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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救行动结束以后,易媗病倒了。 生理疲惫加高度精神压力,松懈下来后,她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第二天本该是假期结束、固定搭档进行常规训练的第一天,易媗缺席,闻愈心不在焉,考虑到他刚从敌区回来,训练员直接给他放了一天假。 闻愈给易媗的终端发了消息,但她一直没回。 他在房间坐一会儿,就忍不住跑她门口站着,数次抬手准备敲门,又担心打扰她休息。 易媗一直睡到下午三点,醒来后回复了闻愈的信息,房门马上响起,她拖着一身沉重去开门。 易媗还在高烧,额头脖子汗津津,闻愈用纸巾给她擦拭。 “你那时候一定很害怕,对不起。”闻愈疼惜又愧疚。 易媗蔫巴着眼睛看他,“你干什么道歉,又不是你的错。” 她又自言自语喃喃,“第一次上战场,我好害怕,我还杀了人。” 一想到这里她的手又不受控地发抖,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反应,眼里开始泛红。 闻愈握住她的手轻捏,抹掉眼泪,“我第一次动完手以后,也是浑身发冷。没有人会习惯杀人。但我们生在战争时期,为了保护别人以及自保,必要时候只能做些不想做的事。” 闻愈给易媗带了些粥喂她,吃完又昏睡过去。 第二天易媗退烧,但浑身乏力,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去了食堂。 闻愈在她对面坐下,想摸一摸她的额头,手举到一半又忍住。 郁随和高愿正往这边来,在他们这一桌坐下,先是关心易媗的身体,而后情绪激动地商业吹捧。 “你们真的太牛了!知道64区三处着火地哪处最惨吗?后勤仓库!里面好多棉花啊布料啊谷子啊,反正易燃物不要太多,火烧起来根本扑不灭,最后眼睁睁看着化成一堆灰。他们居民这段时间要紧巴巴过日子咯,不知道今年冬天会不会挨饿挨冻。”郁随幸灾乐祸道。 高愿说,“一传十,十传百,现在边城不少人都知道咱们区有超级高级且豪华的设备,羡慕得不得了,明明大家都穷得叮当响。也不知道咱们高层怎么拉的赞助。” 易媗闻言看了一眼闻愈,他正一脸事不关己优雅进食。 郁随又说,“边城在三天内组织了大大小小二十来批营救队伍,官方的民间的都有,最后竟然是我们亲爱的战友易媗和闻愈办到了!与有荣焉,与有荣焉!” 高愿补充,“说起来这事,营救行动全是边城人自救。出事第一时间就有人通知主城,希望能援助营救,人家不搭理,才不把边城人的命放眼里。结果现在到处搞游行,反对主城统治,他们怕了,连夜把人接到主城,提供最好的医疗资源,新闻铺天盖地吹他们给林意的待遇多好,就是为了安抚民心,可真够恶心的。” 郁随赞同,“主城也就是占了地利,与其说边城守卫主城,还不如说边城是守卫自己家园,谁服他们的统治呀,一群自私自利精致利己的家伙!” 易媗又看一眼闻愈,他依然无动于衷。 郁随又问,“易媗,你以前没上过战场吧?负责人说派了你们俩去营救,我真替你捏把汗。” 易媗点头回应。 他突然扯开话题,“话说你单身吗?” 易媗微僵,她快速瞥了一眼闻愈,他拿餐具的手也顿下,好像等着她发话。 她只能硬着头皮回复,“啊...单...” 郁随一脸遗憾,“你要是Omega就好了,好想和你谈恋爱啊,聪明勇敢又厉害!” 易媗眼皮跳了跳,不知道怎么回应这直白又没礼貌的话。 高愿一脸嫌恶怼他,“得了吧你!Beta怎么了?你还挑上了,Alpha多的是,人家才看不上你。” 她又转换了笑脸对易媗道,“易媗你不如看看我,我也喜欢Beta的,嘿嘿。” 易媗配合着干笑两声。 郁随跳出来为自己正名,“我父母更希望我的伴侣是Omega啊,而且我自己也更喜欢Omega,哪个Alpha不喜欢Omega?!” 他一打眼看到闻愈的表情,惊恐道,“你看我干什么?” 闻愈面无表情看他,“我在听你说话。” 郁随松一口气,又开始指指点点,“你这毛病得改改,你不要随便对人流露出类似辱骂的眼神,不然别人还以为你看人不爽,谁知道你只是天生臭脸。” 闻愈不以为然点点头。 易媗在请假三天后回归。 训练员给了她一份综合能力评估报告,上面分析了她的个人指标、优点与短板。 易媗看着扎眼的凹进去的“体能”那一栏叹气,她别的指标都还不错,唯独“体能”严重拉了后腿。 也不知道是以什么为参考标准,她明明拥有一个正常成年人的体能! 再看一看闻愈的报告,嚯,六边形战士!每个指标高且均衡。 训练员发话,“大家看到各自手中的综合能力评估,了解自身优缺点,也了解搭配优缺点,在日后的训练中,相互督促,相互补足。” 之后的训练中,有一部分时间专门抽出来提高易媗的体能,闻愈亲自教导,监督,验收成果。 除此之外,易媗还进行射击训练以及近身格斗训练,这两项并非“捕捉者”必要技能,但她认为技多不压身,以后上战场能有更强的自保能力。 八个月后,易媗的身体素质显著提高,武力值不再仅仅依靠枪支,已经能和闻愈过上几招。 ———— 易媗和闻愈于一周前来到九区的这座小镇上。 半年以来,九区节节败退,被反叛派侵占面积逐日扩大,战线已推至位于区中部地带的小镇,再退下去,不久就会沦陷。 边城各区在紧急关头伸出援手,接纳疏散的九区居民,派遣人手至前线支援。 易媗和闻愈所在的居民区一个小时前遭受轰炸。 战线推近,绝大多居民已经提前撤离,但存在一小部分人抱有侥幸心理,或出于客观原因没有提前撤退。 现在要么丧命于炮弹,要么被困于废墟之下。易媗和闻愈正在搜寻幸存而无法自救的人,否则要么被困死,要么被反叛派抓住处死。 易媗和闻愈分头行动,以主街道为界限,各自负责一侧。 每栋楼的炸毁程度,取决于炮弹落点以及楼栋结构。街头几栋楼毁得很彻底,七八层的建筑坍塌成一堆钢筋水泥,易媗打开热源检测,十米半径内没有活人。 再往前,在一栋只保留了半腰的楼里,显示出有两个人。 但他们不仅可能是幸存者,也可能是反叛派的人。 易媗架着枪挨个房间搜查。 最后停在一间保存相对完好的屋子前,唯一能出去的门刚好被掉落的钢筋抵住,还有水泥块挡在门前,人从里往外推肯定推不开。 易媗挪开水泥块,从背包掏出工具切割断钢筋。开门的时候愣了一瞬,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母亲正抱着她的孩子,满含热泪地看着她。 楼栋的路面已经无法供轮椅通行,易媗先把母亲抱下楼,再把孩子和轮椅送下楼。她推着两人来到和闻愈约定的集合地点,已经有一位幸存者等在那里,易媗拜托他帮忙照顾母子二人,自己接着搜救。 最终集合时,这一片居民区共搜救出十三名幸存者,闻愈开启“铠甲二代”将所有人一起送往九区中心,再由中心统一负责安置。 九区是当下战况最紧张的边城区域,除了各边区派人支援,主城也派了守卫军驻扎。 由于住宿条件有限,不少人只能在空地上搭帐篷将就休息。易媗和闻愈回来的时候,高愿和海玉也在帐篷里。 高愿受了伤,前两天搜救时和反叛派军队正面冲突,她小腿中弹,身上挨了几刀。 现在医疗资源紧缺,高愿的伤只被简单处理,取出子弹,消毒,敷了些消炎药粉,没有打任何止疼和促进愈合的针剂,她甚至没有一个单独的养病床位,只能和其他人一起挤在帐篷地上,昨晚发了烧,全靠Alpha的优质体质硬扛。 易媗坐下查看她的伤口,血水浸湿纱布,殷红一片,伤口周围皮肤红肿发热,有发炎化脓的趋势。 郁随掀开帐篷进来,挎着一张脸,张口就骂:“真是受够了主城那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要点纱布和消炎药跟要了他们狗命似的!都打仗了,都并肩作战了,还端着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要这点东西还得跟他们点头哈腰!气死了,等打完仗我第一个起义推翻他们的统治!”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解开高愿的绷带给她换药。 闻愈在易媗身边坐下,看着高愿的伤口皱起了眉。如果是在平常,她的伤根本不会拖到这种程度。 早在九区医疗资源出现紧缺之始,他就已经安排人从主城送医疗物资过来。 但九区的仗打了六个多月,伤患逐日增加,即使各区都开始捐赠医疗物资,也赶不上需求。 像高愿这样的伤已经不算很严重,许多肢体残缺的病患也只能生扛。 这半年来,九区一直是保守防御的战略,结果就是一败再败,一退再退,将近一半领地失守。 九区高层被问责,现在由边城中心区军部接管指挥,预计之后将组织大规模反击。 闻愈和易媗坐得很近,但又没有挨着,偶尔身体动一动,手臂会擦到对方。 郁随给高愿换好药,一群人沉默坐着。 处于战争的环境下,每天见证死亡,流血,建筑坍塌,家园沦陷,天上罩着一层阴沉沉的硝烟,每个人的心上蒙着一层灰尘,憋闷,压抑,窒息。 郁随突然伸出手推易媗的肩膀,直到她的身体紧靠住闻愈。 易媗不解地看他。 郁随撇撇嘴,“想靠就靠吧,别演了。” 周围人都朝他们看过来,郁随迎着闻愈的视线点一点他,“当我们傻还是当我们瞎?闻愈那双眼睛,看谁都跟看木头似的,唯独对着易媗,温柔得都要滴出蜜来,黏不拉几的,我都嫌甜得齁。你们要装我们就只好配合演戏咯。别人不知道,反正我是在临时搭档那会儿就看出闻愈对易媗别有用心。” 易媗扫一眼周围人,高愿虽然面色苍白闭着眼,但嘴角上弯,脸上的酒窝显出来;海玉则是低下头垂着眼,紧紧抿唇,怕被看穿似的,窘迫又紧张;剩下的人赞同郁随,揶揄地看着他们笑。 易媗弯唇笑了笑,大方地对闻愈伸出手,摊开掌心,闻愈会意地扣上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