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贼【二】
黎生应道：“好！”话音刚落，他右手抬起，正要发招，突然眼前白影微晃，欧阳克不知何时竟已绕至他身后。欧阳克身法极快，神出鬼没，好在黎生终究耳力不错，听得风声响动便疾忙向前飞跃，纵然他躲得及时颈后却也已被欧阳克拂中，虽然只是轻轻一拂，但黎生却已露了下风。须知这一下若非他躲避及时，恐怕后颈已给人拿出了。玉宸郭靖这些人瞧不出丐帮的辈分尊卑，但黎生自己却清楚，他是丐辈中的八袋弟子，行辈甚尊，武功又强，两浙群丐都归他率领，他在丐帮之中也是颇有几分名气的角色，哪知对上欧阳克甫一出手便险些着了道儿。玉宸屏息看去，只见黎生只是背对着欧阳克，竟不回身，只是反手还劈一掌。这一招看似没头没尾，实则大有来头。这招原是出自《易经》中的“履”卦，始创“降龙十八掌”的那位高人本来取名为“履虎尾”，好比攻虎之背，一脚踏在老虎尾巴上，老虎回头反咬一口，自然厉害猛恶之至。后来的传人嫌《易经》中这些文绉绉的封名说来太不顺口，改作了“神龙摆尾”。这一掌力道凶猛深厚，也是直来直去的打法，与郭靖所学的降龙十八掌在内力和招式特点上如出一辙，欧阳克也并非莽夫，眼见自己接不下也就不与他硬碰硬，只闪身避开。黄蓉反应极快，低声冲着二位兄长提醒道：“他也会降龙十八掌！” 玉宸与郭靖对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只这一句话的功夫，场内战势又生变化，只见黎生回过身来，踏步进击，双手当胸虚捧，呼的转了个圈子。这一手使得倒是灵活，玉宸没见过这个路数，正自观察，忽听得郭靖在他耳畔轻声提醒道：“这是逍遥游拳法中的招数。” 比起降龙十八掌的浑厚凶猛，逍遥游拳法应当是功如其名，但黎生一拳一脚之间却少了“逍遥游”拳法中应有的飘逸之致。欧阳克见他步稳手沉，招术精奇，自然不敢轻忽，将折扇在腰间一插，闪开对方的圈击，拳似电闪，打向黎生右肩。黎生以一招“逍遥游”拳法中的“饭来伸手”格开。欧阳克左拳钩击，待得对方竖臂相挡，倏忽间已窜到他背后，双手五指抓成尖锥，双锥齐至，打向他背心要xue。两人对招之间，玉宸也瞧得分明，欧阳克武功路数奇诡，灵活多变，招式变幻无常，相较之下，黎生的武功虽内力厚重沉稳，对上欧阳克的武功却是刚猛太过，少了些灵巧机变，因此略显笨拙，难以招架。欧阳克这一下气势汹汹，角度也十分刁钻，分明是难挡的杀招，三人心知欧阳克并非易与之辈，心里都替黎生捏着一把汗。与此同时，守在外面的群丐见黎生和敌人动上了手，都涌进厅来，灯影下蓦见黎生遇险，要待抢上相助，已然不及。黎生听得背后风响，衣上也已微有所感，就在这一瞬之间，反手横劈，仍是刚才使过的“降龙十八掌”中那一招“神龙摆尾”。黎生虽是丐帮里的八袋弟子，但武功远不及欧阳克精妙，拆了三四十招，已连遇五六次凶险，每次均仗这招“神龙摆尾”解难脱困。 欧阳克的武功奇诡多变，脑筋转得也比黎生快得多，几番对招下来，他也看出此人全仗一招神龙摆尾脱困保命，若是这一招施展不开，黎生迟早丧命。想通了这一点，欧阳克便在对战中有意无意地将战圈引向狭小的屋角。他的灵蛇拳刁钻敏捷，变化无方，以黎生之能，对上欧阳克也只有节节败退。事已至此，在场三人都看出洪七公只传了黎生一招掌法，郭靖却独得十五式，如此殊荣让郭靖心里对洪七公更是感激。 欧阳克一招一式之间步步紧迫，将黎生一步步逼向厅角之中。黎生也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敌人用意，但事已至此岂能坐以待毙，黎生移步转身，要从屋角抢到厅中，刚只迈出一步，欧阳克一声长笑，抡拳直进，蓬的一拳，击在他下颏之上。黎生吃痛，心下惊惶，伸臂待格，敌人左拳又已击到，片刻间，头上胸前连中了五六拳，登时头晕身软，晃了几晃，跌倒在地。丐帮诸人意欲抢上前来救援，欧阳克转过身来，抓起奔在最前的两个乞丐，对着墙壁摔了出去，两人重重撞在墙上，登时晕倒，余人一时不敢过来。 欧阳克冷笑道：“公子爷是甚么人，能着了你们这些臭叫化的道儿？我叫你们瞧一个人！”双手一拍，两名女弟子从堂内推出一个女子来，双手反缚，神情委顿，泪水从白玉般的脸颊上不住流下，正是程大小姐。这一着大出众人意料之外，黄蓉与郭靖也是大惑不解。欧阳克挥了挥右手，女弟子又把程大小姐带回内堂。他得意洋洋的道：“老叫化在楼上钻布袋，却不知区区在下守在楼梯之上，当即请了程大小姐，先回来等你们驾到。”群丐面面相觑，心想这一下真是一败涂地。 欧阳克摇了摇折扇，说道：“丐帮的名气倒是不小，今日一见，却真叫人笑掉了牙，甚么偷鸡摸狗拳、要饭捉蛇掌，都拿出现世。以后还敢不敢来碍公子爷的事？瞧在你们洪帮主的份上，便饶了这老叫化的性命，只是要借他两个招子，作个记认。”说着伸出两根手指，向黎生眼中插下。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却听得嗖嗖两声破空之音，欧阳克的手已被人用两枚石子隔开，众人但觉眼前白影一闪，眨眼间厅中便多出了一个人来。观其形貌，但见此人长躯鹤立，衣着光鲜，华容如玉，正是无双公子玉宸。 面对这不速之客，欧阳克亦是吃了一惊，但他毕竟是白驼山庄的少庄主，很快便反应过来。只是玉宸的身份地位与他相当，欧阳克一时不好发作，只得忍气笑道：“贤弟这是何意，我教训几个臭乞丐，贤弟为何出手干预？” 玉宸听了这话只是长眉一挑，冲着欧阳克冷笑一声：“欧阳少庄主可莫要乱攀关系，谁是你贤弟？我的哥哥只有两位，一是大金王爷完颜洪烈的义子杨康，二是江南七怪之徒郭靖，我可没你这么一位见色起意为非作歹的兄弟。” 欧阳克被玉宸毫不留情地当众噎了这么一句可谓是颜面大失，此时郭靖也一翻身跃入厅内立在了玉宸身侧，黄蓉听了这话当即在窗外掩着唇咯咯笑道：“三哥骂得好，这坏蛋当真可恶！” 欧阳克对黄蓉可谓是一见钟情，此时听得她的声音当即心荡神迷，听她骂自己竟也不计较，只是笑道：“黄姑娘也来造访此处了？” 黄蓉在窗外将他的话听的真切，只是她不屑欧阳克的为人，因为并不答话。玉宸看了看倒地不起的黎生，又看了看色迷心窍的欧阳克，沉默了片刻接着缓声道：“欧阳公子，你做下这样的事实在有损白驼山庄的颜面声誉。我本不愿多说，但看在白驼山庄与罗刹教薄有交情的份上我仍是劝你一句，放了程大小姐，带着你的部下和侍妾回西域去吧。” 欧阳克浪荡半生，本就不是良善之辈，而欧阳锋本人对他这些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就导致了欧阳克在采花风流这方面堪称肆无忌惮，如此由性惯了，玉宸劝他他又岂能听得进去？当即冷笑道：“玉公子，你要我放了程大小姐，那也不难，只要你让黄小姐跟随我去，不但程大小姐，连我身边所有的女子，也全都放了，而且我在此答应黄姑娘，以后我不再找别的女子，如何？” 欧阳克话里话外皆是对黄蓉的垂涎，玉宸与郭靖听在耳中，不由得怒从心起。但黄蓉十几年来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性格又是天真烂漫，因此也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只是跃进厅来，冲两位哥哥笑道：“那很好啊，我们到西域去玩玩，倒也不错。我还没去过昆仑山呢，也不知三哥从小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正好这次我们去看看。大哥三哥，你们说好么？” 欧阳克听罢当即摇头笑道：“黄姑娘，我只要你跟我去，要这两个小子同去干么？” 玉宸先前听他垂涎自己的义妹心里已是有了火气，此时又听他调戏黄蓉，当即动了怒，抬手就是一招天绅倒悬拍向欧阳克头顶。欧阳克方才见黄蓉盈盈走近，又笑又说，丽容无俦，又带着三分天真烂漫，更增娇媚，早已神魂飘荡，哪顾及到玉宸会突然动手？当下反应不及，争些儿着了道。好在习武的人身体多多少少有些应急的本能，当下险险躲避，玉宸这一下并无意要他性命，但其中的教训意味却是十足，欧阳克直觉一阵劲气袭来，当即侧身避过，然受伤虽免，衣袍却遭了无妄之灾，但见劲风之下欧阳克左侧袖袍尽碎，瞧着甚是狼狈。欧阳克平白受此一辱当即大怒，灵蛇拳当即击出。玉宸冷笑一声，抬手格挡。黄蓉外侧旁观，见欧阳克对玉宸动上了手当即大怒，反手一掌打向欧阳克门面，口中喝道：“你这坏蛋，不许打我三哥！” 欧阳克方才失了面子，满心的怒火，这会儿又一心提防着玉宸，哪知黄蓉竟会插手此局？这一下毫不提防，而黄蓉这掌又是“落英神剑掌”中的精妙家数，拍的一下，左颊早着，总算黄蓉功力不深，并未击伤，但也已打得他脸上热辣辣的甚是疼痛。欧阳克“呸”的一声，一手格开玉宸，一手忽地伸出，往她胸口抓去。黄蓉不退不让，双拳猛向他头顶击落。玉宸眼见着欧阳克要当众轻薄黄蓉，心里惊怒之余对他更添鄙夷，当即出掌击向欧阳克的手臂。欧阳克乃是好色之徒，见黄蓉不避，心中大喜，拼着自己今日受这兄妹两招，也要在她胸上一碰，岂知手指刚触到黄蓉的衣服，忽觉手上微微刺痛，这才惊觉：“啊，她穿着软猬甲。”亏得他只是存心轻薄，并非要想伤人，这一抓未用劲力，急忙抬臂格开她的双拳，只是顾此失彼，挡开了一个黄蓉，手上却吃了玉宸一掌，当即手上便是一阵钝痛。黄蓉见他挨打心里并没半点儿同情，只是笑道：“你跟我打没便宜，只有我打你的份儿，你却不能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