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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第67节

    许安人呵呵笑起来,旁边潘氏戴着帷帽,侧头看着正在玩蹴鞠的孩子们,一言不发。

    这时一个孩子被人绊了一跤,摔在地上,放声大哭。其他孩子只顾自己玩,都没理他。

    潘氏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道:“怎么样,伤着没有?”

    小孩子玩闹,磕磕绊绊原是很寻常的,晚词见她如此紧张,不禁一愣。

    摔倒的孩子叫秋英,七八岁的年纪,模样白净,像个女孩儿,很是聪明好学。晚词和师惠卿也走上前,见秋英蹭破了手掌,潘氏将他那只手握在嘴边轻轻吹着。

    师惠卿拿绢子给秋英擦了擦脸,道:“我带你去洗一洗,过几日便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快别哭了。”

    潘氏想起什么似的,放下秋英的手,道:“师姑娘说的是,去洗一洗罢,以后小心点。”

    秋英止住哭,吸了吸鼻子,端端正正地向她作了一揖,道:“多谢潘夫人。”便跟着师惠卿洗手去了。

    潘氏看着秋英的背影,默然片刻,对晚词道:“我一个寡妇,膝下无子,看见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便分外心疼,让范大人见笑了。”

    晚词忙道:“哪里,哪里,这也是人之常情。”

    第一百一十一章

    残腊尽

    傍晚时分,月仙提着食盒走进春柳棚,在台后看见刘密,他头上戴着网巾,穿着一领靛蓝镶边长袍,坐在一把交椅上看书。灯光给他镀上一层优柔温润的边,周围人来人往,愈发显得他意态静娴。月仙见过不少读书人,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像纯净的一汪泉水,她从中看不见一点欲望,野心,种种令她厌恶的东西。月仙看着他,不觉将烦恼抛之脑后,唇角漫开笑意,款步上前道:“刘大人,你来得好早。”刘密看了看她,微笑道:“今日衙门休假,我便早点来了。”月仙道:“你看的什么书?”“《洛阳伽蓝记》。”刘密将封皮给她看。

    傍晚时分,月仙提着食盒走进春柳棚,在台后看见刘密,他头上戴着网巾,穿着一领靛蓝镶边长袍,坐在一把交椅上看书。灯光给他镀上一层优柔温润的边,周围人来人往,愈发显得他意态静娴。

    月仙见过不少读书人,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像纯净的一汪泉水,她从中看不见一点欲望,野心,种种令她厌恶的东西。

    月仙看着他,不觉将烦恼抛之脑后,唇角漫开笑意,款步上前道:“刘大人,你来得好早。”

    刘密看了看她,微笑道:“今日衙门休假,我便早点来了。”

    月仙道:“你看的什么书?”

    “《洛阳伽蓝记》。”刘密将封皮给她看。

    月仙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神色,问道:“刘大人去过洛阳么?”

    刘密道:“没有。”

    月仙道:“奴小时候去过,是个好地方呢。”

    刘密道:“洛阳花,梁园月,有机会我也去看看。”

    月仙打开手中的食盒,道:“刘大人帮奴良多,也不知如何答谢你,便做了几样点心,还望你别嫌弃。”

    刘密见这些点心做得精致,显然是费了功夫的,不忍拂她一片心意,便道了声谢,每样尝一点。

    月仙拿起他放在一旁《洛阳伽蓝记》翻看,书页间夹着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一看,竟画着自己戴的龙王面具。

    月仙怔了一怔,好奇道:“刘大人,这画的是什么?”

    “没什么,别处看来的面具。”刘密伸手拿过那张纸,叠好掖入袖中,继续吃点心。

    今晚两人唱《墙头马上》,月仙扮美丽多情的李千金,他扮风流倜傥的裴少俊。官匪同台,演的却是郎情妾意,月仙觉得有趣极了。

    她在台上莲步轻移,目光盈盈将他顾盼,声线迤逦唱道:“这一堵粉墙儿低,这一带花阴儿密。与你个在客的刘郎说知。”

    好个刘郎,他对面具起了疑心,会不会揭开她鲜为人知的过去?月仙甩着水袖,莫名生出几分期待。

    晚词坐在台下,正听得入神,身后一人低声道:“这小娘们叫什么名字?长得恁般俊,我竟从未见过。”

    另一人道:“少爷,她叫杨玉珊,是新来的戏子。”

    那少爷道:“等她下来,你叫她过来陪我吃两杯。”

    仆人为难道:“少爷,听说这小娘子是刘大人带来的,当着他的面,怕是不妥。”

    那少爷沉吟片刻,道:“说的也是,那等她回去,咱们半路上……”

    主仆两窃窃私语,渐不可闻,只听见一阵猥琐的笑声。晚词回头看了看,那少爷也老大不小了,约有三十几岁,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穿着象牙色的缎袍,像一只油缸里捞出来的发面团子,五官深嵌在肥rou间,令其有些面目模糊。

    倒是那层层叠叠的下巴,晚词好像在哪里见过,正思量着,那人站起身,且惊且喜道:“这不是范主事么!”

    晚词也想起来了,这人是储济仓大使郭进,几天前她带人去领刑部的腊赐,和他打过交道。原本领腊赐是唐主事的事,只因那日唐主事吃坏了肚子,动不动便要去茅厕,便拜托她去了。

    唐主事还叮嘱她道:“少贞,储济仓大使郭进虽然是个九品芝麻官,但他舅舅是皇后身边的杜公公,你见了他客气点。”

    “原来是郭大使,难怪我瞅着眼熟呢!”晚词笑着站起身,与他见过礼,寒暄几句,见台上戏唱完了,便道:“我有事找刘大人商谈,恕不奉陪。”

    郭进觑着钻入帘后的倩影,yin心似火,道:“范主事请自便。”

    刘密和月仙坐在台后一张桌旁吃茶,见晚词来了,刘密介绍道:“玉珊,这位是刑部的范主事。”

    月仙起身道个万福,长长水鬓勾出飞琼涂抹的一张花靥,两个耳坠子摇摇晃晃,头上翠翘闪动,光彩夺目。方才在台下,晚词看她便惊为天人,近看更觉千娇百媚,心中感叹,这模样漫说男子见了动火,就是自己一个女子见了也心荡神驰。

    月仙也打量着她,笑道:“久闻范主事才名,今日一见,果真是风流人物。”

    晚词道:“杨姑娘过奖,敢问你待会儿是要回家么?”

    月仙点了点头,道:“范主事有事么?”

    晚词道:“储济仓大使郭进是个好色之徒,却才我听见他和仆人私下言语,大抵是要对姑娘不利,我和刘大人送你回去罢。”

    月仙眼中流露出惊慌之色,看了看刘密,道:“奴一介平民,怎敢劳动两位大人,不拘叫谁送送就是了。”

    刘密道:“只怕那厮贼心不死,我和少贞送你,他见了往后多少有点顾忌。”

    晚词道:“正是这话,你也别担心,郭进十分惧内,明日我便叫人送信给他夫人,保管他不敢再打你的主意。”

    月仙展颜笑道:“既如此,便多谢两位大人了。”

    春柳棚离琵琶巷不远,晚词等她和刘密卸妆更衣,就这么走过去。夜雪初积,弦月高挂,冷风送来阵阵丝竹声,墙内的梅花暗香浮动。

    刘密道:“少贞,你怎么知道郭进惧内?”

    晚词道:“摆龙门阵时,我听唐主事说的。”

    刘密知道龙门阵上有许多荤话,笑道:“你也和他们摆龙门阵。”

    晚词道:“刘大人,你们平日摆不摆?”

    刘密道:“哪个衙门不摆龙门阵?”

    晚词笑起来,道:“那有什么好顽的事,你也说给我听听。”

    两人说着闲话,浑然不知身边的女子便是武功高绝,杀人如麻的宁月仙。

    月仙低头看着三人的影子,唇畔笑意不谢。

    走到琵琶巷东头的一户人家门首,两人见她敲了敲门,里面响起一个妇人声音:“谁啊?”

    月仙道:“姑妈,是奴。”

    褚氏持灯开了门,见她身后站着两名年轻公子,还有两名侍卫打扮的男子提着灯笼站在不远处,愣了一愣,道:“这两位是?”

    “刘公子和范公子是春柳棚的常客,见夜深了,恐路上不安全,特意送奴回来。”月仙解释道。

    褚氏连声道谢,请他们进来吃茶。刘密婉言拒了,和晚词告辞离开。

    “刘大人,我们去吃点东西罢。”

    附近酒楼林立,夜色中灯光交融,两人挑了一家进去坐下,点了两碗细粉,一大盘猪头rou。

    刘密道:“少贞,你要留在京城过节么?”

    晚词摇了摇头,道:“我明日便要回乡了,元宵节前回来。”

    刘密心想她回什么乡?必定是章衡嫌京城人多眼杂,不便亲近,撺掇她去别处过节。

    诱拐佳人,金屋藏娇,换做以前,刘密根本想不到章衡会做这种事,如今算是看清了,这厮jian猾得很。

    刘密心中暗骂,面上露出惜别的神色,以茶代酒,道:“那便祝你一路顺风了。”

    晚词端起茶盏,一饮而尽,笑道:“刘大人,等元宵节我来找你猜灯谜。”

    比起章衡,刘密对她在鲁王府的情况所知甚少,很多时候他还当她是同窗读书的小姑娘,而不是女人。

    她与章衡私定终身,他只怕她受委屈。而此刻看着她清炯炯的眸子,刘密心知她是欢喜的,哪怕章衡不甚君子,她情愿与他叶底偷欢。或许经历了那样一段婚姻,她所在意的早已与一般女子不同了。

    刘密无声叹了口气,笑道:“好,我多准备几个难猜的,等你来猜。”

    第一百一十二章

    如雪乱

    这日午宴散席,章衡将后面几日的事安排妥当,出城来到渌园已是酉牌时分。天尽黑了,廊下的红纱灯笼蜿蜒曲折,照着片片飘零的白雪。章衡穿过梅花开遍的山坡,走进绿萼馆,推开那幅画后的暗门,一股细细的幽香钻入鼻中。持灯走到床前,见晚词散着长发,盖着被子正睡得香甜,便熄了灯,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晚词醒来,黑暗中看不见他,但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柏子香混着酒气,还沾了一点梅花香,轻声道:“你几时来的?”她刚睡醒的嗓音像酒席上的山药糕,软糯中带着沙沙的感觉。章衡摸了摸她的脸,语气亦不禁轻柔,道:“大约半个时辰前。”晚词捉住他的衣袖,蹙眉道:“哪来的蔷薇水味?”

    这日午宴散席,章衡将后面几日的事安排妥当,出城来到渌园已是酉牌时分。

    天尽黑了,廊下的红纱灯笼蜿蜒曲折,照着片片飘零的白雪。章衡穿过梅花开遍的山坡,走进绿萼馆,推开那幅画后的暗门,一股细细的幽香钻入鼻中。持灯走到床前,见晚词散着长发,盖着被子正睡得香甜,便熄了灯,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

    晚词醒来,黑暗中看不见他,但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柏子香混着酒气,还沾了一点梅花香,轻声道:“你几时来的?”

    她刚睡醒的嗓音像酒席上的山药糕,软糯中带着沙沙的感觉。章衡摸了摸她的脸,语气亦不禁轻柔,道:“大约半个时辰前。”

    晚词捉住他的衣袖,蹙眉道:“哪来的蔷薇水味?”

    章衡一愣,想了想,道:“昨日在伯母房中,四meimei家的孩子打翻了一瓶蔷薇水,便沾上了。”

    晚词攥着那片衣袖,想章四小姐都做母亲了,他还没成婚,这种节庆日子里免不了受长辈催逼,沉默片刻,松开手道:“姑且信你一回。”

    章衡捏她的脸,笑道:“眼下便这样管着我,往后成了亲,还了得?”

    晚词翻过身去,背对着他道:“哪个与你成亲!”

    窸窸窣窣的一阵响,他脱了衣裳,掀开被子钻进来,抱着她道:“不成亲,你要当一辈子姘妇?”

    晚词不作声,握着被子里的银香熏球儿,默默想着心事。比起男人给的名分,她更稀罕自己挣来的功名。可是章衡能一辈子不成婚么?她女扮男装的事又能瞒多久?

    “娶妻生子,我早已看淡,可你的事瞒得越久,隐患越多。”

    晚词心事被他洞悉,不自在地缩了缩肩膀,听他接着道:“等太子继位,我便告诉他你是范宣的meimei,我在保定救下了你,帮你顶替遇难的兄长应试。我派人查过,范宣确实有个meimei,与你年纪相仿。他们一家人都命丧黄泉,这件事无从细究,太子纵然疑心,也查不到什么。”

    “终究是欺君之罪,万一他怪罪下来……”

    “我想不会,妹承兄志,女扮男装,报效朝廷,这种故事他一定爱听,一高兴让你继续做官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