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协和音(下)这份爱,才是正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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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生动的暴力描写。 在公安避难所的特制审讯室外,风见神情严肃,说已经搜集到全部罪证了,人质已被送往医院救治,从犯人的随身物品里没有发现可疑物。几名暴力团成员尚在潜逃中,所幸主犯已经被抓获,被单独送到了避难所。 “其他几人暂时没有抓到,不过犯人交代说只是让他们看管人质,没有让他们接触到录像。“风见说。 “录像呢?”降谷问。 “已全部销毁。但有部分已经被加工处理过,不保证犯人不会通过其他途径传播出去。”风见的表情复杂,甚至带着一丝窘迫,显然他已经看过了那些不堪入目的录像。 “毛利蘭小姐实际还未满十八岁,这是很麻烦的一点。”风见补充道。 风见的话不言而喻。现有《东京都青少年健康发展条例》明确规定禁止成年人与未满18岁的青少年发生性行为,即便双方出于自愿,也会被定性为针对未成年人的yin行,即法定强jian。如果有人刻意追究,成年人的一方必然受到指控。然而这还不算最大的问题。 “嗯,我知道。还需要彻查所有网络空间,包括个站和暗网,先确保视频不被泄露。因为那栋大楼的网速很快,再加上对方很可能把视频批量发到外网,所以要扩大搜查范围。”降谷说。 风见点了点头,说这几天正在随时排查,然后继续汇报,说毛利侦探事务所也被人投放了沙林一类的有毒物质,目前正在消毒处理当中。并且,在这次火灾事故中,柯南也遭到了袭击。毛利侦探本人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我想他早就预料到了事务所存在的危险,因此将计就计来到度假村,并且在查案途中尽量保护女儿和柯南,努力把伤害降到了最小。”风见说。 听完汇报,降谷表情凝重。 “你的推理没错。我们中计了。“他说,”这次的调查相当棘手,一定会触碰到高层利益。所以他们很早就开始行动了。富樫议员被害,和毛利侦探一行的巧遇、酒店大楼起火,再到密室里的那件事,都不是偶然。“ 正如降谷所说,他们的这次行动已经处在敌人的监视当中,公安之所以损失惨重,是因为遭遇了里应外合的暗算。因此毛利侦探的那句中国谚语,是在冒着生命危险的情况下给出的提示。他的推理是正确的。 幕后主使初步锁定在高层内部。绑架高中生、设计公安警察要员拍摄色情录像的犯人只是一枚棋子,隶属于公安内部,只是内鬼中的一员。 哐当! 降谷抓起犯人的领子就是一记拳头,将那人狠狠地摔到了地上,接着连连踹了对方几脚。高大的黑衣男人颓废地瘫坐在地上,咳嗽了几声,低着头靠着墙,用拇指揩去嘴角上的血,背光处的阴影遮住了那双像野狼一般凌冽的眼睛。降谷看不清他的眼神,只看见对方似乎露出了阴狠的笑。 “事到如今还在装什么正人君子啊。降谷前辈在做的时候不也很享受吗?哈哈……本来担心你搞不定那小姑娘呢。” 男人说着扬起了那张精悍的脸,讽刺地笑道。 “谁指使你做的?“降谷问,“派你来干这种脏活还真是大材小用了,高山。“ 高山哲也是他的熟人,隶属于警备局外事情报部外事课,早年有过几次照面,合作也相当顺利愉快。两人原本并不认识,加之警备局成员不对社会公开,两人先后成为公安警察时并没有来往。一开始是在一次针对民主党派的监听任务中结识的,后来降谷接到了卧底黑衣组织的任务,两人便不再见面。 这人也算厉害,与降谷同龄,同年毕业于东大的法学部,随后晚一届毕业于警校。平时没出过什么风头,在同学眼中更是默默无闻,只不过毕业时的成绩一鸣惊人,再加上老家出身九州南部,小麦色偏黑的皮肤,遂被大伙戏称为“警校黑马”。据说一开始是警视厅机动队成员,被派驻去政府重要部门后因表现优异,很快进入了公安部,随后更是屡屡大显身手,破获不少大案要案,没几年又被挖到了警察厅的外事情报部。但是此人也十分古怪,当初zero组需要引入新成员,上司力荐他成为王牌候补,而本人却谢绝了提携,只愿意留在外事课。 可能是由于肤色偏深,加之身形与降谷相差无几,同为特工,易容手段高超,所以假扮起安室透来极具迷惑性。据说最先察觉此人假扮的并非柯南,而是蘭,只不过那时由于现场十分混乱,加之火灾中需要疏散人群,等察觉时为时已晚。 更要命的是,凭借高超的侦察手段和手里的职务之便,他早就把降谷本人和其动向也调查得一清二楚,包括毛利小五郎一家、作为安室透的潜入搜查任务、卧底组织的经历、甚至和工藤夫妇的合作等等。 所以在绑架案中对话时,大概是为了不引起怀疑,才以安室透的名字称呼降谷。 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例如专业的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在一般民众面前暴露同僚公安警察的真实身份。 高山的脸上有不少淤青和擦伤,右眼角有明显抓伤,已经形成血痂,左手骨折,胸口有血迹,显然是和蘭在打斗中所致。刚才降谷下手并不轻,但他始终不为所动,只能说不愧是精英中的精英,即便是同僚毫不留情的殴打也能抗住,普通人更是奈何不了。 “大材小用么,能得到前辈的肯定,看来也值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们zero也有被暗算的时候啊。”高山坐在地上狂笑着挑衅道,“公安和公安,高层和精英之间狗咬狗真是件趣事。” “你这混蛋,我真的会一枪打废你。 “降谷一把拉起高山的衣领,用枪顶着对方的脑袋,压低了声线警告道。 高山却轻蔑地笑了笑,那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降谷。 “我之前说过,凡事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他说,“放心,要不了多久,你的下场也会和我一样,沦为一枚弃子。” 降谷忍无可忍地照着下巴给了对方一拳。 “我直说了,这回的事也是一场献祭。”高山擦着嘴角的血冷笑道,又说,“那个少女是祭品,而公安是通过完成献祭仪式赎罪的一方。本来想让风见老哥一块儿上的,没料到他没和你一起行动。真是遗憾,本来可以拍到更劲爆的——” “你他妈——“ “降谷先生,可以了。“风见虽然也十分来气,还是克制着怒火,上来拉住了愤怒的降谷。他很少见到近乎失控的上司,不过降谷还是很快便冷静下来。两人神色严峻。这次的事件又涉及邪教不说,主要是针对公安要员策划的一起性丑闻事件,直接目的是通过这种桃色事件引发内阁高层针对公安的问责,从而阻止作为潜入搜查官的降谷对深渊计划的进一步调查,破坏公安的行动。 与此同时,这种涉及性侵少女的事件可大可小,本就处在法律的灰色地带,一旦曝光,非常容易引起社会舆论,也容易对受害少女造成更大的伤害。在早些年被称为“日本之耻“的”黑箱事件“中,即便受害女性利用自身的记者身份采取了各种维权行动,也举步维艰,甚至遭到了来自公众舆论的二次伤害。 另外,如先前预料的那样,此事一旦暴露,国会必定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出了这种事,黑田理事官也无法免于被调查。与其说是桃色事件,不如说是政治博弈下的肮脏交易。所谓度假村的老板只是其中一枚棋子,被用来转移调查目标的对象,而真正的敌人是其背后的高层势力。所以这次事件是一次完美的陷害。无论受害者采取何种行动,都必须触碰到法律的灰色地带,只不过两弊取其轻罢了。现在降谷要做的,就是阻止那些视频的外泄。 在调查行动开始之前,黑田理事官曾发来行动暂缓的信息,后来又改变了主意,也许也是意识到了危机的存在,但已经无法回避。 所以是想让他深入漩涡的中心,好引蛇出洞吗? 现在高山是最重要的知情人,是深入调查造成此次危机的源头的唯一线索,一定会牵扯到高层官员的势力。一旦打草惊蛇,对方一定会不择手段地对公安予以打击报复。因此,现在必须保护好知情人和证人,不能轻举妄动。 “赎什么罪?你该不会想说,你也着了‘统一教’的魔了吧?”降谷问。 “一个小姑娘而已,前辈犯得着如此大动肝火吗? “高山靠着墙壁,答非所问,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随后调侃道:“怎么,难道说殴打犯人是为了替那姑娘报仇?还是只是为自己干过的事儿感到狼狈呢?” 言下之意是,他当时并没有提出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是降谷自己做出了失格的举动。 降谷听完这番话,并没有立即反驳,他盯着高山带伤的精悍的脸看了几秒。眼前这个高大的黑衣男人,他的与他同为顶级精英的同僚,此刻让他联想到了遥远的西伯利亚草原上的孤狼。倒也不是无端联想,从这个人的履历来看,确实不简单。难怪在公安部,有知情人暗中称之为“黑狼”。虽然名不见经传,倒也有些符合本人特征。 高山现在这副模样,确实像一匹受伤的黑狼。 降谷没有继续殴打对方,而是冷冷地反唇相讥:“我可没觉得揍你一顿就能让之前做过的事一笔勾销。不过拿女高中生搞这种下流事,亏你想得出来。如果我是你,早就脱下警服切腹自尽了。” 高山不理睬他。 是预想到的反应。降谷没有再逼问高山,只说了句:“看在同僚的份上,我给你两天时间,想通了就坦白吧。两天之后就是其他手段招待。“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室外走去。 高山面无表情地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看也不看离开的二人一眼,只是擦着嘴角的血,盯着眼前的空气,那双眼睛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仇恨,和某种悲痛的情绪。 两人离开审讯室,降谷对风见说: “这人短时间内就算死也不会招供的,我了解他,据说以前在机动队的训练中打死过人,后来被保下来了。现在必须避开上面的视线,以免第三方介入。“ 风见说知道了,又问:“上面那边怎么说?” “叫我们暂时别动。”降谷说。“他们当中一定还有知情者。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被封住了嘴。 “这次真是防不胜防,看来对方很早就在策划这件事了。“风见感叹。 “到了大扫除的时候了。“降谷说,“就像打扫卫生一样,我们的任务是,在这个国家的细菌深入骨髓之前,将那些细菌一点点清除掉……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 可是最后到底能否将细菌清除干净呢,无人知晓。风见放下了笔,降谷站在窗前,二人坚毅的身影背后是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随后两人分头行动,在处理完大楼爆炸犯的听取笔录后,风见那边也有了消息,说是没有发现可疑视频,善后工作总算告一段落,下一步加强监督便是。警视厅也有了新动向,说是公安部内还有内鬼,勾结海上自卫队的退役军人策划了自杀式袭击事件。降谷布署完剩余工作后,独自回到了原度假山庄的酒店,打算继续调查,顺便去医院看望小五郎。 “喂!站住!” 是少年的声线,命令的语气。这声音听上去似曾相识。 降谷正要出门,他回过头,看见那个叫田中的少年从酒店的走廊冲了出来,握紧了拳头怒视着他。也许是看他身材高大,少年停住了脚步,没有上前。 “你也是知道的吧,那件事。”田中说着,语气中带着责备,“你那样做……并不只是为了救我们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快点离开吧。”降谷说。现在这节骨眼上,他并不打算和人争执。 叫田中的少年却不肯离开。 “少装蒜了,你是打算逃避现实吗?”田中握紧了拳头。 他看上去文质彬彬,脸上和身上还带着不少伤,唯有语气不大礼貌。回想起之前二人被迫拍摄那种影片时他的反应,估计是为了蘭的事情。 这纤弱的少年,是为了喜欢的女孩子而愤怒,所以不顾一切地来挑战一个强壮的成年人吗? “现实?” 降谷皱了皱眉,没有反驳,只是平静地注视着清瘦的少年,等对方说出下一句抱怨。 “虽然很感谢你救了我们,但你明明可以……不做到那种程度的!“少年田中紧握着双拳,终于说出了心声。那双充血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不屑,但那开始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虽然工藤那家伙不在毛利同学身边,没办法保护她,但是不代表她可以被你这样的大人随意玩弄!” 看来的确如降谷所预料的那样,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皱着眉注视着田中那双愤怒中透着怯懦的眼睛。 “是田中君吧?我不否认我犯下的错,但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们太年轻,对很多大人的事情还不太了解。“他换上温和的语气平静地解释道,”为了喜欢的人生气很正常,但我现在不想和你吵架。“ “所以你要以大人的身份开始说教了是吗?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 “田中反驳道。 “我没有想就这样了事,不过刚才的那些话可不是说教。“降谷说,然后正色道:“想必你也体会过了,如果不够强,就会是这样的结果,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现实就是这样,无论你是否接受,仅此而已。” 田中咬着牙没有说话,红着脸一副倍受打击的样子。降谷又冷冷地告诫道:“只有变得强大,才有资格和你的敌人、和这个不公平的世间讨价还价。” 少年怔了怔,低着头站在原地。 “算了……还是要感谢你。“ “如果你真的想保护她,那么就不要让人知道你看到的那件事。“ 降谷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知道了,到死我也会保守秘密的。” 身后传来少年低沉的声音,那语气带着一股奇怪的赴死决心,还有种不甘心的情绪。虽然觉得难缠,但大体算是把他说服了。降谷一向擅长做这种事,因而没有任何顾虑。他没有回头,独自一人离开了,给对方留下一个孤绝的背影。 一路上,降谷感叹少年的纯粹与赤诚的爱意,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举动虽然过于冲动,但哪个男子年少时没有过发誓要守护某位女性的冲动呢。他自己很久没有像这样冲动过了,如今再见此番少年意气,不由得有些许感慨。多的是为活命抛下女人的男人,和为男人的罪孽而向警察求情的女人。 他自认为是个十分理智的人,上一次为女人大坏心情还是因为得知艾莲娜医生已死的事,而到了认出医生的女儿的时候,他的第一想法是利用她,而不是顾及旧情保护她。就连听说库拉索为了保护少年侦探团而死时,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因为他了解人性,不是会轻易同情罪犯的人。 那么,正如高山质问他的那样,他如此大为光火,是为了那被无端卷入政治博弈、被人设计献祭初夜的少女而愤怒,还是为了自己在染指少女时不经意间所作出的失格行为而悔恨呢?尚未可知。恐怕对方并没有质问他的意思,却在不知不觉中让他经受了灵魂的拷问。这是用推理、乃至情感也无法分析的问题。只是觉得,狠揍高山一顿之后,心里会畅快些,仿佛脑子里有过的那些邪念和不甘都被涤荡一空,正义的光环再次笼罩着他。 再说了,本来就是为了结果正义才不得不那样做的吧。零,这回真是进退两难啊。他自嘲地想。 去医院前,降谷接到了黑田理事官的电话。上司的大致意思是,这次的处理结果可能不会尽如人意。因为制造自杀式袭击的犯人身份比较特殊,会牵扯出检方和高层。殉职的zero组员为了保护整个zero组,不得不销毁了已经入手的部分情报,现在已经死无对证,要想继续追查,必然经历一场鏖战。 另外,根据毛利侦探一行的调查结果判断,被害的女议员是因为极力主张彻查深渊计划,触动到了某些高层利益,才遭到刺杀,据说还有宗教势力的参与。 关于富樫议员的新闻,降谷也略有耳闻。几年前,这名议员已经多次在议会中指出日本存在的安保问题,并认为前首相A氏的人身安全已经受到威胁,奈何旋即当场被其他议员群起而攻之,被认为这是“女人对日本这个国家的政治体系和领导体系的轻视”,所以A氏的安全问题并没有引起重视,才会因涉及‘统一教’而被刺杀。另外,如先前所说,各类宗教团体与高官通常里应外合,互为支持掩护,除之不尽,极其容易死灰复燃,所以处理起来相当棘手。世俗权力的运作方式已经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即便庞大的暗黑组织也难以匹敌。后者正是因为与深渊计划背后的势力产生了利益冲突,才遭到了挟制。公安无意中获得了渔利,已经接触到了更多机密信息,接下来就是顺藤摸瓜了。 “对方这么做,是想警告我们,停止参与深渊计划的调查。“ 上司对密室的事只字未提,但此次任务中断,他不可能不知情。考虑到黑田管理官一向器重自己,降谷忍不住问起来,结果对方只说了一句,相信他的人品。此外,黑田管理官认为,如果深究下去,一旦事情闹大,可能会造成其他无可挽回的损失,也可能会遭到幕后主使进一步的报复,眼下的任务是保护剩余的知情人,以及继续调查深渊计划的线索。 “我选择隐瞒那件事,也是为了保护你和受害人。但纸包不住火,很难保证此事永远不被泄露。另外,工藤新一是非常重要的合作伙伴,曾向我们提供相当重要的情报。但据我所知,和你一起受困的毛利侦探之女是他的恋人,工藤氏年轻气盛,一旦知晓那件事,想必会产生抵触情绪,短时间内,搜查一课与他的合作必然受到影响,我们难免会有更多难题需要克服,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黑田管理官问。 “我不敢说信心十足,但早已经做好了觉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降谷答道。 他带着慰问品来到警察医院,远远地看见毛利父女俩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随后少女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个智能机,像是在和父亲撒娇的样子。由于距离太远,他听不清两人的对话。 小五郎似乎在催促着女儿做什么,随后少女便独自离开了。 降谷走过去打招呼,询问老师的伤情。所幸小五郎伤得不重,只是为了救人,肺部吸入少量烟尘,加之受了点外伤,需要住几天院,做多项检查,以防万一。刚才蘭拿着他的手机是去取检查报告去了。柯南因为私事被阿笠博士一行接回了家,所以不在。两人在病房里就案情谈论了一阵子后,降谷见小五郎并没有过问蘭受困的事,便推测对方可能还不知道那件事。小五郎饶有兴趣地就峰会的事高谈阔论着,看上去身体倒是无大碍了。房间里有股轻微的酒气,看来是趁身体好转了又开始喝酒了。 他们聊到被害的议员和政治家。小五郎冒出一句: “这世间被称作‘先生’的人可真多啊。在我国,议员、教师、医生、律师都被称作‘先生’。你说为什么有那么多‘先生‘呢。” 降谷略加思索,答道: “想必是人们把可以帮助自己的人称作先生,并以示谦逊吧。教师会教育他们,医生会医治他们,律师则会帮助他们。 “ “正是。那么政治家能帮他们做什么呢?”小五郎反问。见降谷沉默不语,他直言相告:“当然是帮他们挣钱了。金钱和权力形影不离,有钱的人往往就有权,因为人会往有钱的地方挤。富樫议员虽然为人正直,但她标榜的那套清廉政治实际上已经行不通了。” “老师是想说,富樫议员平时的做法就已经挡了某些人的财路,所以才遭到围剿吗?” “正是。杀死她的不只是她所坚持的‘正义’,恐怕还有所谓的‘民意’。不能让人赚钱的政治家不会受欢迎。当然,也并不是说,追求金钱的做法就是罪大恶极。” 小五郎说完,严肃地盯着前方。 是很中立的看法,且一针见血。老师到底有没有喝醉,现在降谷不太好判断。小五郎那张瘦而窄的脸上有一些他难以捉摸的东西,那瘦削直挺的鼻子下的一撮小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细长的眉毛却像传统的歌舞伎女形那样呈优美的柳叶状,依稀能让人窥见其主人年轻时的俊秀风貌。不说话的时候,那样的神态会让人觉得他是个严肃可靠的前辈。 这种对于政治和人性的见解,让人无端联想到推理小说中的名侦探明智小五郎。明智小五郎其人的研究对象正是“人性”,因此对犯罪学和侦探学的造诣很深。毛利侦探也叫“小五郎”,甚至连破案手法、秉性为人都和书里的人如此相像,这种巧合令人不得不喟叹。 毛利侦探这位前辈的过人之处,降谷在拜师这近两年来的确领教了一番。当初蘭怀疑自己的拜师动机虽然不无道理,不过从情感和价值观这方面来说,还是有必要拜她父亲为师的。再加上对方是警校的天才前辈,能遇到这样有趣的人,真是不虚此行。降谷如此想着,心里的阴霾终于消散了一些。 蘭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小五郎要用手机等得有些不耐烦,便想打电话催促。降谷把手机借给了老师。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降谷听不清楚蘭说的话,只见老师催促女儿赶紧回来,然后挂了电话。 “真是,动作慢吞吞,脾气还越来越像她妈,阴晴不定的,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小五郎抱怨女儿。 “老师您也别急嘛,蘭小姐不是要给您取检查报告吗,那个是得等一阵子。“降谷安慰他。 “恐怕不是。“小五郎皱着眉摇了摇头,”最近越发不像话了,经常拿着我的手机不撒手,说是智能机好用,也不怕眼睛坏掉。“ “高中生几乎没时间摆弄手机嘛,偶尔贪玩一下也未尝不可,在我印象里蘭小姐可是个好孩子的。“ “你可能不知道,这种孩子的反抗期还在后头,做父母的可不能掉以轻心呐。“ 降谷听对方这么说着,觉得像和亲戚在谈论某个人一样。温柔乖巧的少女竟然也有反抗期,委实令人感到新鲜。 “您也用不着太担心,我想蘭小姐乖巧懂事,会明白您的心情的。” “比起这个,再来陪我喝一杯吧。” 小五郎酒瘾又犯了,拿出一套崭新的酒具开始斟酒。据说是警视厅的朋友专程送来的礼物。看着老师熟练斟酒的动作,降谷感受到了一种不可名状的亲切感。 “呐,安室,听说这次是你救了蘭。“小五郎把酒杯放到唇边小酌了一口,接着说:”我作为老师也没什么好回报你的,干脆把蘭送给你好了,替我管教一下也行嘛。“ 听见“送“这个词,降谷本来有些惊讶,想追问,结果还是作罢。心想双方年龄差距虽大,可毕竟不像父女那样的辈分差距,其次当父亲的对女儿疼爱有加,总不能像旧时代的大名那样为了一己私利把女儿轻率地许配给别人,真要“赠送”,给自己当meimei还差不多。 可惜,就算是当成meimei,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复如初。如今在知晓了上级的想法后,他对密室里的那件事——他称之为“不得不对少女犯下的罪行”,并非一朝一夕就能释怀。少女离开久久未归,恐怕也是意识到了他的来访,由于羞赧不敢见面。这样想来,从今往后是该多关照些。 “您说哪里的话,蘭小姐既优秀又懂事,我还担心没本事管教她呢。“他垂眼轻笑,表示客气。 “……是吗?先说好,我可没开玩笑。“ 小五郎又呷了口酒。看样子,他从拿酒的一刻起就已经喝醉了,先前的醉意重新涌上来,他一边眯缝眼睛盯着分酒器里溢出的酒一边说: 你今年三十了吧,到这个年纪的话,是该考虑考虑了。 “ ”考虑?您是指?“ 突然的话题转换,再加上对方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降谷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说,让蘭给你做老婆如何?“ “啊,您这是……“ 降谷心中陡然一震,脑海里浮现出少女被他玷污后关切地望着他的模样来。 他想拿正在与蘭交往的工藤新一当挡箭牌,不料小五郎却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说少年少女的交往只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叫他不必介怀。 “如果是你的话,我倒是可以勉强放心了。顺带一提我们家蘭啊,虽然和那个侦探小子交往过,人可是清白的,相貌姿容自不必说,性格也不坏,若是好好管教倒也不赖。“ 降谷不置可否,放下酒杯。 小五郎说完又喝了口酒,那说法就好像他早已看透了降谷心中的担忧。 那天与少女发生关系后,少女似乎并不忌讳这件事,而在见识过策划了这件恶事的高山哲也的轻浮态度之后,反倒是降谷自己开始耿耿于怀。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做事也雷厉风行,原本没打算负多大责任,一心想着只要保证视频不泄露即可。再加上自己的特殊身份,不负责的理由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找到。他一度对自己的行事作风十分自满,认为少女的纯洁与国家的根基相比简直微不足道,因而剥夺少女的纯洁之时也大义凌然,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长官也对此不以为意,更关心日后搜查一课与工藤新一的合作。作为这个国家的精英,他们的做法都合乎逻辑,无可指摘,可现在一想到冰清玉洁的少女献祭自身时楚楚可怜的姿态与悲天悯人的神情,成年人们的心思自然也就显得龌龊又卑劣。 毕竟是个连被迫和男人做那种事也会担心对方不舒服的孩子。 可就算要负责,也总觉得这种事不应该草率地用婚姻来解决。 该如何给受辱的少女一个交代呢?也许是顾及到降谷的心情,蘭没有责怪任何人,再联想到高山那副jian计得逞的嘴脸,这正使得降谷觉得自己被包裹在了丑陋逼仄的茧房里。 此刻那茧房紧紧地缚住了他。 他接过小五郎递过来的绍兴名酒,一饮而尽。中国酒的味道清香浓郁,着实令人沉醉。 “蘭小姐是很好,可是要许给我们这样的大龄单身汉就太可惜了。“降谷低眉垂首,微笑着答道。客套归客套,他也并非故意自谦,只因觉得含苞待放的少女若是跟了他这种长期刀口舔血的人,的确是可惜了。 “男人啊,到了年纪没个老婆可不行,麻烦得很。“小五郎摆摆手反驳,语气中透着无奈。 这下降谷明白了,对方是喝醉了,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妃律师的事,大抵是单身太久,开始在外人跟前念起妻子的好了。如今妻子长久地不在家,就只好凡事依赖能干的女儿。这样一个依赖女儿的人,要是真让他把刚成年的独生女许给男人当老婆,怕是绝对不行。 只可惜作为父亲太不靠谱,苦了可怜的少女,一会儿大大咧咧地把纯洁青涩的少女带进兔女郎餐厅,当着她的面和女郎调笑;一会儿又把少女独自留在家里待客,让她和强壮的成年男子独处一室,即便少女深谙空手道,想来也是相当危险;现如今又险些轻率地把少女许配给一个大她一轮的男人,倘若那男人不是自己,而是个不怀好意的人,因为一句酒后戏言动了什么歪心思,恐怕少女就得稀里糊涂地落入成年人的圈套了。 “一个人的话,年轻时可能不觉得,到我这个年纪可是会相当寂寞的啊。” 这话说到了降谷的心里去,除了一丝无法言说的悲哀,那种难以言喻的亲切感又浸润了他。 “这倒是,可蘭小姐也还小,不能就因为这个……糟践了蘭小姐不是吗。”降谷难为情地说道。 也不知老师是疯了还是醉了,放着女儿的幸福不管,开始关心起寂寞的徒弟来。小姐虽好,可不能像过去的时代那样,因为被人救了就要人家以身相许,更别提去慰藉男人的寂寞了。这种糟糕的想法可要不得,更不能拿来教育蘭小姐。一半是附和,一半是真心,降谷说得既好像露骨,又似乎委婉。不过总算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言下之意希望老师能多为女儿考虑些。 “那当然,若是有人真想打蘭的主意,我还不轻易给呢。”小五郎清醒似的笑了笑,开玩笑说道。 两人闲聊了一阵,降谷便告辞了。 晚上,降谷正在酒店里等待和风见的会面,不料在通往茶室的走廊拐角处瞥见了高木涉的身影。 穿着灰色西装的年轻刑警原本应当正在本厅处理纵火犯的事,却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禁令人感到万分蹊跷。降谷躲进隐蔽处,想等对方离开,不料看见穿着深蓝色和服睡袍的少女出现在男人面前。 “晚上好,高木警官,您今天真忙啊。” “啊,是蘭小姐,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吗。” “嗯嗯,和美和子jiejie聊了点事。“ “噢,这样啊……” “是关于您的事,您想知道吗?” 少女陡然将身体靠近,扬起脖颈,切近地逼视着高木,男人显出一副局促的样子。 “啊,蘭、蘭小姐,妳干什么呢……“ 少女猛地抓住了男人,像是为了防止他逃跑,纤白的手臂紧紧箍住男人的腰,竭力压制着他挣扎的身体,也不顾因为动作太大而散开的和服领口和下摆,深蓝的和服下露出一大截修长白皙的腿。男人挣扎着,少女像赌气般死死抓住他,不愿放手。毕竟是女儿家,力气再大也很难轻松拖走一个不停挣扎的高大男人,两人纠缠了一会儿,蘭暂时挟制住了对方。 降谷想确认那个男人的身份,却见蘭使劲儿把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朝隐蔽的角落里拖。 降谷看到这里,实在不放心少女独自一人对付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还是悄悄跟了上去。 一声闷响,男人被蘭压制住,动弹不得。月光倾泻在两人身上,少女如瀑的黑发散发着幽蓝的光泽,白皙的肌肤则看上去犹如光滑的贝壳一般。 “噢,这样倒是不方便逃跑了。“ 男人语气轻浮,丝毫听不出不敌少女的悔恨。 “……说,你到这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蘭用双手压制住男人的胳膊,用膝盖压住他的双腿,几乎整个人压在对方身上,气喘吁吁地问。少女妍丽的脸上一片厉色,男人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当然是,来看望美丽温柔的蘭小姐了。” “少来这套,快说你是来干什么的!“ “蘭小姐快放了我吧,我看妳也累了。“ 男人似乎对蘭的挟制并不感到畏惧,甚至还乐在其中,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与衣衫不整的少女的身体接触。 “呼,不放我也不吃亏,被美人这样热情地压着,倒也不坏啊。“ 男人顺势亲昵地把手掌放在蘭的腿上抚摸,另一只手即将抚上她的腰肢,蘭赶忙放开了他,不悦地迅速起身,躲过男人的手,看上去羞愤难当又无可奈何。 “少废话。我知道你是谁,不准你靠近安室先生。”蘭压低了声音警告道。 降谷凝神观察起男人的举止特征来,心想真是四面楚歌。他看了一眼走廊的构造,想起男人来的方向的确要经过他的房间。想来又是个麻烦的家伙,只不过提前被发现了。 “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好奇而已嘛……“男人狡黠地摊了摊手,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这个“高木”举止轻佻,显然不是本人。 男人急着逃跑,不肯说一句真话,蘭依然在设法牵制男人,因为着装不便,拳脚施展不开,和服和长发被弄得乱糟糟的。 “甲斐姬和辉夜姬的结合体?”——降谷这样设想蘭,犹豫是否要去帮忙。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设想呢,倒也不是偶然,因为听说蘭在舞台剧中扮演过那些角色。 此刻,蓝牙耳机里传来风见的声音,好在确认了少女并不会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他也就迅速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