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成果检验日
令人煎熬的十五天终于走到尾声，皇上抵达徐县的日子终于到来。 林老爷在前一天忙到脚不沾地，但还是抽了一个时辰到碧华馆检查林知月的特训成果。 林老爷从当朝科举四经问到农耕时令再到古琴曲，林知月本着考试不会也绝不能空着的原则，每个问题都多少说了一些，看林老爷的表情似乎还算满意。 接着检查弹琴和跳舞。 林知月连续练了十几天，只能靠着老师教的动作复刻一首琴曲。她觉得老师弹出的曲子就像厉害的演说家，而自己的像是结结巴巴。看到林老爷的脸色，她更肯定了自己的这种想法。曲子还没弹完，林老爷抬手制止：“明天有乐伎，琴就不弹了。” 林知月换上舞蹈服装跳舞，伸出长长的袖子一甩，袖子卷掉了林老爷的帽子，她赶紧停下来，装作低眉顺眼的样子，偷瞄林老爷的反应。 林老爷身边的一个妇女捡起帽子给他戴上，他忍了一会儿，说：“明天有舞姬，你也不必舞了。” 林知月松了一口气：“好好好。” “好什么好，许三夫人教你的规矩都记住了吗？”林老爷看到林知月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隐隐有怒气要发作。 林知月赶紧调整好站姿：“没问题，您就瞧好儿吧。” 林老爷盯着她看了一会，看得林知月心里都发毛了，他才说：“成败就看你了。” “别……路上别着急，慢点走爹。”林知月本想说的是“别看我”，看到林老爷的脸色立刻改口，林老爷这才面带愠色匆匆离开。 最后一天，许三夫人让林知月自行复习，她当天也要随自己的丈夫许大人一同接驾，得回家好好准备一番，于是在林老爷走后也带着自家的仆从离开了。 林知月长舒一口气，倒在自己的床铺上。 下一秒文鹄就走上前来：“小姐，该温书了。” 林知月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上：“太累了，我躺会儿。” 文鹄扳起她的肩膀：“小姐，大日子当前，可不能松懈呀。” “好了，我学还不行吗？你真的越来越像我妈了。”林知月嘟嘟囔囔地坐起来，对上文鹄疑惑的目光，她想起来自己在另一个时代，没有人知道那个会催促她考前复习的mama是什么样子，她摆摆手：“没什么。” 林知月坐在院子里读书，读了一会儿站起来绕着院里的廊柱走，抬头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逐渐开始为明天的晚宴焦躁不安。 ＊ 第二天一大早林知月就被十几个人围在床铺前吵醒，这一大群妇女七嘴八舌地说着，林知月艰难地眯着眼睛捕捉有用的信息，半天只听出一个“梳妆打扮”。 “不是吧，这天还没亮啊……”她喃喃自语，被一群人拥着，不知不觉已经坐到了梳洗台前。 她的目光朝帷帐一边一扫，无比震惊地发现那里站着一排仆人，每个人手里都托着一个放着首饰的方形木头托盘，每一件首饰都用真金白银、珠宝翡翠制作而成，耀眼到林知月觉得自己根本睁不开眼。 一个妇女递给林知月牙刷，马上又有一个人用小盅在她下巴下面接着，林知月像个机器人一样接过牙刷刷牙。 等到众人给林知月化好了妆，戴上了满头满身的珠宝首饰，林知月才想起找文鹄。 屋子里挤满了家中女眷，却没有文鹄的身影。 林知月张嘴想问，被一根手指戳到了牙，她只好闭嘴，接受一个认真的妇女对她的妆容进行各种各样的调整。 文鹄向来不喜欢在人多的时候出现，估计这次人太多了出去透透气吧。林知月想，开始为接下来的任务紧张。 皇帝一整天的安排非常满，但也不是每个环节都能跟着的。林老爷在衙门里捐了个官位，虽然出力不少，但也只能一直远远的跟在一批随行小官的队尾眼巴巴望着。皇上坐轿他走着，皇帝进屋他等着，没资格和皇帝共处一室。 林知月就更卑微了，她只能在晚上游船活动上和其他的小官家眷坐一个屋，就连这个资格也是林老爷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届时会有皇子世子来走动走动，林知月被林老爷嘱咐了十几遍要看准时机多多表现，林知月表面答应，心理打定主意这次要让林老爷失望，以后再也别让她去攀高枝。 晚上游船去不了太多人，林老爷只带了一个小厮，林知月一会由马车送到码头附近的酒楼等待。 林知月想在出门之前见见文鹄，请她给自己打打气。可直到马车到了脚边也没找到人，她只好上马车，忐忑赴会。 自从来到这里还没见过林府以外的世界，林知月新奇地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路。大街上挺热闹，小吃店、小吃摊不少，期间还有手工艺品摊、书房、油坊，还路过了一间书院。街上的绸缎铺子全是林老爷家开的，光顾的人不多，普通老百姓也不是天天穿绸缎衣服，林老爷赚钱的大头是大量批发。 林府在徐县的繁华地段，一开始很热闹，越往码头走越冷清，林知月放下帘子朝后靠，紧张又袭上心头。她随着马车晃晃悠悠，脑子里放电影似的过了许多古装剧名场面，越想越困，眼睛慢慢合上。 随着码头接近，人声又逐渐沸腾起来，快到酒楼时，林知月被一阵嗡嗡嗡的吵闹声叫醒，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在晨读课上睡着了。 林府车夫的妻子卢娘子负责赶马，此刻掀开帘子微微弯腰：“小姐，到地方了，请下车。” 林知月点点头，由卢娘子搀扶着笨手笨脚的下了马车。 卢娘子把林知月送进酒楼里，找店家领她们去提前定好的包房。林知月可以在包房里稍事休息，直到夜幕降临时和其他宾客一起上船。 林知月在卢娘子的劝说下在小床榻上睡了一觉，醒来时还有半个时辰时间装扮。 卢娘子帮林知月弄好发髻，调整好满头的装饰，最后帮她补好妆。 林知月从铜镜里看了看自己，感觉和早上出门前的样子没什么差别。 “老爷说上船前他会来看您，您等着见过了老爷再上船。”卢娘子手里忙着，嘴里也没闲着。 林知月应声点头，想了想问道：“我坐下之后行礼是哪个手在前来着？” “右手。”卢娘子整理完毕，帮林知月倒了杯茶：“虽说船上有方便的地方，小姐也别贪杯，离席太频总归不好，下船后和老爷在酒楼会和。” “好，我知道了。”林知月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她将茶杯重重放下，一抹嘴站起来，“好了，走吧！” 傍晚的码头比白天冷，为了突显身材，林知月穿的不多，这会感到丝丝凉风穿透布料，皮肤起了鸡皮疙瘩。她混在十来个大家闺秀之间，偷偷打量着这些和她年龄不相上下的女孩，猜测林老爷式的“卖女儿”在徐县这一代很流行。 有些相熟的女孩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林知月隐隐约约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凑在一起的几个女孩注意到她的视线，立刻停了下来。 别停啊，这不就实锤在说我了嘛！林知月对这些人的反侦察能力摇摇头，转头去打量即将登上的游船。 游船从外面看好像有五层，每一层都有一圈花里胡哨的栏杆，上面一层比较小，越往下面积越大。护卫已经提前登上游船，每隔大约三米就有一个护卫，提着大刀面无表情，个个都看着不苟言笑。 林知月扫视人群一圈，有点担心这船能不能装下这么多人。 正前方乌泱泱来了一大堆人，人群中的气氛瞬时变了，不懂眼色如林知月也知道得夹会尾巴了。 她有模有样的给走在前面的皇亲国戚行了个大礼，一直低眉顺眼到喊流程的太监宣布护卫下船，她吃惊地抬头看，发现三分之二的侍卫们从大船上走下来，分头登上泊在旁边的小船，有几个站在登船处等着搜查。随后太监宣布高官上船，林老爷穿过人群找到了林知月。 林知月瞪大眼睛：“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轮到你上船了吗？” 林知月话比脑子跑得快，忘了这番话对林老爷来说很没礼貌，林老爷看着像要发作，林知月有些慌张，还好她身后适时地传来一个女声：“林伯父，请问家父到场了吗？” 她回头一看，是一个穿着蓝色长裙的高个子女孩，头上的钗环在江边点点火光中熠熠生辉，她的脸上带着温柔和善的笑容，气质很像许三夫人。 林老爷意识到周围都是富贵家门的小姐，收敛脾气：“周大人的马车随后就到。” 女孩点点头，和林知月对视了一下，林老爷低声提醒：“这是周小姐。” 周小姐一笑：“我以为城里人传的夸张，原来月儿真把旧事都忘了。” 林知月讪讪一笑：“是啊，都不记得了。” 周小姐握了握林知月的手：“今后再慢慢想就是。我爹来了，我去找他。” 林知月看着周小姐翩然离去，留下一阵香风，心中感叹：真是优雅。 林老爷不客气的咳嗽两声：“教你的东西都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这怎么可能忘嘛，你都说了几遍……” “此次来的不止王亲国戚，”林老爷没让她把牢sao发完，“从京城来的青年才俊也会一同谈经作对，你哪怕捞着一个，也算林家祖坟积德。” 林知月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胡乱应着，催林老爷快点上船。 上船前的搜查很费时间，林知月登上甲板时才注意到天空已经黑透，一轮月亮在灰蓝色的云层里若隐若现，最顶层皇帝的船舱里灯火通明，林知月顺着太监的指示走向属于她的船舱，揭开帘子前，一滴雨水先落在了她的鼻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