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暗潮与猫

    初冬的风咆哮着撞着窗户，屋内门窗紧闭，可还是挡不住入侵的凉意。席渊坐在餐桌边，面前是一碗清汤挂面。甚至连煎蛋也没有，只撒了一把生的葱花。

    席渊吃面的姿态也是平淡的，好像并不在乎送进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只是他吃到一半，抬起眼来，和橱柜上的照片对上了眼神。

    他顿时连面条都懒得吃了一般，把筷子撂下了。

    他无端地想起楼下路边的猫。毛发乱糟糟的，浑身都在抖，只有一双翠绿的眼眸瞪圆了，自来熟地蹭他。

    当初靡靡试图去摸，被直接拒绝了，现在倒是来主动向他示好。有时候人就是会收到没道理的好感或者冷漠。

    不过……如果不把它带进室内，可能就撑不过这个冬天了。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扑打的树叶，这个冬天来得异常早且冷。“等到靡靡回来，就和她商量下吧。”他这样想着，突然感到一阵疲惫。

    从他和绍靡划清界限起，已经过了两个多月。绍靡从那天起再没有做过出格的事，与之相对的，她开始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疏远他，体现在越来越晚的回家时间里，在餐桌上一人的饭菜里。

    原来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个人也能做到朝夕不见，席渊甚至有时会以为自己在独居。他想做点什么去重新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每每张开口，那些荒唐的记忆就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将他的话语堵在了喉咙里。

    要如何开口？两个被情欲浪潮卷席的男女，曾经枉顾人伦地探索彼此的身体。他还想要他们有什么样的关系？他划清了界限，她遵守了规则，这不就够了么。

    只是看到她朋友圈里和同龄人玩乐的内容、书包上挂着的新的小玩偶，他也会想念她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就开始叽叽喳喳地分享今天的见闻，走进厨房帮他洗菜的时候故意把他的围裙带子扯松。这样相依为命的生活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可是他好像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小侄女会离开他的生活，带着新的家人来看望他，那时他已经从公司退了下来，把一把手的位置留给了自己唯一的家人，饭桌上侄女也会像他一直以来那样给自己的孩子夹菜；席渊的心猛地往下一坠，为这样的幻想而感到恐慌。她也会离开他吗？像天底下所有的孩子那样。

    可是这如此完满，如此传统，他似乎找不到一点理由反驳。他心里有一点遗憾的种子在疯狂生长，把他的心酿得发酸发苦。

    他将剩下的面条倒进垃圾桶，尽管只吃了几口。此时刚过九点，而绍靡八点就放学了，怎么说也该到家了。

    席渊看着手机，聊天框里最新的消息是昨天他问绍靡什么时候回来，绍靡只回了三个字：楼下了。

    意识到孩子疏远自己大概是做父母的必经历程，席渊这样开导自己，也许她只是太忙了。毕竟现在已经到期末了。

    他正垂首看着手机，门边传来一声响动，席渊有点意外地扭头，对上了绍靡的眼睛。

    绍靡愣了一下，两个人面面相觑，仿若陌生人。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时钟的指针咔地爬过一格。

    席渊犹豫了片刻，开口问到，“吃了吗？”

    绍靡端正地坐在桌前，仗着位置优势打量着厨房里叔叔的背影。

    “他瘦了。”她有点恍惚地想，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本来就很清瘦，现在这么一看，衬衫的肩线都有点下垂了。围裙系带松垮地贴在臀部上，绍靡只看了一眼，就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席渊拉开冰箱门，有点尴尬地发现她们家的食材已经所剩无几了。这一周他几乎都是自己吃饭，连一道正经的菜都懒得做，只得拿出挂面，转头问绍靡，“靡靡，吃面行吗？”

    小侄女似乎在走神，被他这么一问猛地一个激灵，脱口而出：“可以的可以的。”

    席渊就回过头去，给她切了个缩在冰箱角落两天的番茄。室内又恢复了尴尬的沉默气氛。绍靡坐如针毡，干脆也进了厨房，靠在桌边看叔叔煮面。

    面条咕嘟咕嘟地在锅里翻滚，绍靡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叔叔这几天在家就吃这个吗？”

    叔叔沉默了一会，开口时带了点微不可闻的心虚：“回来晚，好的菜都卖完了。”

    绍靡皱起了眉头。叔叔刚接手公司那会，忙得脚不沾地，三餐极其不规律。等公司情况稳定下来，他就因为胃病进了医院。那之后，还是小学生的绍靡就学着踩在椅子上cao作厨具，对着菜谱上的字一个一个钻研。她字还认不太全，读的磕磕绊绊，人还差点摔到地上。叔叔在目睹过一次之后就经常回家，哪怕再忙也要让小侄女看到自己按时吃饭。

    “就算是没空也要吃好一点啊……”绍靡随口抱怨道，突然就住了嘴。推开叔叔的是她，唠叨叔叔的也是她。她不在，叔叔肯定也懒得做正经菜。她转过头，席渊静静地看着她。

    “你呢，这几天有好好照顾自己吗？”叔叔问。

    一直以来某种心照不宣的隔阂被戳了一下，绍靡下意识地想要挪过视线，却被叔叔的目光紧紧攥住了。逃不掉，她也不想逃。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眼神接触了，一对视上，空气里就弥漫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绍靡的心突突一撞，突然就不紧张了。叔叔和梦里几乎一模一样，此刻眼角因为疲惫而微微下垂，是一双令她在梦里辗转反侧的勾人眼眸。她坦然的回视反而让席渊狼狈地逃避，握着筷子的手轻轻抖了一下。

    “我把自己照顾的很好，叔叔呢？”绍靡不放过他，往叔叔的方向跨过一步，“叔叔这几天很忙吗？怎么就吃这样？”

    厨房面积不大，席渊下意识地后撤一步，后腰退无可退地抵在了洗手台上。

    他解释道：“我想着一个人吃饭，就简单点。”

    绍靡生气的时候眼眸眯起来，眉头压得很低，　“那好歹你炒个菜吧，怎么冰箱里啥都没有啊？”她又上前一步，拖鞋已经踩进了席渊两脚之间，这样的距离太近，席渊脑子顿时卡住了，投降似的搬出了救兵，“剩菜……被我拿去喂猫了。”

    绍靡：“？啊？”

    到绍靡飞快解决晚餐、被叔叔带着去见猫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楼下烧烤店正是生意旺盛的时候，年轻人们开了两扎啤酒玩狼人杀，有个小孩被mama揪着领子往家里走。席渊熟门熟路地带着她在草丛里穿梭，七扭八拐地钻进了一个小角落。

    听到脚步声，小黑猫喵嗷着跑出来，尾巴都要竖到天上去了。席渊在绍靡质问的眼神中轻轻咳嗽一声，示意她把随身带着的猫粮拿出来。

    绍靡就看着穿着衬衫长裤的席总蹲下来，在塑料碗里倒猫粮，突然有点想笑。她根本想象不到穿着平整到一条褶皱都没有的西服的席渊，是怎样忍受鞋底的泥巴和蹭上西装的树枝，数次踩着猫猫路来送吃的。

    小黑猫警觉地朝她投去一瞥，就在绍靡以为会得到和之前同样的结果时，小黑猫咕噜着蹭了过来，脑袋在她的小腿上顶来顶去。

    绍靡顿时声音都放轻了：“叔叔你看它，它在蹭我啊！”

    席渊好笑地应，“看到了，要不要给你拍张照？”问话的时候他已经掏出了手机，对着绍靡转过来的脸按下了快门。女孩正值身量拔高的年纪，长腿绷直了煞是好看，鼻头被风吹得发红，眼睛里藏着碎光。

    他们在楼下宠物店买了猫包和猫粮，此时正背在绍靡的背上。他们并排蹲在小猫边上，耐心地等着小猫吃饭，绍靡用肩膀撞撞席渊，脑袋凑了上来；“哎，刚刚拍的照我看看。”

    席渊猝不及防闻到女孩面霜的淡香，心跳快了一拍。在家里莫名的气氛被小猫的存在冲淡了不少，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里遗憾的种子却慢慢长出了苗，叩了叩他的心房。

    他们商量过后，决定还是先把小猫送去附近的宠物医院做个全面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小猫被抱进猫包时没有反抗，只是轻轻地喵了一声，咕噜声就没停过。

    这个点的宠物医院没有多少人，他们给小猫办了住院手续，要回家的时候，突然从旁边冒出来一声哭喊：“你给猫请心理医生都不愿意陪我过个生日？？”

    两人站在台阶上，下意识地往声源看去，一个穿着超短裙的大波浪抓着人色声泪下地控诉，“乔雪！我要和你离婚！！”

    被她晃着的人有着一头挑染的蓝绿色头发，声音懒洋洋的：“冲国没有同性恋，咱俩结婚证是我淘宝买的，没有法律效力的哈。”

    大波浪登时楞在了原地。

    “什么？”她声线颤抖着，此时才露出一点生涩的口音，“乔，你骗我？”

    乔雪没什么耐心地挑起一边眉头，歪过身子要挣开她的牵制，却和站在一边的绍靡和席渊对上了眼。

    乔雪：“。”

    渣洋妞被老板和老板侄女抓包了，怎么办，急，在线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