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筹算天机

    送走那两个鬼差后，清枝看着趴在尸体上昏迷不醒的女孩，蹲下身掏出一枚益气丹塞进她齿间，随后运出灵气在她瘦弱心口游走了一番。

    不消多时，那女孩就转了转眼珠，缓缓将眼睛睁开。

    看见剑修时她还有些茫然，愣愣的盯了会儿后才慌忙爬起来，余光看见父亲冰凉的尸身后，才想起刚刚的一切。

    原以为自己也要死了，没想到事与愿违，她还活着。

    女孩面容抽搐了下，僵在原地，想哭却无力，只低头直勾勾盯着父亲尸体，呆若木鸡。

    “你叫什么名字？”

    头顶响起悲悯的声音，女孩恍惚抬头，看着面前仿佛仙人降世的少女，嗓音干涩枯槁：“......孙燕。”

    “几岁？”

    “十一。”

    剑修看了看她比七八岁的孩子还要瘦弱不少的身躯，顿了顿：“生辰八字。”

    “甲寅年、四月初十。”

    清枝暗中掐了掐手指，她在筹算上一向没有天赋，但最近却十分得心应手，稍稍一掐便得出了结论——木明火秀之命，主贵，却命途多舛。

    「卿卿要救这孩子？」识海中忽然传来绥桑的声音，这厮在须弥芥子中修养也不忘掺和一脚，剑修并未诧异，只点头。

    「这可不好。这孩子虽然命中主贵，却极易被金、水伤克，还是个无仙缘的命数。」

    「可有法子？」清枝暗中皱眉。

    「改命之事，哪有那么容易。」绥桑轻笑了句，有些戏谑。

    他是狐妖，对普通凡人的生离死别一向没有什么感怀，清枝知道这点，却忍不住将唇瓣抿得平直。

    眼见剑修神色不妙，绥桑忙改口「倒是有个办法，名也、命也。她这名字太俗，若想拜入仙门，卿卿得给她改个名字。」

    见眼前的仙人不再开口，女孩好不容易心底闪烁的一丝希冀又寥落下来，她就知道......

    终于，头顶又传来淡然嗓音：“你可愿意拜入仙门？”

    孙燕猛然抬头，几乎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

    拜入仙门？她？

    她看得出来眼前的女子绝非普通人，在这种境地下依旧衣着整洁，甚至浑身都在发着光，绝对是众人口中的修士仙客！

    爹爹死前为她求生，她原想这位仙人会给她一口饭吃，没想到居然是修仙问道！

    “你可愿拜入仙门？”仙人又问了句，“修仙之途不比人间谋生简单，磨其筋骨、砺其心智，终日除妖卫道，一旦踏入逆途还会落入魔道，你要想好是否愿意？”

    “若是不愿意，我便带你入皇城谋生。”

    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她当即跪下，对着剑修就是磕头：“愿意！我愿意拜师！”

    清枝拦住了她：“不是拜我，而是拜入苍剑宗门下。”

    “愿意，我都愿意！”她点头如捣蒜。

    “你若要修习，凡尘之事不可再记，还有俗名也不可再用。”剑修平静看着她，“可愿意？”

    孙燕只稍稍迟疑，便坚定点头：“愿意。”

    看她如此果决，清枝方露出几分笑意：“好，那从今往后，你便叫摇光。”

    摇光之星，贯月如虹。

    “多谢仙人！”女孩犹豫了下，抬头，“敢问恩人尊名？”

    “......无需记得我。”清枝随手在一根绳结上施了法诀，随后系在少女手腕上，“这绳结可保你不受妖魔侵扰，还有这一瓶补气丹，一丸三日不必用膳。”

    随后又掏出一只纸折仙鸟：“两个时辰后，会有一群苍剑宗弟子从此处经过，你将这只青鸟交给他们，说要跟他们一同回苍剑宗拜师。”

    仙鸟上头有泱黎剑气，但凡苍剑宗弟子，没有不认识的。

    “是，多谢恩人！”

    见女孩听懂了，剑修对着她点点头，转身要走，那丫头踌躇良久，还是开口：“那我日后该如何找到恩人呢？”

    清枝并未回头，只朝她摆手：“不必寻我。”话音散去时，身影也在凡人眼中消失。

    「摇光，破军星，看来卿卿觉得那女娃必成大用之才。既如此，为何不肯好人做到底，送她回苍剑宗？」许是养伤太无聊了，绥桑闲懒道。

    少女并未作答，她站在城门之上，抬手将送回苍剑宗的纸鹤放飞——她给王平之递了个口信，让他帮忙照看摇光。

    纸折仙鸟飘飘悠悠的飞远，清枝收回目光，背后是黑云覆压，身前是踽踽前行的流民百姓，她抿紧唇瓣，注视着地面上到时辰开始施粥放粮的官兵。

    即便绥桑在须弥芥子中，依旧能察觉处修士的不对劲：“......卿卿？”

    修士神色一派淡然，轻声开口：「......绥桑，我发觉我的筹算，越来越准了。」

    「这不是挺好的吗？」狐妖强颜宽解道。

    清枝摇头：「往日我什么也算不出，可近来，陆旗、王平之，以及今日的那个孩子，我都能推算出来，甚至......不必推算。」只需要稍稍看一眼。

    她低头，目光凝在形形色色的人身上：那个灰衣服的老者，将冻死于十日后的那场大雪；施粥的军官，三年后触犯京城权贵被冤身亡；要饭的那个小乞儿，实际上是个女儿身，之后靠着投机取巧行商，但终日女扮男装，郁郁终老......

    众所周知，卜卦者算不出亲近之人；而且筹算一事，除了绥桑这等狐妖，寻常人都会因为窥探天数而遭受反噬。

    仙界最有名的筹算师便是三百年前的天机子，传言因为窥探天机而双目失明，最后甚至不知沦落何处，尸身无寻。

    但剑修并非为此，她心头阴郁则是因为——

    那日脱离披香殿时就有所发觉，如今那股莫名的怆然越发明显——她似乎在俯视万物、悲悯又无动于衷。

    见修士郁郁寡合，绥桑笑道：「只是这些不相干之人而已，卿卿未免思虑太过。」

    清枝不答，狐妖便继续道：「若是卿卿不信，不若为我算上一算？」

    「除了我族中的那位‘前辈’，我还从没遇见能算出我的命数的第二人。」

    绥桑费心宽解，清枝也强打起精神应答：「这就算了，我还没那个本事。」

    「算一算嘛~又不会如何。」绥桑反倒起了兴致，缠着她，「万一能算到什么东西呢？」

    清枝一面朝皇城走去，一面敷衍：「日后再说。」

    「那今日先试一试？卿卿~」

    剑修不动声色转移话题：「你方才说族中前辈，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许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我还不曾化形。」

    「怪不得。那前辈给你算出什么了？」

    「我也忘了，大概应该就是些天纵奇才、万古狐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