 楚袖甚至不需弯腰查验,仅凭着与土地植物天生相连的血脉,就能轻而易举分辨出洒在地上的是什么。 酒里加了千合草。 她愣住了。 又不甘心蹲下身子,沾了泥土放在鼻尖嗅闻,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改变结论。 那就是千合草。 明若珩假装自己恶咒发作不肯喝酒,不是因为白雅知道的事情都已说尽不再有价值,或者说不仅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酒里加了催情的千合草。 楚袖原来以为明若珩只是原谅了琼华给他下药,只是借情毒一箭双雕来骗自己回仙都。左右琼华下药他并不能控制,回仙都对抗魔域邪术也有她楚袖一份责任。 可她现在知道了。明若珩是可以分辨千合草的。 也是,从小在世家长大,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在无数阴谋诡计下存活下来的接班人,怎么可能分辨不出催情药呢? 他甚至可以在白雅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游刃有余将那杯酒推拒掉。 可他还是喝了琼华的茶。 他不仅在来到边城的原因上骗了她,在厮磨亲近上骗了她,连他中毒这件事情都是一开始布好的局。 琼华根本控制不了他,千合草分明就是他自己故意吃的。是为了留下琼华?还是为了召回她? 楚袖不愿想也懒得想了。 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她何德何能,要一族之首这样费尽心机骗自己。不就是她的血脉么?不就是她的效忠么?明明他说清利害关系,她肯定不会不顾大局的。他们现在不是就已经找到建木了吗? 或许看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看她藏着喜欢陪在他身边,应该很好玩吧.... 楚袖脸上还留有刚才的轻快笑容。 她慢慢站起身,下意识维持的笑脸一点点消失,随着笑容消失心也慢慢冷下来,直到面无表情。 木屋内烛火摇曳,有脚步声传来,楚袖没有回头快速离开了。 她找到白术,以道侣需要独自休息为由,让他为自己另外安置了一间客房。 期间白雅带着医师从她身边奔过,她也并没有回头。 楚袖同圣女阿原系出同脉,要按照通风族的喜好做出莫测样子并不难。她只是稍微展露了一下,一下午便将白术收服成了小弟。 两人看白雅带着医师婢女浩浩荡荡路过,白术出于仗义低声提醒道:“白雅公主看上你家道侣啦!jiejie你可要小心些,毕竟还没结侣呢,别被别人抢了去。” “抢呗。”楚袖拿着壶酒靠在树上喝,在白术惊讶目光中无所谓笑道:“我也不是很想结侣的。” “倒也是”,白术惊讶片刻后便自以为明白了,一副‘你总算想开了’的样子同情道:“你家道侣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漂亮,但性子不好,相处起来也很难的罢?” 楚袖没接话,她还是很难去说什么不好的话,毕竟明若珩并没有对她不好,他只是....骗了她。 夜风将她心中的火吹灭了。 多年执念,几日希冀,愤怒,委屈,失望,悬在心头那把早有预兆的刀终于落下,一波三折,倒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疼。 最终归于平静。 她不再是曾经大放厥词要追逐太阳的初生牛犊,仿佛长大不过一个瞬间,只消再过几日,也许她就可以真正平静地面对明若珩。 所以她只是一条腿支在树上,一条腿漫不经心晃呀晃:“世界很大的,会有其他人,其他事,总停留在一处也没什么意思。” 白术年纪小,除了通风族周边的小镇便没去过什么地方了,他不懂楚袖口中的世界很大。 但月光下女子望向远方身形潇洒,半挽的发丝在夜风中翩然欲飞,那是白术从未见过的气息。 大漠的风,冰川的雪,南境的水,仿佛族中长辈讲过的一切远方,都可以在她身上窥见一斑。 他原本想安慰楚袖:以她的容貌体贴完全可以再找一位很好很好的伴侣。 可他又本能觉得不该这样说了。虽然大家都喜欢这样夸赞,但好像在楚袖身上,对她的夸赞并不应是她能找到多好的伴侣。而应该说,她有能力为任何人停留,也有从容离开的自由。 所以白术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祝jiejie得偿所愿。” 女修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她对着少年扬了扬手中酒壶:“谢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