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下一程路
孟坪看上去有点兴趣，示意她继续说。 于是林知月大胆起来，像古装电视剧里的人一样站起来绕着正厅边走边说：“王爷说想娶我，其实就是想让我在您身边，好监视我有没有按您的想法做事，重点并不在婚娶，只要在您身边，您天天找人看着，我也不敢造次。” “本王府上不养闲人，何况小姐未婚，来我府上有什么由头啊？” 林知月一笑：“王爷别担心，在下愿意以侍女的身份到您府上，烧火挑水，我都可以干。” 孟坪也笑了，他的笑是觉得太荒唐：“林小姐锦衣玉食惯了，真能抛却一切，只到我府上做个粗使丫头？” “我愿意。”林知月坚定地说，“不瞒您说，当日我从房上摔下来，以往的好日子早就忘了个精光，现在只觉得一直在家里使我爹赚的钱，良心太不安，不如去您府上干活，每月赚点薪水，也管住嘴。说不定等您执掌大权，我还能沾点光呢。” 孟坪边听边皱起眉头。 林知月安慰他：“王爷您别为难呀，我是真心的，您看您也不是真心喜欢我，何必委屈自己娶了我呢，还不如就让我在您家里干点活呢。” 她的话确实基本都是真心的，主要的目的倒不是花林通富的钱良心不安，是为了逃离他这个封建大家长，而且林通富现在也没给她发多少银钱，请资历稍微长一点的下人干活还得打赏，林知月舍不得，碧华馆里的活都是她和方圆崔兰一起干的。 “倒也是个主意，”孟坪低头沉思，“只是小姐可知道，这一去再要反悔可不能了，你可吃得了苦？” “我能，我努力。”林知月心里也有点犯怵，但还是远离林通富的期待更胜一筹。 “好！”孟坪放下茶盏站起来，“本王现任沪阳郡郡督，公务不可误，今晚申时三刻，我会遣人驾车接你一同回沪阳。” “这么快啊？” “公务要紧，就请林小姐尽快去收拾行李吧，只有一个半时辰，我会向令尊解释，你不必入奴籍，月钱按府上的一等侍女算，绝不会受苦。” 林知月一听，连连称是，提着裙子飞奔而去。 ＊ 看到林知月气喘吁吁地回到院子，方圆和崔兰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凑到一起询问。林知月上气不接下气，根本答不上来，坐在椅子上扶着腰停了好一会，才开始安抚另外两人。 “我没事，哦，有事、是好事。” 林知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盘算要拿什么行李。 崔兰来了兴致，热心地问：“什么好事？” 林知月打开衣柜挑挑拣拣：“我要去瑞王府做女仆啦……我有没有方便活动的衣服？这些衣服都太麻烦了，穿着不好干活。” “不是说他是来娶你的吗？怎么变成做女仆了？”崔兰大吃一惊，在衣柜边上犹豫要不要伸手帮忙。 “我不想嫁，做女仆也挺好的，我又不是奴籍，算是自由打工嘛。”林知月把不需要的衣服收起来扔回衣柜，看向崔兰和愣在一边的方圆：“我是没什么，倒是你们，在我回来之前可别嫁人啊。” 崔兰愣一愣神，才如梦方醒：“小姐去不带我们？” 方圆也说：“小姐出嫁才能带上我们，做别人的奴仆是不能再带奴仆了。” 林知月看着她们两双失落的眼睛，猜想在她回来之前，两个人大概在展望未来和林知月嫁到王府的生活。她抿抿嘴：“我对不住你们两个……我现在只顾得上自己，将来如果能自立门户，一定来接你们，所以你们一定不要出嫁，也一定不要拿自己的命开玩笑，遇到任何事都要保命要紧，好吗？” 这话在崔兰和方圆看来似乎太过大逆不道以至于像痴人说梦，两个人都不搭腔。 林知月自嘲地笑：“我许了愿也未必能成，你们不信就不信吧。” 她低头继续收拾，崔兰和方圆默了一会也伸手帮忙，两个人一会拿着一盒胭脂问林知月要不要，一会又拿一条缎子手绢问她要不要。林知月全都送给了两个人，她平时都不用这些，去当仆人更是用不上。 日渐入冬，林知月最后拿了几件冬衣，几件薄衫，想来王府里也有下人专门的衣服，不用拿太多。她把自己的金银细软分成几等份，分给崔兰和方圆一部分，自己拿了一部分，以备日后不时之需。 东西收拢起来，三个人一下子静了下来，环顾四周不知道该做什么，林知月想了想铺开一张纸，写了几句话折起来，交给两人：“有机会帮我把这个给文鹄吧，她有什么事你们也帮衬帮衬，你们照顾好自己，我到前院等着去了。” 林老爷像是被人打了一个闷棍，本来是嫁女儿，女儿和未来女婿一起聊了半天，男婚女嫁的事生生变成了王府招工。他转念一想，招工就招工吧，女儿养这么大就是要往高门大户里送的，当侍妾、床伴和当丫鬟有多大区别，能在大人物身边露脸，今后难保不日久生情，混个名分，照样光耀门楣。 想开之后，林老爷感觉多日来愁云惨淡的天都放晴了，笑眯眯地坐到林知月旁边，盯得林知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请他有话快说。 “将来到了王爷府上，好好表现，争取能在王爷面前说得上话，给你弟弟和我多多美言。” 林知月了然，嬉皮笑脸地说：“好哇，那到时我有机会了，爹你可要多给我点钱支持我哦。” 林老爷摆一摆手：“那是自然，只要你好好伺候王爷，给点钱算什么，你可要把你弟弟的仕途放在心上。” 林知月哼哼傻笑不搭腔，不一会王府的人来拜见，说接林知月走的轿子已在侧门等候。林知月提起一个大包袱匆匆拜别林老爷，林夫人和林明晖都没出来，林知月在心底嘲讽亲情淡薄也不过如此了。 坐上离开林府的轿子，林知月大大的舒了一口气，这次算是真的出了新手村，接下来又要面对新的地图，新的人和事。 林知月掀开轿上的帘子朝外张望，他们这次走的路和上次去码头的路相反。徐县依山傍水，是温阳郡首府润阴府的中心，上次皇帝南巡游船的水是润河的一部分，一头是徐县，另一头是常阳郡的润阳府，两郡沿着润河的下游呈长条状分布，孟坪任职的沪阳郡则是在徐县傍的那座山的另一头，翻过了山再走五百多里地才能到，再到孟坪就职县衙还得再走三十多里。 林知月现在坐着轿子去孟坪住的驿馆汇合，到达之后不修整即刻动身上山。 时间还挺赶的。 林知月放下帘子开始复盘，孟坪应该是在和皇上分开之后赶紧安排了求娶林知月的行程，估计皇上也不知道这事，林知月以前看小说，里面皇亲国戚带一两个女人进府里都是没人管的，那这么一来要是被悄悄做掉了，皇上也不知道咯？ “草率了。”林知月挠挠头，想着要不要把轿子底下凿个洞偷偷跑掉，但是跑了又能去哪呢？孟坪肯定第一时间去林家要人，林家是回不去了，文鹄那也不好去，整个徐县都是人生地不熟的，而且林老爷在徐县乃至整个温阳郡都有头有脸的，她光凭两条腿又能走多远…… 林知月忽然灵光一闪，这么一说，附近几郡也都是林老爷的势力辐射范围，如果林知月突然死了，林老爷不一定会毫无反应，也许会，但至少对林家家庭关系不了解的孟坪会有所顾虑，他现在杀一个无名刺客也得想办法封知情人的口，杀掉林知月这个当地名人也得三思而后行。 只要注意别让孟坪知道林老爷根本不管女儿死活就好。林知月给自己打气：好好打工，争取获取他的信任，他应该是以后的皇帝，抱紧大腿不会有问题的！加油！加油！加油！ 驿馆在徐县的最南边，林知月抱着包袱从轿子里出来，看到孟坪带着一众人已经整装待发，在驿馆前排得整整齐齐。 林知月上前行了个大礼。 “林小姐真是让本王好等。”孟坪阴阳怪气。 “在下和家人告别说了太多，希望王爷不要怪罪。” 林知月嘴上这么说，心里怪孟坪太苛刻。孟坪没多说，简单向随从们介绍几句，就让林知月上了女仆从们的车。 这车看着像是由一辆用来运输牲畜的车改造而成，车体非常宽，下面四个轮子，用了好几张宽木板钉起来，三面有空隙很大的栏杆，顶上草草盖了一片茅草，一看就是后来加的，车头的地方钉了一片窄窄的木板防止人掉下去，车辕前拴着两匹小马，拉着十几个女眷奋力前行。 和一群陌生人处在同一个密闭空间，林知月多少有点尴尬，她看看其他人，也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林知月心里揣摩一会，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搞人际关系，索性扭头透过栏杆的空隙看着外面，躲避车里空间的尴尬。 一个个建筑一闪而过，林知月居然看到一个写着“詹宅”的牌匾，她不由把身体也扭转过去，好再多看几眼。车子拐了个弯，林知月赫然看到詹宅的侧门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文鹄已经挽起长发，头上比以前多了几个真金白银的首饰，穿着一袭层层叠叠的及地裙装，身边还陪着一个小丫头。她们都在张望着孟坪长长的随从队列，像是在找人。 “文鹄！文鹄！”林知月连忙把手伸出栏杆，大力挥起来。 文鹄听见声音立刻找到了林知月，她有些激动，没能说出话来，只能一手捂着嘴一手朝林知月挥一挥。 林知月大喊：“保重自己！照顾好自己！” 喊完这句，文鹄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林知月心满意足地回身坐好，对着车里的人连声说抱歉，其他人没有意见，笑着互相客气几句又回归沉默。 终于到了城门底下，林知月在摇摇晃晃的车里想：“文鹄和我，都在人生的下一程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