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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过,直至御前而下,便再也未离。 一双黯沉似墨的眼,自始自终不曾望过旁人旁物,只是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一人。 女子年轻之颜亮比骄阳,笑也作傲,隐隐贵气自血而出。一举手一投足,都带了帝王之风。 不由不让人为之折服。 那男子身形笔挺,稳而带戾,可看向她的目光,却是那般温柔……虽是隐忍而又敬重。然他一眼便知,那目光存了何意。 不禁好奇起来。 饮酒观人,那人看她,他看那人,一杯连着一杯,直待醉意朦胧竟也不自知。 宴散而退,他走在最后,未及百步人便歪了将倒。 身后有人推他一把。低笑声起。 他脚下软似棉絮,却强撑醉体,转头去看,一眼便撞进那双墨黑眸子。 那人盯着他,微微在笑,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好一个不会饮酒的状元郎…… 他眯着眼看过去,头阵阵发晕,口中却下意识地道。在下姓沈,双名无尘,草字子旷,兄台贵……贵姓? 狄。 那人道出一字。嘴角扬得更高,又道,狄风。 他满腔醉意瞬时消祛一半,脑中陡明,挑眉睁眼,诧然道,你……你便是那个少年将军! 年仅二十便拜游骑将军,统军征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国中谁人不知狄风之名! 原以为定是个悍戾似修罗般地人物,却不料—— 竟是这般沉稳不骄,阳刚之气尽敛于内。 才惊言而出,腹中酒劲便翻滚起来,忍不住一弯腰。侧身狂呕。污秽之物溅至眼前黑靴之上。 翻山倒海的抽搐感几要让他昏厥,背上落下一只大掌。头顶响起那人忍着笑的沉叹声—— 你这状元郎,酒量当真是差劲极了…… 石桌之上酒滴未干,醇香之气渐渐飘起,于空中轻荡。 沈无尘伸指,抹去瓶口残酒,抬眼去看石桌那头,空空如也,眸中一黯,随即低笑道:“在朝十三年矣,就只有当年在你面前,出过这么一次丑。” 只那一次狼狈,便被狄风笑了好几年。 天下文章第一人,京中闺秀梦里人,却是个不会饮酒的状元郎。 从此只消狄风在京,便带了他到处作饮,品遍了京中酒楼种种佳酿。 再也未曾因醉而吐过。 次次酒酣之时,总道真言,总展真心。 ……将来若有一死,宁愿埋骨沙场,方是大丈夫所终之道。 他耳边震震,心底一抽,仍是低笑,“现如今,你可是遂了长久以来的心愿了……” 血战而死,被中宛将兵投尸江,寸骨不存,纵是死了,他也难见尸骸一眼。 西苑之郊作衣冠冢。 他未曾去祭,有甚好祭地?不过只是一堆衣物而已,到底不是那个人。 曾说要待鹤发鸡皮时一起笑论二人一生功过,却不料,那人竟然先他这么多步而走—— 谥武国公。 赫赫功名,他确也比不上。 只是不知待他百年之后,又会被谥何号。 却也不再重要,那人既已不在,他还能和谁去比。 那一年那一眼,那一场隐忍存情的目光,至今记忆犹新。 沈无尘握住酒瓶,又倒一点酒至石桌那头,沉沉垂下眼,笑意渐散,低声道:“为她而死,你心中定是笑着的罢……可却不想想旁人,会不会因你而落泪……” 却不想想他,听见这噩耗,心里会恸成什么样! 他一早便知,狄风把命都交付与了她。 一命,一生,一人,全是她地。 因是她信邺齐,狄风不会不信;因是邺齐贪利背盟,狄风至死也不会存疑半分。 心中恨意陡生。 恨狄风为何要将己命丧于她与那人的纠葛之间! 掌中guntangguntang,用力攥着酒瓶细颈,薄瓷清脆而裂,随即片片碎开,利瓷之刃陷进他手心里,有血慢慢渗出。 可却不觉得痛。 再痛,可比得上狄风之痛? 是刀伤还是枪伤,是中剑还是中矢,死的时候。身痛几何,可又能抵得过心痛? 他想知道,可他却无人可问。 从此往后,再也没人会带他四处饮酒,再也听不见那低沉有力的声音。再也看不见那征尘扑身地黑袍之影。 再也没有,全都空空,正如石桌那头。 掌中之血愈涌愈多,他却不动。 只有这般流血,才能不流泪。 只有身痛,心才能不痛。 青天碧草新芽,四处春机勃勃,可他心似孤坟。雪落满霜。 身后响起脚步声,轻轻地,由远及近。 沈无尘仍是未动,只当是将军府中过路下人,背身而坐,放在石桌上的手缓缓挪了一下。 脚步声却是更近,直走到他身旁才停。 下一瞬右手便被人握起,倒吸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皱眉,下意识地抽动胳膊,却被人攥住手腕不让动。转过头去看,便见曾参商蹙起的眉尖和含水地双眼。 她想也未想,拈指便去挑他掌间碎瓷,语气带怒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不再挣扎。看她两眼,却是不语。 “手成这样,这几日要怎么握笔?”曾参商眼中怒气横生,替他挑去碎瓷,然后在身上摸了摸,终是抽出块汗帕,胡乱在他手上一缠,才狠狠甩下他地胳膊。 沈无尘眼中一冰。不由握了握手,仍是不语。 ……还要握笔做什么? 曾参商抬眼去看,碎瓶酒渍,狼藉一桌,目光转回他脸上,见他又瘦了不少。气不禁小了些。垂眼轻轻一叹,转了身靠上石桌一侧。低声道:“你称病在府多日,朝中乱成何样,廖相忙成何样,你可知晓?” 沈无尘覆掌于桌,指节僵直,眸光冷然。 自是知晓。 可他如何能在此时入内都堂治事,又如何平得下心来! 曾参商再看他两眼,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小声哽咽道:“我知你心里难受,可皇上亦是万般心痛。你再怨再恨,