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X教授的心声
轮椅停在了一片生机盎然的林荫绿地上，在他们的东南侧是一片洁净的湖泊，靠近堤岸的地方倒映着绿树的颜色，湖泊的中心蓝荧荧的，蓝天倒映在里面。 湖水冰冷，纯净，小小的波浪起伏不定，湖面结着细碎的冰碴，在冬日阳光的映衬下，有如透明的碎钻，闪闪发光。 湖边的松柏依然枝繁叶茂，但那些零落栽种在绿地上，不耐寒的落叶乔木，已经树枝光秃。草地上铺了红黄交织的落叶，厚厚的，一层又一层。 他们停下步伐，遥望着这幅清冽的冬日美景。 查尔斯看了眼超人，开口：“因为你是个好人。”他犹豫着，补充了一句：“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人。” “这话——”超人的耳朵泛上羞耻的红色。 “是那孩子的心声。我从他的大脑里听到的。”查尔斯说。 超人盯着查尔斯。 查尔斯摆了摆双手：“这不会带来任何伤害。放心吧，我不会在安身上这么做了。通常，我不会在未经他人允许的情况下读取他们的心声。这是个例外。” “可你刚刚你偷听了我的心声。” “这很好猜，”笑意从查尔斯的嘴角溢出，“你在乎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在乎你，你们都很在意彼此。” “几天前，我们搜寻到马里斯维尔的反变种人暴力迹象，和半年前发生在基诺沙的那起很接近。我们怀疑，马里斯维尔同样存在一座秘密的变种人研究所——他们抓捕变种人，进行活体实验，或者偷窃变种人的基因，克隆出变种人，以这两种方式，他们制造出X武器。”查尔斯说，“现在他们在你身上做的，就是他们一直以来对变种人所做的。” “X武器……”超人低声重复，神情愈发凝重。 “……那里的变种人，是被当做武器洗脑和培养的。而你曾说过，这所学校同样把变种人当成了武器。”查尔斯微微抬起头，看向超人的双眼，“是的，我没法否认，你说的……没错。这四个年轻的初出茅庐的X战警，今夜，就要坐上去往马里斯维尔的战斗机——为了拯救他们的同胞。” “你们要把这些孩子直接送上战场？！他们才刚毕业！” “他们已经毕业了，不再是孩子了。为了在那些人清洗境地内的变种人之前，阻止一切发生，X战警只能尽快行动。” 超人的脸色突然冷淡下来。他脚尖轻点地面，漂浮在空中。 天上，有一抹鲜艳的颜色。 “我以为你正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包括变种人自己——把变种人当成武器，才创办这所学校的。”超人的语气变得冷淡。 “变种人的天赋，我们的天赋，伴随着一份巨大的责任。变种人们必须学会如何锻炼自己的能力，如何正确地运用自己的能力，来对这个世界——对人类和变种人负责。”查尔斯说，“这里的每个学生，在我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不是被关在马戏团的笼子里，做动物表演，就是被锁在家里，余生都见不到太阳。” 查尔斯像是回忆起什么，嘴角抽动了几下：“还有一个，在我刚刚探访他的时候，他的父母正在地下室偷偷打电话报警，想送我和他们的儿子一起进监狱。” 查尔斯抚着胸膛，胸膛中的心脏跳动着，越跳越快。他能在耳边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当然，也有一部分学生，他们被自己的家人保护的很好——我由衷地感谢他们的家人。不可否认，我们之中某一些的能力，是天然的毒药和刀枪，对周遭和世界的危害太大。 我理解人类。 因此，我创建了这所学校。 我邀请每一个学生，问他们——是愿意呆在一个被周遭视为敌人的环境里，连自己的天赋和能力都恐惧，战战兢兢地度过余生——这也并不安全，因为在接下去的日子里他们很可能被发现，被杀死，被处以私刑；还是选择拥抱自己的天赋，学会更好地控制它，运用它，为了一个更美好的明天——而战！” ——查尔斯·泽维尔，X教授，在某一刻，某个地方，他曾推心置腹地向谁说出过这些话吗？ ——不，他从没说过。 他是个和平主义者，对人类怀有一种纯然的信任。 在X战警经历过那么多次战斗，在他们不惜冒着死亡的风险，多次拯救人类和变种人之后，查尔斯以及X战警们，一度以为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获得总统的嘉许，人们态度的转变，孩子们的崇拜，变种人地位的提升，随之而来的一切，就像一场美梦一样。 那真是一场美梦啊，一场再美不过的梦了。像是小孩吹出的彩虹泡泡。 每名X战警注定会牺牲，他们不会垂垂老矣，死在床上，他们只会死在战斗的路上。 他们死得其所，因为这就是拯救世界的代价。 因为这，就是变种人生存的代价——用自己的命，去换人类的命。 但……基诺沙，尤其是基诺沙。它让这群为梦想奋斗的变种人，第一次体会到了……梦的破碎。 彩虹泡泡，升到高处的时候就会破掉，不是吗？ [琴，你的身体，你的身体在着火！天哪！你的高温火焰正在焚烧整座岛屿！你会让自己和身边的所有人都化为灰烬！]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斯科特，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你认为，我们真的在拯救世界吗？……你认为，这样的世界，轮得到我们来拯救吗？] [琴，冷静下来！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我理解你的愤怒，但是你这样做只会伤害到你自己，和你的战友。] [教授，我不明白，我到底救了些什么！我救的那些人，正在伤害我的同胞！……我们是一群叛徒……叛徒。] [琴！你看到的是最邪恶的一批人类，他们只是人类中极小极小的一部分。大部分人类都还是……善良的。] [……是吗？……可是，为什么总是我们来救他们，为什么在变种人遭到歧视和追捕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来救我们……为什么在变种人遭到怀疑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愿意相信我们……] 回忆如涨潮般涌现，高达几千度的炽热火焰，金属和玻璃燃烧爆炸的剧烈声响，还有血、遍地的血，像是某种凝固的颜料，有猩红色的，还有红黑色。 血在浅洼处积成了河，血河蜿蜒流淌，河旁边躺满了人，活人，还有死人。死人更多，因为地上都是一动不能动的人——脸色僵硬，眼睛大睁着，眼珠不动，只有死人才会有那种眼神。 零星的几个人手脚还能动弹。他们在挣扎。 火势越来越大，席卷目光所及的一切地方。 火星四溅，天花板坍塌，骇人的轰鸣声让人头皮发麻，心脏跳到了嗓子眼。钢筋和砖块从建筑上断裂，像弹珠滚落不停，压塌地面，掩埋了尸群。 记忆里，甚至能闻到人体皮肤燃烧的焦臭味。铺天盖地。 你站在那儿，看着它，就知道地狱是什么样子的了。 所以你理解了，为什么人们都向往天堂，而非地狱。 查尔斯将回忆挡回挡水坝。 查尔斯对超人说：“所以，这所学校的每一个学生……都很清楚自己的使命。他们清楚，他们本就是武器——一柄掌握自己命运的武器。只是我希望，他们还能成为英雄。” 超人深深地看了眼查尔斯，意有所指地说：“是吗？那么，你告诉那些孩子……不，那些新晋的X战警，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了吗？” 要他们怎么理解？他们怎样才会理解自己即将要去大显身手的地方，很可能……很大程度上，是人间地狱？ 查尔斯闭上眼，情绪如翻江倒海，他说：“我想——他们还不清楚。这东西只能由他们自己见证，和领会。因为你永远无法只用语言让他们明白。噩梦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黑暗里的真相。只有直面它，你才知道在黑暗中凝视你的，是什么。 基诺沙让我明白，变种人要对抗的——不止是世俗的权力、财富、官方的追捕、宗教的排斥……还有比海更深的偏见，歧视，恐惧和憎恨。 它让我明白，从前的我们被宠坏了，像是刚满月的孩子，手头有一点糖果就沾沾自喜，自大地以为成功唾手可得。然而，事实告诉我们——迄今为止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还远远不够。 但我们必须坚持下去，因为生存，别无退路。而我依然坚信，我们——无论是变种人还是人类——心中都有向善的力量，并怀抱有同一个梦想，一个没有纷争和歧视，所有孩子都能无忧无虑生活在同一个地球上的美好梦想。 为了实现这个梦想，我们必须做好十足的准备，有直面黑暗的勇气，和抗争到底的决心。尽管这会在他们心上刻上一条伤疤，但我希望——我希望他们能承受住痛苦，借助这痛苦武装自己。 至于这真相会将他们导向哪个方向……我不知道。直面黑暗而依然前行的人，是英雄，而被黑暗击垮的人……我会治愈、保护他们。” 超人落回地面，红披风垂落在草丛上，他友好地伸出一只手，落在查尔斯的身前。 “我很乐意帮助你们。” “不，超人……克拉克。我不是在邀请你加入我们。变种人的地位，变种人的安全，由我们自己争取。” “我是有另外的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一件对地球有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